第56章 爹爹,唔唔想回家

烈日當頭,雖然已經過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但依舊燥熱。此時院裏院外空蕩蕩的,只樹上的蟬子時不時的發些聲音,卻襯得院子裏更加幽靜。

知冬從外面回來,太陽烤得她心情很是不豫。這什麽窮鄉僻壤,不僅什麽都沒有,還熱得心慌。

早知道剛剛就應該跟着徐嬷嬷一起下山。

知冬滿心抱怨,正要回旁邊小屋子,突然瞧見有人從正屋出來,深一腳淺一腳,很慢,軟軟弱弱的仿佛下一步就會栽倒在地。

是那個妾,青絲淩亂,眼兒紅紅,整個兒失魂落魄的模樣。

怎麽?哭了?難道是被少爺罵了?

啧啧啧,這麽快就被少爺厭棄了?

知冬挑眉,走過去正要好心問一句,卻被對方直直的撞了過來。

頓時心裏窩了一肚子的火。

“诶你怎麽走路的,沒看到這兒有人?”

徐嬷嬷下了山,守在院外的暗衛好像也被臨時派了出去。所以知冬現在可沒打算給這個妾什麽好臉色。

“跟你說話呢!”她滿臉惱意,伸手推攘了一把。

“汪汪汪——”這時三花不知道從哪裏突然沖出開,可能是看見有人動手,它對着知冬龇牙咧嘴的狂叫。

“死狗!滾開——”

被人推了一把的青梧,似乎這時才回過神來,芙蓉小臉上呆愣愣的,反應有些遲鈍。

好半天她才聚焦了視線,看清了面前這人的臉。是那個叫知冬的丫鬟。

此時嘴巴張張和和,似乎在說着什麽,可青梧腦子空白一片,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只那趾高氣昂的臉異常清晰,可以想見,并不是什麽好話。

她平日就對自己不待見的。

也對,

自己只是夫君的妾,都算不上什麽正經主子,聽說高門大戶的妾都是可以被随意買賣的,人家哪裏會待見自己。

【小夫人】

原來薛岩他們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妾。可笑的是自己之前以為之所以叫小夫人,是因為自己年齡小。

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青梧也終于可以聽到一點聲音了,卻是尖銳的驚叫還有汪汪汪的聲音,像石頭一樣砸過來,讓她本來就疼的腦子越發的疼。

她逃避似的出了院子,漫無目的。

卻哪裏都不清淨,到處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

是那片稻田,山民在打谷子。

【等田裏的稻子收了,我就帶你下山。】

【你放心,我定會迎你進門。】

……

難怪他說的是迎你進門。

也難怪,他總是喜歡做那種事,每次都按着自己變着花樣的折騰,還說什麽小乖乖,原來只是饞自己身子。

“假的,什麽都是假的嗚嗚嗚——”

青梧抹了抹眼淚,終于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眼淚撲簌簌的掉,她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嗚嗚嗚原來只是個妾。”

可是怎麽會是妾啊。

她是給他當小媳婦兒的,不是當小做妾。

他們蘇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達官貴人,但好歹是知縣,是書香門第,怎麽會去做妾。而且就算他們家沒有官職,那也不會讓她去給人做妾。

可是,現在自己卻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妾。

青梧只要一想到這個,就覺得愧對列祖列宗。

越愧疚,哭得越兇,腦袋也痛,青梧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恍惚聽到身後好像有聲音響起。

“閨女——!”

青梧反應了一會兒,發現這聲音……有點熟悉。

她偏過頭,隔着汪汪水霧有些看不清,用小手背抹了一把眼淚,便看見那邊一個高高瘦瘦的人。

溫文儒雅,眼裏閃着淚光。

像爹爹一樣。

是爹爹!

“爹爹!”

來不及确認是不是幻覺,青梧起身奔了過去。

卻不知怎麽回事,眼前突然一黑,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她直直的往前撲了去。

沒有掉到冰冷的地上,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是爹爹熟悉的氣息。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青梧癟着小嘴兒,委屈的哭。

“嗚嗚嗚——爹爹,唔唔想回家……”

楊春生的院子裏,已經候了好些人。有黑山的山民代表,青山村的人,還有唐知縣帶着戶部一行人。青山知縣蘇顏因有急事剛剛下了稻田就已經走了,留了田主簿在這裏交接。

戶部的人來了,薛鶴初覺得正好,他過幾天就要下山,可以趁着今天将黑山上這些事宜全部移交給戶部。

如今稻子已經豐收,剩下的,就是如何分配的問題,而這些都是戶部的管轄範圍。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剩下的就交給了唐知縣和雲主簿,讓他們具體的跟戶部交接。

而薛鶴初趁着這個機會,給黑山山民們總結了這個地方的農作情況。在這裏待了大半年時間,他也打算告一段落。之前帶着這些人從頭到尾種了一次水稻,讓人手把手的教了一遍,至于以後的事情,得靠他們自己。

“……所以你們定要注意田間的水,并不是越多越好,特別是秧苗剛栽種下去的時候,那時候根部還沒有完全依附住泥土,千萬要注意別讓它成為浮株,至于到底要留多少水,之前你們也親身感受過,在這裏就不多說,一定要把握住那個度。還有,以後這些田,怎麽管理,是直接統一管理還是分到各家各戶,這個你們都要想明白,想明白之後,商量好報給唐知縣,至于後續的問題,會有唐知縣和戶部的人和你們說,”

薛鶴初說着說着,突然心口猛的一顫,像有什麽猛的拉扯了一下,又像是有什麽堵在心口,一瞬間壓抑至極。

劍眉微皺,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怎麽了老大?”旁邊的大柱覺察到老大神色不對,“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歇一歇?”

“是啊,薛大人,您還是先歇一歇,您這幾天都沒怎麽休息。”旁邊楊春生說道。

衆人也紛紛點頭。

薛鶴初稍稍清咳了一聲,緩了過來後,恢複如初。

“沒什麽事,繼續。”

因為是全面總結,不知不覺就講得有些多。而且後面答疑解惑,盡量給山民們講解清楚。

所以等講完了之後,外面已經金烏西墜,晚霞漫天。

倦鳥歸巢,薛鶴初領着人也出了楊春生的院子。

邊走,邊向青山村的那幾人詳細了解了一番那邊的情況。聽他們講述的青山村與這裏無異。

但是否無異還要親自去看了才知道。

于是他吩咐旁邊的大柱,

“首先要看看那邊适不适合種稻谷,綜合土壤成分,降雨,還有光照、地勢。”

“是,老大。”

等回到院子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薛鶴初正在給大柱說些注意事項,這時辦事剛回來的薛影來到他身邊,低低回話。

回完話,薛影又加了一句。

聽得薛鶴初皺了皺眉,他偏過頭看向屋子。

黑漆漆的一片,一點兒亮光都沒有。

以前不管多晚,那屋子的燭火都會亮着。女人在美人椅上或者床榻上小憩,看到他回來的時候,都會眉眼彎彎的跑過來撒嬌,

【回來啦,夫君真是辛苦哦抱抱——】

可現在這屋子裏,冷冷清清,哪有什麽人?

“怎麽回事?”狹眸微垂,掩住了他此刻的情緒。

被薛影拖過來的知冬顫顫巍巍的跪爬在地上,臉色慘白,“少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小夫人去哪裏了,她,她之前都還在院子裏,給狗子剪毛……”

周圍冷意迫人,知冬趴在地上絲毫不敢擡頭。沒有人,薛影他們也剛回來,所以根本沒人知道自己推了那個妾!

旁邊薛岩見少爺臉色有些吓人,“少少爺,興許是在外面玩兒,小夫人最喜歡跟那些山婦一起。”

薛鶴初一直沒有說話,睨着地上的丫鬟,他走近,幹淨的皂靴踩在她的手上,像踩在平地一樣,咯吱的碎骨聲聽得人毛骨悚然,也絲毫沒有擡腳的意思。

“說真話。”聲音是一慣的清潤,甚至都沒什麽起伏,但狹眸裏卻是少見的陰狠。

“少少爺,”痛得滿頭大汗快要失去知覺的知冬完全不敢動,更不敢呼痛。此時的她突然意識到,少爺是溫潤如玉的少爺,但也是那個狠戾的薛家大公子。

她的這點小九九,怎麽能逃過公子的眼?

心底的恐慌彌漫,

“公子恕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夫人去了哪裏,她當時哭着從屋子裏出來,撞到了奴婢,奴婢就,就推了一下她,然後,然後她就跌跌撞撞的跑了……”

桃林這邊不遠處,翠花一家正在吃晚飯。

突然有一群黑衣人破門而入,面無表情,個個帶刀。

翠花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她和家人們尖叫着抱頭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好半天壯了膽兒稍稍擡頭,看見一人從門外走來,面容隐在夜幕中完全看不清楚,只看到他微抿的薄唇,隐隐含怒。

“她人呢?”

聲音十分可怖,聽得翠花一個哆嗦。

跟着進來的薛岩上前,焦急,“哎呀問你話呢快說啊。”因為這一路都找過了,村子裏到處都找過了,都沒有小夫人的身影,薛岩這時候才焦急起來。

一看到是薛岩,翠花這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是誰,也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

“起,起舞沒,沒在這兒,她之前來過一趟。”

“……說了什麽。”

“沒,沒說啥子特別的。”翠花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說,說她要走了……”

“去哪裏?”

“……不,不知道啊,起舞沒說她家在哪兒。”

屋子裏異常的靜,死寂。

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幽深的狹眸微眯,掩住了裏面的驚濤駭浪,

好半天才聽得他吐出幾個字,似咬牙又切齒,

“封山,帶人去找。”

作者有話要說:水稻豐收,山上就到這裏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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