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雪還在落,伴在一旁的薛素上來接過侍女手中的傘,恭聲道,“夫人,風雪甚大,回吧。”

賀蘭敏的目光還在賀蘭澤離去的方向上,唇口張了張到底沒說什麽,只擡步往陶慶堂走去。

“阿郎從來沒有那樣看過我。”賀蘭敏安置在暖榻上,回憶賀蘭澤在梅林旁那一刻的回眸。孤絕凄厲,比風雪更冷。

許是因為在外頭站得久了,手足有些僵麻,她接過藥膳時不太利落。

小指劃在薛素手背。

一點體溫的接觸,如雷裂,又轉瞬寂滅。

薛素從來守禮,一下壓低了眉眼,頓了頓方道,“夫人若是實在在意主上,不若讓少夫人回來,萬一、萬一……”薛素沒敢說下去。

殿中出現了短暫的靜默。

賀蘭敏捧着那盞藥膳,汲取上頭的熱氣。

薛素垂首在一旁,止住了後頭的話語。

榻畔安嬷嬷亦是低眉順目,只緩緩揉捏主子的小腿。

撩簾守門的幾個侍者更是從來無耳目無唇舌。

唯有屋內熏爐中沉香木袅袅升起,伴着屋外呼嘯的風聲。

煙輕,風烈,很不和諧。

許是手中溫度上升,神思回轉,賀蘭敏眉間有了松開的弧度,一雙略帶風霜的杏眼重新聚起光亮,哼聲道,“好不容易掰開了這倆,我還給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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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飲着藥膳,眉眼愈發銳利,“紅鹿山掌山的薛真人是你薛氏旁支,雖說你們早已出了五服,又因道不同分道揚镳,但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連一盞藥,阿郎都開始防你,你說這紅鹿山上他會不防着?防萬一我插了什麽人!防萬一薛真人被我籠絡了做出什麽有害謝氏的事!”

“夫人如此想,便知主上與您已然離心。”薛素坦然道,“為今之計,彌合母子裂縫乃上策。”

“非也!他再怎麽有怨氣,我都是他生身母親。十月懷胎生他出來,颠沛流離養他長大,時日流逝,母子間這麽一丁點傷痕自會自愈。”賀蘭敏擱下藥膳,既慰又嘆,“但是,同樣的時日流逝,謝氏活着一日,他就絕不可能放下。當年謝氏二嫁生子,他都能生生等她那麽多年,等到她身死的消息傳出,方肯往前踏一步。何論今日不過數百裏之隔,何論謝氏還給他生了個孩子……”

賀蘭敏搖頭冷笑,“他送走她,緩兵之計罷了!”

“可是話說回來,主上既然知曉紅鹿山與在下的牽絆,且他馬上就要聯合西征,如何還敢将謝氏放在那處?”薛素疑惑道。

賀蘭敏眉睫壓了壓,前頭的抑郁之氣已經慢慢揮散,只笑道,“你這人,成日泡在草藥堆裏,腦子裏盡是藥材塞滿了。可是轉不起來了?”

薛素有些報赧地笑了笑,見人繼續用着藥膳,并未回他話,便也不再多問。只譴退安嬷嬷,自個給她按揉穴道。

然按着按着,不由回過神來,後背生出一點冷汗。

他不由止住動作,望向賀蘭敏道,“主上……主上亦清楚您不會放過謝氏,所以他還同前頭一般,索性将謝氏的安全放在您手中。如此一旦謝氏出事,便是您所為。畢竟在東線上同謝氏有仇怨且能在紅鹿山動手的,只有您。而方才庭中是他的提醒,亦是警告!”

“吾兒聰慧。”賀蘭敏幽幽道,“但是他這些才智謀略不是我教的,便是我請人教的。我自不碰謝氏,他不是碰了嗎……我要謝氏必死,且得因他而死,才算徹底幹淨,徹底讓他死心!”

薛素已然明白賀蘭敏的意思,然半晌仍不免嘆道,“夫人莫忘,主上當日随謝氏同死過,萬一他不是死心,乃是心死……”

“不會的。”賀蘭敏自得道,“若一切如你我之計劃,屆時且讓謝氏自個開口,囑咐他活下去。”

“那、不随吾等之願呢?畢竟謝氏那副身子……”薛素搖首道,“幾率甚小。”

賀蘭敏将用完的藥膳碗盞擱在桌案喪,盞落案,勺入盞,發出又脆又悶的聲響。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擡手示意他靠近,附耳輕聲道,“我已着蕭氏母族的人,将謝氏的行蹤撒了出去,無論是出自報複還是占有,她那個弟弟想必很想再度得到她的。”

薛素聽得怔怔不敢言,片刻道,“若是他來,夫人勝算就更大了,乃一舉多得。”

賀蘭敏但笑不語。

這處閑話後,未幾賀蘭芷過來侍奉。

賀蘭敏瞧她的這日的裝扮,自還是素日裏雅致清麗的模樣,只讓她在身側坐下,目光落在她發髻上的一支紅寶石梅花賀春玳瑁簪上。

她撫了撫上頭的流蘇,又用手背貼上姑娘面頰,問道,“阿芷,你今歲可是已至雙九?”

“嗯,過完年就十九了。”對于未出閣的姑娘,十九已算年長,故而賀蘭芷應話時候,不免有些委屈。

“是姑母耽誤了你,不過如今好了,你表兄那處又剩你一人了。”賀蘭敏似笑非笑道,“但是欲速則不達,只能緩緩來。”

她将那枚發簪摘下,慈和道,“還有,東施效颦不可取,亦不是這般簡單的。”

“阿母要我努力,可是除了投其所好,阿芷想不出旁的法子。”賀蘭芷掃過那枚發簪,其實有些灰心,連她大姐姐那般聰明的人都放棄了,轉身嫁人,她愈發不想去招惹那看着溫和好說話、實則冷漠不堪的表兄。

但聞阿母所言,日後榮光披身,受萬人敬仰,又不免心動。

“你有心即可,且慢慢來。”賀蘭敏将發簪扔在一旁,“姑母會好好調教你,眼下且給你表兄送些茶點去。你是何模樣,便作何模樣,切莫為他人影子。”

她理了理姑娘的衣襟,手按在她肩頭,“本真,方是最好的。”

賀蘭芷聽話颔首。

于是,之後每日皆按照賀蘭敏的囑咐,給賀蘭澤送湯,閑話,侍奉筆墨,卻也不多留,兩三柱香的時間便已經算久,更不多叨擾,十分有分寸。

如此,靜默了五日的賀蘭澤,在飲湯時,與她問起賀蘭敏,道是讓她傳話,待他抽空便去請安。

第九日的時候,賀蘭澤恢複了晨昏定省,雖然除此之外并沒有和賀蘭敏有太多交流。

第十五日,賀蘭澤飲湯畢,隔窗觀雪,賀蘭芷飲了句“梅雪争春未肯降”,賀蘭澤道,“雪天路滑,表妹飲盞茶再回去吧。”

第二十日,天下大雪,賀蘭芷過來時跌了一跤,賀蘭澤給她傳醫官,然後在暖閣休息了半日。

第二十三日,三日未來的賀蘭芷除了送湯外,帶了一壺藥酒。賀蘭澤道,“既然補身,表妹也飲一盞。”

二人對飲,溫室旖旎,不為旁的,乃賀蘭澤道,“表妹年華正好,已至婚嫁的年紀,尋個鐘意之人,好好嫁了。莫去思量旁的。”

賀蘭芷面色陀紅,低眉不語。

賀蘭澤又道,“近日雪大,莫再來了。”

陶慶堂裏,蕭氏認為好不容易能夠自由出入主殿,當一鼓作氣。又道,“殿下所謂尋個鐘意之人嫁了,那眼下阿芷鐘意他,豈不正好!”

“容他緩緩,這般逼他反而逆反。”賀蘭敏嘆了口氣,嗓音提高了兩分,對着賀蘭芷道,“聽你表兄的話,這兩日且莫去擾他。以後自有你好的時候。”

賀蘭芷遂未再來前往。

直到四日後,小年夜的家宴上,兩人方再次見面。

這日說是宴會,卻還有數日前私服來此的公孫纓。

賀蘭敏待她一貫熱情,又因退婚一事抱歉,這廂直拉着她坐在自己身側,讓賀蘭芷上來斟酒。

公孫纓謝過,舉杯敬賀蘭敏,仰頭飲盡。

賀蘭芷又持壺敬賀蘭澤。

原本霍律在一旁,擋了一下的,因為薛靈樞交代過,除了他的藥酒,主上盡量不飲旁人旁處的酒。

賀蘭澤笑了笑推開他,“無妨,表妹的酒。”言罷,以起身一道向賀蘭敏祝賀新春,酒盡杯幹。

“這麽些日子,就想搏出你表兄的好感,那自是妄想。但是看如今情形,得個表面的信任不拒絕,當還是可以的。将酒喂給公孫纓和你表兄,且讓公孫纓給你破開你表兄的殿門,床榻,有一便有二,難道不比你自個飲了這酒,如此難堪躺去君榻更好嗎?這日後想起,且把這糟心疙瘩讓公孫纓給你擔着?這樣與你解釋,可想明白了?”

賀蘭芷回想今日來時姑母的話語,又看面前豐神俊朗的青年,餘光掃過側首邊的少女,面上騰起細小的歡愉。

“表妹?”

“嗯?”她在一聲叫喚中回神。

“想什麽呢?”賀蘭澤端了一盞酒給她,“表兄單獨敬你一盞,謝你這月來在孤與姑母間周旋,往來遞話,若非你……”

賀蘭澤笑了笑,也未再多言,“罷了,感激之言都在酒中。”他持酒盞與她相碰,将酒飲盡。

賀蘭芷回首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和姑母,見她們神色如常,遂也将酒水飲下。

“公孫姑娘在阿母處,你就莫擠上去了,且在這邊坐下吧。”言罷,着人為她另設一案。

“謝表兄!”賀蘭芷喜出外望。

觥籌交錯,歌舞聲聲。

最先離席的是公孫纓,道是酒酣體熱,要去淨面更衣。然後是賀蘭澤,道是不勝酒力。所有人都曉得他不勝酒力,自無人會留她。

只恭送而去。

送他離去的還有賀蘭芷。

賀蘭敏和蕭桐掃過并肩而行的背影,是一副賀蘭芷攙着賀蘭澤的模樣。

兩人會心笑過,持酒互敬。

雖然賀蘭芷的同往,超過她二人的計劃。

但是,轉念一想,三人之中,兩人中藥,就她一個清醒的,正好讓她做個實實在在的見證。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酒宴未散,便有侍女慌慌張張而來,跪上高臺,附耳低語。

賀蘭敏聞言起身前往。

蕭桐亦緊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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