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蕭九九躲在阿夜的衣襟中, 那奇怪的感覺始終萦繞不去。

她想不明白,腦袋便不由自主的探出去,一根手指輕輕把她塞了回去。

她仰頭, 看見少年嚴厲的眼睛,是叫她不要亂動的意思。

好吧, 他要是被影響受傷, 她可能就要提前噶了。

她乖乖的縮回去, 不再搗亂。

阿夜雖然對她很溫柔,常對她笑, 但實際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戾少年,他一個閃身直接貼到金闫背後,一柄匕首在掌心翻轉, 毫不猶豫朝他的脖頸刺下去。

正常人這一擊肯定中了, 但畢竟是大殿下金闫, 他身懷重寶,在匕首靠近的一瞬, 身上便浮現出光盾,将那匕首攔在外面,與此同時,他則快速轉身,想要抽出自己的靈劍。

但阿夜早有防備,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用力,匕首便與光盾一同崩碎,随後他快速扣住金闫的腕, 死死壓住, 金闫便無法拔出自己的靈劍。

但金闫得了喘、息, 立刻驚恐大喊:“來人, 有刺客。”

近處的護衛兵聞訊而來。

場面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阿夜迫不得已放開金闫,他抽出自己的靈劍,劍氣淩厲的朝金闫刺去,金闫立刻抽劍格擋,并從儲物袋中摸出火爆符,引燃後朝阿夜砸來。

阿夜輕巧躲開,一個閃身,又逼到了金闫身前。

護衛兵已經到了近前,卻因為兩人靠的太近無法幫忙,只能遠遠圍着。

金闫根本不是阿夜的對手,他完全不想同他争鬥,他想往後山跑,去請太上祖師,于是他從儲物袋中摸出法器,開啓後便朝阿夜扔去。

霎時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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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可以逼退他了,金闫松了一口氣,拔腿就想往後山跑,可剛跑一步,一柄靈劍便透胸而過。

他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見了染血的靈劍。

那靈劍一抖,猛然抽出,他連句遺言都說不出來,便軟軟倒地。

血跡飛快蔓延,将地磚染透。

阿夜喉間一甜,嘔出一口血,他飛快的逼退沖過來的護衛兵,跳進火海,随後快速向外逃竄。

一時間身後墜着無數人。

阿夜逃跑的速度快的驚人。

蕭九九吓壞了,她透過衣襟望出去,只覺得無數建築花木飛快掠過,燈火被拉成模糊的一片。

而且,最可怕的是,阿夜在着火……

他的衣服被方才的靈火燒着了……

她急的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音。

阿夜都這時候了,居然還笑了一聲。

他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把符篆,快速激活往身後一撒,衆人驚駭的連連避開。

可那些符篆跌在地上,絲毫靈力也沒有,竟然就是普通的紙。

也是,他苦守下城這麽久,哪裏還有剩餘的符篆,早就耗空了。

護衛兵們氣壞了,再次拔腿追去,卻發現那人已經跑到只剩一個光影了。

他們不敢耽擱,立刻跟了上去。

阿夜帶着蕭九九一路往城郊跑,很快便到了內河邊,他想也不想,從屋檐上直接躍進水中。

就聽“撲通”一聲,他已經帶着她沉入水底,他身上的火總算熄了。

蕭九九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咕嚕咕嚕”吐出一串泡泡。

阿夜抱着她拼命往遠處游,在她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終于浮出了水面。

幾息之後,一人一貓癱倒在岸邊喘、息。

喘了會兒後終于緩和,阿夜坐起來,把小貓咪抓進懷裏,兩人一道抖了抖身上的毛,甩了甩水花。

蕭九九還是冷的厲害,她還不到三個月,又是冬末,全身的毛都濕了,抖也抖不幹,可憐兮兮的一直發抖。

阿夜瞧見了,把她抓到手心,尋了個附近的山洞,撿了些樹枝點了火 ,把她放在火堆前。

火光在洞穴中跳躍,洞穴很快暖和起來。

蕭九九太冷了,一點一點往火堆面前挪。

阿夜把自己濕噠噠的衣服脫了,放在一旁的木棍上烤,赤着上身回來看小貓咪。

這一看,哈哈大笑,趕緊把小貓咪撈進懷裏。

這家夥貪暖,靠近火堆的小半張臉都烤糊了。

他笑的前仰後合:“小貓咪你烤糊了。”

蕭九九這才從自己身上聞到糊味,一整只貓都崩潰了,她也是第一次做小貓咪,不知道靠的近會烤焦啊,她知道她就不靠那麽近了,嗚嗚……

阿夜不懂小貓咪的自尊心,嘲笑她:“你真的不太聰明啊。”

蕭九九連“喵嗚”的力氣都沒有,轉過去不看他,把自己窩成一小團生悶氣。

阿夜把她撈回來,從兜裏摸出一把小剪刀,握着小貓咪的脖頸擡起她的小腦瓜,憋着笑:“別動啊,動一下就剪壞了。”

蕭九九立刻僵住,一動不敢動,她藍色的大眼睛驚恐的望着少年漂亮的臉,直立着,小爪爪伸在空中。

阿夜小心的替她把烤焦的毛剪掉,然後盯着她的臉看。

小貓咪很緊張。

阿夜忍了忍,又忍了忍,将小剪刀收回去,移開視線,用手蓋住她的臉,快速道:“不醜。”

不醜為什麽要移開視線?不醜為什麽蓋住她的臉啊?

哪只小貓咪被剪了毛還不醜的?

她要自閉了。

她生氣,沖他張牙舞爪。

阿夜笑:“你現在不像湯圓了,你像湯圓露了餡。”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黑芝麻的。”

小貓咪徹底生氣了,她一下子跳起來,“喵嗚”一聲就沖進他懷裏,伸出爪爪撓他,但是沒有伸出小尖刺,軟綿綿粉色的梅花小肉墊憤怒的敲在他胸口。

阿夜笑的更開心了。

小貓咪很快就累了,窩在他的腹肌上團成個團子。

阿夜割破手指,喂她,一邊喂一邊道:“早些睡,明天還要逃命呢。”

·

蕭九九睡的不甚好,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什麽【春日】什麽的,聽不真切,她模模糊糊睜開眼,對上了少年的眼,他正在瞧他。

是他方才在說話麽?她偏過腦袋,回望着他,“喵嗚喵嗚”【是你在說話麽】?

阿夜竟然神奇的聽懂了,笑着拍拍她的腦袋:“沒說話,睡覺。”

蕭九九便抱着他的胳膊,把小臉埋進去,很快便進入夢鄉。

這次他們并沒能睡很久,蕭九九從衣襟中醒來時,發現阿夜已經在逃命了,他在林子裏穿梭,不斷的變化方位。

身後有無數紛亂的腳步和盔甲的撞擊聲,他們拿着火把,火光從黑色林子的縫隙中透出來,連成一片。

阿夜帶着她,疾馳在荒野之中。

她不禁有些擔心,阿夜在殺金闫時就吐血了,如今這樣高強度的使用靈力,他能撐多久?

他撐不住會不會把自己提前吃了?

她緊張的揪着他的衣領,暗暗替他加油,千萬別倒下呀……

阿夜就這樣帶着她一路逃竄,直到天亮才将身後的人遠遠甩開,他似乎已經逃出了金龍城。

金龍城外可是布有結界,一般人沒有口令根本無法進出。

他卻如此輕易便破除,可見他的确可以逃離金龍城,他純是為了那群人留下的。

阿夜在林子裏抓了一只小兔子,他拎着小兔子的耳朵和小貓咪的後頸,對比:“吃小兔子還是吃小貓咪?”

小貓咪氣的發抖,“喵嗚”“喵嗚”的示威。

阿夜笑:“那就吃沉默寡言的小兔子吧。”

沉默寡言的小兔子被烤的焦黃,香氣撲鼻。

阿夜坐在河邊把自己填飽,又喂了她,便再次上路。

蕭九九藏在他的衣襟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可她始終抓不住。

就這樣逃了兩天,終于在入夜時分徹底甩脫了追兵。

蕭九九模模糊糊的從衣襟中擡頭,驚訝的發現阿夜帶着她又回到了金龍城。

阿夜把她塞回去,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踩着暗處的陰影,悄悄的回到下城。

下城依舊髒兮兮的,偶爾有老鼠從肮髒的污水上跑過。

蕭九九看見長街的兩側,貼滿了白色的通緝令,被風吹的嘩啦作響。

所有的通緝令上面都是一張熟悉的臉。

地上的污水中也散落了好幾張,髒兮兮的。

阿夜走上前,撿起一張,瞧了瞧,平靜道:“哦,是我。”

随後他手一揚,将通緝令丢了。

月光照亮了一半長街,青石磚上泛起淺淺的霜。

少年抱着他的小貓咪,輕快的穿過貼滿自己通緝令的長街。

一陣風過,數張通緝令從牆面脫落,順着風擦過少年的肩膀與黑發,向高處飛去。

少年渾不在意,笑着揉了揉自個兒的小貓咪,往更深的黑暗行去。

·

下城不同以往,安靜的有些過分。

就連往常最熱鬧的小酒肆也空無一人。

蕭九九緊張的東張西望。

阿夜捏了捏她的耳朵:“別擔心,藏起來了。”

蕭九九這才忽然想到,阿夜去刺殺金闫的那天,龍叔就說為了避免糟糕的狀況,藏到青龍一族的援軍到來。

而且大量的護衛兵這幾日都在追阿夜,想來他們不應當有事兒。

蕭九九放心了,又重新窩回去。

阿夜帶着她,輕車熟路的從櫃臺後鑽進去,又掀開後廚的簾子,推開一扇暗門,然後順着窄窄的通道一路往下,很快便出現了三個出口,阿夜選了左邊的,繼續前進。

就這樣經過幾次選擇之後,終于在走進的地方看見了隐隐的燈火。

阿夜輕手輕腳的靠近,剛準備從拐角處進去,便聽見了交談聲。

聽上去像是守門的。

“你說他到底為什麽?明明我們就已經看到曙光了,硬要去做這種事?殺了金闫,金成怎麽可能還願意同我們談判?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吧。”

“你怎麽如此說,阿夜的為人,我們難道還不清楚麽?”

“以前什麽樣子大家當然知道,現在就很難說了,我們下城的人一直将他奉為首領,也許他貪戀着個中滋味兒呢?”

“做我們的首領有什麽好的,日日被追殺,惶惶不可終日。”

“那你就不懂了,阿夜近日得了喚靈貓,舊疾若去,修為更上一層樓,未必不能同金龍城分庭抗禮,利用我們占着下城,再與金龍談判,成王指日可待,這個時候青龍回來,把我們接走,他不就徹底沒戲了?所以才去殺了金闫,叫這場談判徹底失敗。”

“你別胡說,我不信阿夜是這樣的人。”

交談的兩人說着說着忽而頓住了,臉色一白,尴尬的同突然出現的人打招呼:“阿夜,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阿夜從拐角處轉出,平靜道:“逃脫追殺了,所以回來了,大家呢?”

那兩人互相瞧了一眼,猶豫許久才指指不遠處的門:“都在裏面。”

阿夜轉身往門內走,一邊走一邊道:“謝了。”

蕭九九從衣襟裏探出頭,對着方才那個說阿夜壞話的人,憤怒的“喵嗚”了一聲,還想伸出爪爪恐吓的時候,被一根手指按了回去。

少年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細細的軟毛,低聲哄:“別氣了,沒事兒。”

蕭九九一愣,對哦,她為什麽要替一個要吃她的人生氣啊?可惡,一定是被他的溫柔沖昏了頭腦,她氣悶的開始撓他的衣襟。

阿夜指尖在她下巴撓了撓,笑:“不太聰明的樣子。”

小貓咪氣壞了,惱怒的撕咬他的衣襟。

阿夜悶笑了聲,帶着她進了衆人藏身的大門。

他一推開門,門裏數百雙眼睛便齊刷刷的看過來。

比起從前見到他的喜悅,如今更多的是不解、迷茫與隐隐的埋怨。

他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事兒,變數實在太大了,每個人都在擔心兩天後的談判。

龍叔走上來,關切的問:“阿夜,你還好吧?”

阿夜道:“我沒事兒,大家呢?有沒有受傷?”

龍叔道:“金龍衛來搜查的時候,我們已經全部躲起來了,偶爾有一兩個探查到附近也被我們殺了,沒人受傷。”

阿夜:“哦。”

龍叔将他拉到一旁,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阿夜便笑:“龍叔想問什麽?”

龍叔還是開口道:“為什麽要殺金闫?”

阿夜道:“金闫不支持談判,不殺了他談判必被阻撓。”

龍叔長長嘆了一口氣,神色哀切:“那你有沒有想過,殺了他會引起多大的動蕩?金闫是金成的兒子,他一死,金成怎麽可能同意談判?”

“大家等這一刻太久了,怎經得起這樣的變動?”

他頓了頓,眼圈微紅,死死的盯着他:“你怎麽這麽糊塗。”

阿夜抿着唇不說話。

龍叔掃過身後的人群,個個神色疲憊,自從阿夜回來後,更是陷入了惶恐與不安之中。

龍叔道:“你看見他們的樣子了麽?”

阿夜垂眸,指尖落在小貓咪的腦袋上。

龍叔壓低聲音:“阿夜,你一回來,他們的狀态都太差了,這裏有老人小孩,都飽經磨難,而且搜查你的金龍衛可能也會來……”

他頓了頓,還是咬牙說出口:“阿夜,你待在這裏真的不合适。”

少年一怔,擡眸看向他。

龍叔眸中有水汽,他難堪的移開視線:“你別怪我,我也沒辦法……你修為高,你離開這裏吧……”

阿夜轉頭去看躲起來的難民,他們的目光充滿了恐懼不安,還有責怪與憤怒……

于是他默了默,道:“好。”

龍叔從取下自己的儲物袋,遞給他:“我知道你的符篆法器早就耗空了,沒什麽好東西,拿着吧,以防萬一。”

少年低頭瞧了瞧,沒要,抱着他的貓轉身離去。

蕭九九乖乖窩在他的衣襟裏,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少年現在是什麽心情,他只是一言不發的抱着她,從彎彎曲曲的密道裏走了出來。

他掩上暗室的門,從小酒肆裏走出來。

肮髒窄小的街道上空蕩蕩的,只有偶爾跑過的一隊隊巡邏士兵。

守衛愈加森嚴了,這時候金龍城的外圍加大了結界,空氣中有若隐若現的威壓,這顯然是太上祖師出山了。

如今想要逃出金龍城便變得困難起來,尤其他已經耗費了太多靈力。

阿夜避開衛兵,上了屋頂,他走到天臺邊沿坐下,抱着她看遠處的月亮。

他們相遇的第一次,他就帶她來了這裏。

那時候還能聽見小酒肆裏的笑聲與酒杯的碰撞聲。

如今萬籁俱靜,好像整個下城只剩他們兩個。

蕭九九從他衣襟裏鑽出來,往他懷裏鑽,直立起來,軟軟的舌尖舔着他的下巴。

阿夜摸着她柔軟的脊骨,笑:“我暫時出不去,但只要藏到春日,吃了你,功力大漲就出去了,你還安慰我?”

小貓咪動作一動,“喵嗚”一聲僵住了。

少年朗潤的聲音格外開懷:“太笨了太笨了。”

小貓咪委屈極了。

阿夜把她抓進懷裏,逗她:“後天就是春日了,小貓咪。”

小貓咪喪氣的把自己團了一個團子。

一輪彎月懸于夜空。

數張白色的通緝令被長風卷着在空中不斷翻飛。

清瘦的少年一身黑衣,坐在屋頂的邊沿,黑發與衣擺被風吹起。

他的指尖輕輕落在一團湯圓上,一遍一遍的順着她細軟的絨毛。

·

蕭九九跟着阿夜又逃了兩天命。

他為了避開抓捕,抱着她在整個金龍城上蹿下跳。

蕭九九想找個逃跑的機會都找不到。

小貓咪迷迷糊糊,整只貓都很混亂。

談判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天空的邊際線上很快出現了一隊隊盔甲士兵,巨大的獸騎士在最前方,青龍的旗幟飄揚在煙塵滾滾中。

青龍的援軍到了。

龍叔帶着胖球和幾個青壯率先從密室出來打探狀況。

阿夜則抱着蕭九九躲在巷弄的暗影處。

今日天氣很好,冬天的寒氣被驅散了,不遠處的牆縫裏甚至鑽出了綠色的嫩芽。

阿夜看的有些出神。

蕭九九卻開始忐忑不安,她連動彈都不怎麽動彈了,盡量減少存在感,生怕他想起來今日可以吃她。

阿夜躲在巷子裏很鎮定,他應該是在尋找時機,當雙方争吵起來或是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力的時候,他就可以趁亂逃走。

小貓咪低着腦袋團成一團,乖巧。

少年輕笑:“小貓咪好緊張。”

一句話就把小貓咪激的“喵嗚”起來。

少年捏了捏她的耳朵:“噓。”

很快,眼前的長街上便走過一排排整齊的金龍衛,一頂轎辇也在重重護衛下往城門行去。

阿夜悄悄跟上。

小貓咪從衣襟裏探出腦袋,好奇的張望。

轎辇和衆多金龍衛很快到了城門,轎辇停下,金成掀開簾子走出來,徑自上了城樓。

城樓之下是規模壯觀的雪狼騎兵,為首是一只巨大的雪狼王,狼身上正坐在青龍族的王,青承。

青承被金龍偷襲的傷并未痊愈,如今仍舊虛弱蒼白,但神情淩冽肅穆,絲毫不落下風。

金成沒有開城門的意思,青承自然也沒有進來的意思。

青承朗聲道:“你考慮清楚沒有?你的那些條件我都答應你,你是否也該履行你的承諾?釋放那些無辜百姓?”

金成憤恨道:“不錯,原本的确已經說的很清楚,但是,你又知不知道,昨夜我金龍城發生了什麽事兒?”

青承自然得到了這個消息,他道:“略有耳聞,還請節哀。”

金成冷笑道:“節哀?我要怎麽節哀?我要如何節哀?我若是同意議和,如何對的起我兒金闫的在天之靈?”

青承臉色難看的道:“你可以再提要求,我看是否能答應你。”

金成冷笑着道:“提要求,好,我要阿夜,那個殺了我兒子的人償命。”

青承咬牙道:“我要到哪裏去給你找這個人?你們已經追捕了這麽久,都未能抓到他,我去哪裏給你找?”

金成吼道:“找不到便不議和,你們速速離去,我們就此開戰。”

青承立刻道:“別,你冷靜一點兒,我來替你找。”

金成道:“若今日落山之前他還沒有出現,我們的協議就全部作廢。”

·

阿夜躲在陰影處,聽到了一切。

蕭九九緊張的擡眼看他。

他察覺到她的視線,低眸下來,問:“餓了?”

小貓咪搖搖頭,爪爪擔憂的摁在他胸口。

阿夜便笑了:“擔心你自己吧,太笨了。”

蕭九九頭一次沒有惱,她有些難過,小臉貼在他懷裏。

接下來阿夜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不但金龍在找他,青龍也在找他,他原本還可以趁亂逃出金龍城,但逃出去又會遇到青龍族的大軍。

藏在密室的百姓更是悲戚一片。

蕭九九想,他也沒做壞事,可到頭來,所有人都恨他。

她忽然想起來,他那個時候看到了一張羊皮紙,是誰給他的呢?

城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無數衛兵在城裏巡邏,就連暗室裏的人也走出來,大街小巷的喊着他的名字。

太陽逐漸西移,将雲層染得橘灰,那點橘灰被墨藍包圍,清冷中帶着一絲暖意。

終于到了約定的時間點。

金成站在城樓上,冷眼看着下方:“可有找到?”

青承艱難的道:“給我一些時間。”

金成大聲道:“給你時間?你是不想找吧?他是追随你的人,你是不是已經找到并将他藏起來了?”

青承急道:“別胡說,沒有的事兒,我一心求和,并不想生事端。”

青承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壯實的少年,小小年紀已生的比同齡人高大,他穿着盔甲,筆直的坐在巨狼上,雙眼望着城門前方。

他緊張的攥緊手指,有些發抖,不斷的低喃道:“別出現,別出現,別出現。”

他身旁的黑長直少女也身着盔甲,胯、下一只巨型雪狼,少女問:“青炎,念叨什麽呢?”

名喚青炎的少年眼神發顫:“青羽,有些事你不知道……總之,阿夜千萬不要出現。”

青羽也怔怔的望着前方,低聲道:“我也希望他別出現。”

可她頓了頓,眼圈一紅:“可是阿夜不出現,那些百姓要怎麽辦?”

青炎也陷入痛苦與混亂:“我不知道……總之,不能讓他……”

他聲音還未落,便看見兩軍中間的空地上,緩緩走來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

他神色淡淡,表情平靜,偏過頭笑了笑:“找我啊?”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有的甚至悄悄退了一步,因為每個人都看見了,他常抱在懷裏的貓不見了。

·

【一炷香前·巷弄】

蕭九九扒拉着阿夜的手臂,示意他快走。

阿夜摸摸她的頭,笑:“麻煩大了,走不了了。”

小貓咪低低的“喵嗚”一聲。

阿夜道:“我走了,兩方必要交戰,死傷無數,我不就是個罪人了麽?”

蕭九九咬着他的衣襟,來回拉扯。

阿夜無奈:“怪我沒想清楚,殺了金闫,此事怎能善了?魯莽了,犯了錯,總要面對。”

蕭九九着急,發瘋的咬住他的衣服,出去不就是送死麽?她不想他去。

阿夜把她抱起來,笑:“你還真是運氣好,眼下的狀況我吃不吃你似乎意義不大了,正好春日,你也有三月大了,身體強壯,離開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他将她放在地上,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高階隐匿符,“啪叽”一下貼在她腦門上,随後笑道:“沒人看見你了,去玩吧。”

蕭九九懵了一下,想這家夥窮的要命,哪來的高階隐匿符?

可她還沒想清楚,高階隐匿符瞬間激活燃燒,将小貓咪包裹,小貓咪的氣息一瞬間收斂,就連近在遲尺的阿夜,也沒辦法再看到她。

他在地上找了找,摸到小貓咪軟軟的身體,輕輕揉了揉,笑道:“再見了,小貓咪。”

·

【城門前·當下】

青炎看到突然出現的阿夜,手指倏兒攥緊。

他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前方的青承,其實他昨夜,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

昨夜大軍在河邊紮營,他去河裏摸了幾尾魚,想着給青羽送去,經過主帳的時候,聽到了內裏的交談。

是青承在同某人交談,對方的聲音很熟悉,像是使用了傳音石。

青承道:“如果你肯釋放下城的百姓,這些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對方道:“我了解你的誠意,我願意同你和解,但是金闫很強硬,他不可能同意,這小子最近總是背着我動手腳。”

青炎一怔,聽出來了,這是金成的聲音。

青承在跟金成用傳音石交談。

青承道:“你能不能嘗試着說服他?只要他能同意,我可以再多出些……”

金成冷哼道:“他很強硬,他覺得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勢。”

青承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意有所指:“你兒子大了,翅膀硬,不好管,你在位多久了?他是不是等不及了?”

金成默了默,沉聲道:“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金闫在,談判就不可能成。”

青承明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的軍隊會在五日後到達金龍城。”

金成笑:“等你好消息。”

通訊中斷了。

就連青炎這個愣頭青都聽懂了,金成想要青承幫他殺了金闫,這老家夥心真狠,威脅到自己,連親身兒子都可以舍棄。

帳篷裏接着傳出聲音,青炎屏息凝神。

大長老青覽問:“尊上,當真要找人替金成殺金闫?”

青承道:“這也是談判和解的條件之一,只能去做了。”

青覽問:“這件事要叫誰去做?”

青承思量片刻,嘆息:“如今在下城,能殺掉金闫的,只有阿夜了。”

青覽道:“你想好了麽?要讓阿夜去做這件事?他若是做了,恐怕……”

青承道:“我知道,這是個陽謀,殺了金闫,解除金成的隐患,金成心裏肯定高興,但表面為了兒子還要做樣子,自然要殺人者償命,替他平金龍城的民憤。”

“他不但要自己兒子死,還要我們這裏一換一,陪他兒子一起死,真是個老狐貍。”

青覽遲疑道:“所以你确定要阿夜去?這可是必死之局……”

青承:“我也沒辦法。”

青覽道:“那你打算如何同阿夜說?”

青承道:“我會告訴他不殺金闫談判不能成,他為了下城的百姓一定會去。”

“金闫一死,金成必定會發布追捕令,也會拿下城的百姓要挾。”

“阿夜慣常心軟,當時事變,他明明可以走,卻為了救人留在了金龍城,如若發現自己釀成大禍,因為他談判不能成,他會回來送死的。”

青覽道:“也只能如此,只是可惜阿夜了。”

青炎在外聽了個真切,他們想要阿夜送死,他一時震驚,手中的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回過神來,飛快的逃走了。

他雖然聽到了一切,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只能将這件事藏在心裏。

如今這陣仗與青承說的分毫不差。

而阿夜也果然如他們預期一樣出現了。

可是喚靈貓不見了,他是吃了麽?如果他吃了話,興許可以從這裏逃走。

希望如此,他開始默默祈禱。

·

蕭九九追不上阿夜,即便拼命的跑,還是追不上,他速度快的驚人。

他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了兩方中間,那個最危險的地方。

少年筆直的站着,那張臉同城裏的通緝令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金成道:“阿夜,你終于肯出來了,金闫是你殺的?”

阿夜擡眼瞧他:“不錯。”

金成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話說?”

阿夜轉身看向下城的百姓,掃過一張張驚恐憔悴的臉,道:“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如此魯莽,沒想害大家落入如此田地,都是我的錯。”

黑壓壓的人群沒人說話,全都死死的望着他。

阿夜重新轉向金成:“若我為你兒子償命,你是否可以釋放下城的百姓,簽訂休戰協議?”

金成道:“自然,我說話算話。”

阿夜笑了笑:“那好。”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有些破損的火铳,仔細往火铳裏填充了一顆靈氣彈。

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更有不少人握緊武器,打開了防護罩。

阿夜掃過人群,輕笑了聲,修長的指握着破損的火铳,緩緩上擡,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

蕭九九費了大力氣才來到城門前,前方黑壓壓的,她矮小,根本就看不清阿夜,她着急的從人群中往前擠,小心翼翼的避免碰觸,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的褲腿。

那人一驚,低下頭來,順手一抓,便将蕭九九抓進手中。

隐匿符只能隐匿聲音和氣息,形體還在,自然可以被人抓走。

蕭九九吓了一跳,擡頭一看,竟然是龍叔。

龍叔看不見自己抓了什麽,他壓低聲音,問:“是你麽?跟着阿夜的那只小白……”

蕭九九伸出爪爪撓了他一下。

龍叔知道自己抓對了,立刻帶着她往外走。

蕭九九急着看阿夜,焦躁的咬了他一口。

龍叔悶哼一聲,卻也沒放手,帶着她一直躲到僻靜的地方,才道:“他既然沒吃你,放了你一條生路,你便走吧,要是沖進去,被人發現,他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蕭九九急的想說話,可是努力好久還是只能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音。

龍叔道:“你貼了隐匿符是吧?說起來,這隐匿符還是他拿所剩無幾的靈器托上城的人買的,沒想到最後用到了你身上。”

蕭九九一愣,隐隐約約好像抓到了什麽,她急壞了,一直想要嘗試說話,就在她着急萬分的時候,忽而脫口而出:“他什麽時候買的隐匿符?”

她和龍叔都一愣。

龍叔驚訝道:“你、你能說話了?”

蕭九九也沒想到,應當是她已經滿三月,化靈更成功,她來不及思考別的,沖着龍叔又問了一遍:“他什麽時候買的隐匿符?”

龍叔回憶道:“抱着你回來的當晚,他到酒肆來找我,托我一定要找一張高階隐匿符。”

抱她回來的當晚?

蕭九九一怔,腦子裏陸陸續續想起過去的事兒。

他進出皇城那麽多次,被追殺那麽久,到處躲藏,卻從未用過這張隐匿符,可他又傾家蕩産的換了來,那這隐匿符豈不是特意給她買的?

為什麽?

就為了在這一刻讓她消失麽?

如果他從抱她回來就打算這麽做,那他豈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吃她?

那他為什麽不放她走,還去哪都抱着她?

她細細一想,忽而明白了,她這樣的靈物人人觊觎,又不滿三月,放走也不可能活下去。他天天抱着,又表現出一定會吃掉她療傷的樣子,最後出現在衆人面前之際給她貼上隐匿符讓她消失,大家就會認為她被吃掉了。

就不會再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所以他才會說【沒人看見你了,去玩吧】。

他在遇到她的時候,就沒有想要吃她,他從來就沒想要用她療傷。

不單如此,他還用他的血一直喂養她。

她鼻尖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誤會了他好久,她好難過。

哭着哭着,忽而一頓,她在這時候,終于想明白先前為什麽覺得奇怪了。

阿夜在去殺金闫的時候,沒有帶面具。

前些日子他帶人闖進金霄的房間時帶了面具,他在城樓之上擊殺金無時也帶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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