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貓影衛
這下可炸了鍋。
墨汁用一種飽含着多種情緒的複雜目光看向黎沅,就地一趴,感嘆:“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黎沅也趴下,表情滄桑道:“我不就是送了幾次情報嗎,但這和皇帝沒什麽關系,我只是擔心自己被刺客殘忍滅口,你們遭遇危險而已,又不是為了讨好皇帝。”
說好的只是觀察一下皇帝是否昏庸,給自己找好退路就行呢,結果這一退竟然直接退成了皇帝的寵物。
這下是不用擔心以後不小心沖撞人,意外暴斃了,可皇帝他本身就不太安全,容易招刺客啊。要是刺客背後的人見刺殺皇帝無望,轉頭要殺他的貓洩憤呢。
而且他嚴重懷疑:“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養我該不會是看中了我的與衆不同,只想随便養着,重點是要我幫他抓刺客吧?”
要不然,為什麽不喜歡貓的皇帝突然養貓?
“那就抓呗。”墨汁不理解黎沅的擔憂:“尋常人家養貓是為了抓老鼠,皇宮裏又不需要你幹這個,你幫皇帝抓一下刺客也沒什麽吧。”
“皇帝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你當他的貓,從此以後你就是最尊貴的,他排第二。你搶了他的位置,給他抓抓刺客就當交換了。”
黎沅:“……”
他怎麽就突然造反,搶皇帝位置了?果然是貓主子思維。
“問題是,我對抓刺客這件事沒興趣,也不想啊。”黎沅強調:“我只想吃喝玩樂,不想幹活,還是很危險的活。”
“那就不幹,讓暗衛去幹。皇帝又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也沒法和你交流,你不去,他還能逼你不成?皇帝應該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殺貓。你随時可以吃喝玩樂,有什麽好擔心的。”
不僅從此吃喝無憂,而且再也沒人敢手賤招惹。
明擺着的大好事,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糾結的。言盡于此,墨汁懶得再和一只努力鑽牛角尖,勸不回來的貓掰扯,蹬蹬耳朵,他轉身回自己的籠子:“既然你已經是皇帝的貓了,以後應該都能吃飽飯,我就不給你留食物了。”
黎沅沒有挽留墨汁,趴在籠子裏抱頭自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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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擔憂被墨汁的幾句話悉數化解,按理來說他也不應該再想那麽多,開開心心接受現實就行,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思來想去,所有猶豫的源頭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養他的人可是皇帝。
別人都是近鄉情怯,他這是即将過上好日子的心虛?
當人的時候沒有富貴命就算了,當貓的時候有了,他又糾結,總不能他注定是一直土貓,過不了富貴貓的生活吧。
這也太令貓難過了。
“黎沅,黎沅——”
有貓成為了皇帝的寵物可是個大新聞,貓屋的貓誰都想和天選之貓聊兩句,請教一下被貴人領養的方法,萬一他們也成了呢?以後可就吃喝不愁啦。
于是在黎沅忙着自閉的時候,除墨汁以外的貓已經鬥成一團,争着往他的籠子裏鑽。
踏雪以常年抓鳥的靈敏的身手勝出,好不容易來到黎沅的籠子,一擡眼,高興貓沒看見,只看見了一只裝烏龜的貓。
“黎沅,你不高興?”
“嗯……”
“為什麽?”
“我怕死,不想當一只抓刺客的貓。”
“那就不抓呗。”
“可萬一皇帝就是沖着我會抓刺客養我呢,我不抓,他養着養着反悔了怎麽辦。”
相處出感情後被抛棄,或許還是直通地府的那種抛棄,就算他是人也受不了。或者說,正因為他前世是一名孤兒,所以才會更加難以接受。
踏雪一聽也沒話了,看來皇帝的貓還挺不好當。不過——
“貓又不會說人話,他想養你你還能拒絕不成?”
黎沅:“……”好有道理。
他可以一走了之拒絕被養,問題是他以前分析過皇宮內外的生活,得出了他在皇宮裏才能活得更久一些的結論。為了躲避被養,邁入另一個超級大坑?
他又不傻。
黎沅收回抱腦袋的爪子揣好,仰起頭看着前方虛無的一點感慨:“看來成為皇帝的貓,是我的唯一宿命。”
踏雪:“???”
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的貓。
“嗯?踏雪,你怎麽走了。”黎沅回神望着踏雪的背影,追到籠子邊大喊:“你找我有事嗎?怎麽走了啊?其他貓呢,你們怎麽也走了啊?”
搖頭嘆了口氣,黎沅又回到籠子裏趴着,繼續為成為皇帝的貓這件事傷春悲秋。
清晨。
第一次在貓屋渡過了一個完整的夜晚,雖然中間有點意外的小插曲,但這并不妨礙黎沅心中為實現願望而蕩起的快樂波濤。
神清氣爽地吃過新來的小太監盛上的早飯,黎沅和其他熬夜貓一樣,盤成一個句號睡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被人從暖熱的墊子上挖走時,黎沅還沒太搞清楚狀況,可被人抱着走了一段距離後,他才猛地清醒過來,翻身就要往地下跳。
大白天的有人偷貓啦!
“哎呦,小心些別摔了。”
常公公的聲音?黎沅仰頭,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老臉。
“陛下那邊貓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我要先帶你去洗洗澡。”常公公低頭和貓對視一眼,看着乖巧下來的貓和它的那雙色彩絢麗的眼睛,多嘴說了句:“陛下特許你在清泉殿洗澡,那裏有溫泉和地熱,不用擔心會凍着。”
說白了,清泉殿就是皇帝的私人澡堂,溫泉也不是真的溫泉,但它的意義可非同凡響,除了皇帝外也只有得到皇帝準許的寵妃們可以入內。
可現在,這天大的恩賜随便給了一只貓,真是讓人想嫉妒也不知從哪裏嫉妒起。
不止如此,從百獸園接貓這個活計,随便找幾個太監辦都不可能會出錯,但燕帝偏偏就指了他,自己的貼身太監總管來辦。這一路上不短的路程,抱着貓的他可是出盡了風頭。
當然,風頭主要是因為懷裏的貓。
如果說之前燕帝給貓取名字要養着,只能讓常永安心中對這只貓的印象變為“禦寵”,但今天這幾套組合拳下來,“護國神貓”的名頭和地位恐怕也擔得起了。
誰讓人家會抓刺客,立了大功呢。
這待遇,不過分。
常永安摸了摸懷裏的貓腦袋,低聲說:“陛下仁慈,從此以後榮華富貴也與你搭上了邊。”
“喵~”
不得不說,黎沅心裏确實有那麽一點高興,好吧,是很高興。
燕帝重視他,給出了超過一只貓的待遇,說明對方不只是随口開玩笑,而是有意重點培養啊。怎麽培養無所謂,但只要他表現的有用那麽一點點,讓燕帝覺得養貓不虧,絕對能保持住他在對方心中的地位。
那常公公口中的榮華富貴,他下輩子是妥妥地擁有。
這麽一想,他的前路還是很開闊的嘛。黎沅放松身體躺回常公公懷裏,看着一路上好奇打量他的太監宮女,擺好高冷表情,沉穩地不動如山。
氣質貓貓,從現在做起。
洗貓時黎沅的乖巧和配合,讓常公公等人感到驚訝暫且不提,用了十幾張布巾才把貓擦到半幹,又用綢緞裹着的湯婆子小心地一點一點把貓的長毛熨幹,再梳順,徹底收拾好貓時已經是午膳時分,洗貓的三個小太監累地氣喘籲籲,坐在那兒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但看着收拾好的貓,他們心中的成就感也是不斷地往上升。
獅子貓的毛發雪白光滑柔順,不動也有飄逸之感,往那兒一站就是一副遺世獨立的仙貓模樣。而蹲坐時那雙立挺的耳朵和宛如獅子一般的姿态,更是讓人不由地将目光停駐。
不用照鏡子,只需稍微感覺一下渾身的輕巧和爪子的顏色,黎沅就知道他現在一定美炸了。
皇城第一絕世美貓,非他莫屬!
常公公推門進入:“洗好了嗎?”
提醒陛下該吃午膳時,陛下又問了一遍貓,他也就趁着擺膳這個時間再來看看。
一進門,不用小太監回話他就看到了地上最顯眼的白貓。眼中閃過驚嘆,常永安上前想要将貓抱起,不想貓卻躲開他的手跑到了另一邊重新坐下。
愣了愣,常永安笑着說:“陛下要見你,而且也該吃午飯了。”
聽見“午飯”二字,黎沅立刻把屁股從地上擡起來,走到門口非常有氣勢地喵了一聲。
“喵!”
帶路!
午膳擺在了皇帝自己的寝殿。
清泉殿和歲明殿挨着,對人來說不長的距離,在貓眼中就很遠了。即便如此,黎沅還是拒絕了常公公的懷抱,選擇自己走路。
就像是釣魚佬掉到大魚就會自動陷入迷路狀态,不帶着魚在路上繞個幾圈絕不回家一樣,剛洗過澡,處于盛世美顏狀态的貓貓狗狗們,也會有着和平時不同的神氣。
燕帝看到的,就是一只把尾巴在身後豎得像一根純白色雞毛撣子,貓步也比平時更加“扭捏”的獅子貓。
洗不洗澡,其中的差別還真是判若兩貓。就是洗一次澡太費勁了點,也不能天天洗,不然就為獅子貓這得意的模樣,也值得反複搓洗。
黎沅一進寝殿門就被香的快要找不到北。他加快步伐來到餐桌前,自覺地蹲坐在椅子上,費力地仰着頭高過桌面在上面搜尋自己的那份。
快點開飯吧,本貓要餓成貓餅啦,洗澡好累的。
燕帝看得有趣,帶着笑意突然喊了聲:“阿梨。”
黎沅身體一抖,瞪大了眼睛。
卧槽,皇帝怎麽知道他外號叫“阿貍”的。難不成對方也被穿了,看過某只紅色還穿紙尿褲的卡通狐貍?
“昨天給你起了許多名字你都不喜歡,朕只好又想了一個。”
仗着自己說的話沒人敢揭穿,燕帝神态自若地調換事情的順序說瞎話:“你每次來見朕,都是在外面的梨園,所以就給你取個‘阿梨’的名字,這個你可喜歡?”
黎沅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個“梨”啊,和他的姓氏還有外號正好撞車,但也免去了別人喊他時他反應不過來的尴尬。
“喵喵~”
挺好,比黑炭好。
經讨論,雙方都達成了一個滿意的結果,名字的事也告一段落。
看着餐桌上的美食咽口水的黎沅,一臉懵逼地被常公公抱到桌子旁邊,燕帝右側的地上,那裏放了一個巴掌大的小金碗。
真·金飯碗。
問題是,用這玩意兒吃飯會不會重金屬中毒?
黎沅用懷疑地目光看了小金碗兩眼,準備秉持着“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的理念開吃時,眼尾突然在碗的側面瞄見了半個“梨”字。
扭頭去看,原來是“阿梨”,皇帝給他起的名字。
嘆了口氣,黎沅埋頭吃飯。寫了他的名字又怎樣,他帶不走花不了,給他再多那也是白搭。這個碗就是一個碗,變不成錢。
吃完飯,燕帝起身移到書架前看書消食,黎沅見對方不需要他,索性往與寝室挨着的外間的軟塌上一卧,繼續補覺。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伸懶腰把自己拉成長條,再用後腿撓撓脖子,黎沅側耳聽了一下,确認屋內沒有第二個人了後,用一種參觀的心态把皇帝的寝殿看了一圈,又一圈。
好消息是,皇帝似乎真的有認真養貓的意思,給他準備的軟墊就放在寝室的外間,而不是另外準備一個新房間。壞消息是,當一只被養的貓,實在是太太太無聊了。
一大筐的貓玩具黎沅瞧都沒瞧一眼,一心往門口跑。
試着推了一下門,發現竟然能推得開後,黎沅開心地繼續推門,然而不等他用力,門就從外面打開了。
守在門外的太監一本正經:“陛下有令:阿梨想出去玩就出去,不用拘束。”
黎沅:“……”
如果他不是話裏的主角,他一定會因為皇帝的狀态為這個國家感到擔憂,但他是,所以皇帝的關照讓他非常受用。
光明正大地行走在皇宮裏,看着那些無視他或者主動讓行的宮人,黎沅心中怎一個“爽”字了得,他甚至有一種以前的躲躲藏藏全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錯覺。
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暴發戶心态,黎沅蹲坐在禦花園的石燈上,思考接下來要往哪裏去。
重新變回小白貓,他很想讓這段時間對他“不離不棄”的雲姑姑看一看,但現在估計廚房正忙着做飯,她也沒空見他。
墨汁他們就不用說了,随時都能見到也不急這一會兒,倒是有一個對他幫助良多的貓,他已經有将近一周沒看見對方了。
阿秀在忙些什麽?
以前黎沅是不想讓阿秀認為他想搶她主人的目光,從沒去找過對方,後來是髒着也沒辦法去人多的地方亂跑,現在他成自由身了,他在阿秀身上留下的味道卻早已經消失不見,路也不清楚。
想憑着鼻子找到阿秀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他只能用笨方法,挨個去後宮裏面找婉貴妃的住所。
一邊走一邊喵喵叫着喊人,在他快放棄的時候,終于聽到了回應。
在屋頂上找了半天,黎沅最後在一個宮殿內院子裏的假山造景上,發現了阿秀:“阿秀,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阿秀依舊那副端莊優雅的模樣,她遠遠地打量了一下屋檐邊變化巨大的黎沅,問:“你怎麽變白了?難道是找到了願意養你的人?”
黎沅矜持:“嗯,我現在是皇帝的貓了。阿秀姐姐,最近怎麽沒見你去貓屋玩兒?”
“我能過去找你嗎?”
“既然你是皇帝的貓,想必這裏的下人不會趕你走。過來吧。”
等黎沅小心地上了假山頂,就聽阿秀用熟悉的語調說:“婉貴妃不是不喜歡貓,而是怕有流浪貓會欺負我,所以下人們看見有不熟悉的貓,都會直接驅趕。”
“就像這次,一聽說有刺客,她就擔心我擔心的不行,總是念叨着讓我待在宮裏不要亂跑。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就沒有出去。”
阿秀低調地秀完,又問:“你還真成皇帝的貓啦,看來下今天人們讨論的那只白貓就是你。我沒去貓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你願意和我說說嗎?”
黎沅當然願意,只是事情大都與他自己有關,他又不想自吹自擂。見阿秀知道刺客的事,他簡略地用一句話解釋:“我幫皇帝抓住了刺客,所以他收養了我。”
“這樣啊。”阿秀的側重點與別貓不同:“皇帝的貓也不是那麽好當的,辛苦你了。”
這是什麽貓美心善的溫柔好貓貓。
黎沅聽得感動不已,強忍着去蹭蹭對方的沖動回誇:“不辛苦,你和婉貴妃的人貓關系才是讓貓羨慕的典範。”
阿秀從不在大實話上謙虛:“那是。”
“對了,既然你是皇帝的貓,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黎沅爽快道:“什麽事,你說。”
“幫我告訴皇帝,他禦花園的池塘裏有一具屍體。”
黎沅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耳背:“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阿秀淡定重複:“禦花園的池塘裏有一具屍體。”
穩住不小心腳滑踩空的爪子,黎沅努力讓自己渾身的毛毛塌下去,聲音不那麽顫抖:“你是怎麽知道的?”
阿秀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別扭道:“昨天晚上我去禦花園抓魚玩兒……我就是太無聊了,想出去玩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很快就回去了。”
“總之,我在抓魚的時候魚朝我吐水,吐出來了一根人指頭,所以我才會懷疑下面有屍體。”
黎沅顫抖:“手指?你沒看錯?那,手指現在在哪兒,掉在池邊這麽久都沒人發現嗎?”
“當然沒看錯,我又不是沒見過人的指頭長什麽樣子。”
“手指在湖裏呀,沒吐到岸上掉回湖裏了。魚又吐不了那麽遠。”
阿秀注意到了黎沅的炸毛,“你是不是害怕呀。”
她嘆了口氣,憂傷道:“婉貴妃最喜歡在春天去禦花園賞花了,花開前不久雖然會有小太監重新清理池塘,到時候就會發現,但是婉貴妃的好心情一定會被破壞,要是再錯過花開,她就更傷心了。”
“早一點發現,她就能早一點适應。”
“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點難,可我真不知道該去找誰了。”阿秀看着黎沅:“黎沅,你能幫幫我嗎?”
阿秀都開口求了,他豈有不幫的道理。
黎沅沉聲回道:“幫!”
要不是阿秀在他剛穿來的時候給他介紹皇宮的種種,介紹墨汁給他認識,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縮着呢,怎麽可能成為皇帝的貓。
現在阿秀有事要他幫忙,他肯定是義不容辭。
和阿秀一起去她昨晚發現手指的池塘邊,記了下位置後,兩貓各回各家。
回歲明殿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找不到正門的黎沅索性從梨園抄近道走窗戶。這一次,不再匆忙的他踩在樹枝上時,還有空觀察一下上面不知何時長出來的小小花苞。
控制不住地伸爪子一撓,黎沅默念兩聲罪過下了樹,來到窗戶前跳起拍窗。等了一會兒,窗戶被推開,常公公的臉出現在裏面。
黎沅一進去就要往地下跳,卻被正等着他動作的常公公死死拿捏在懷裏。他回頭沖着對方急切地喵喵:幹嘛幹嘛,我都聞到飯香味了,皇帝吃飯不等我就算了,怎麽你還攔我!
常公公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中接過打濕的帕子,笑着輕聲說:“別急,看你的小腳髒的,都是土。”
黎沅聞言低頭,果然看到自己的爪子黑蒙蒙的,他不掙紮了,伸着爪子老實讓常公公給他擦。
路過吃飯的燕帝時黎沅喵了一聲當做打招呼,随後來到自己的小碗前一邊吃,一邊思考該怎麽給皇帝說阿秀拜托他的事。
雖然阿秀給他指了地方,但魚又不會只在那一片游,萬一是從別的地方吞的呢,屍體在不在的幾率差不多是五五開。
這對他一只貓來說就很麻煩了。撈到了還好,撈不到他該怎麽勸皇帝繼續撈?
想着想着,一條巴掌大的蒸魚就被他吃完了。舔舔嘴巴,黎沅看着還在慢悠悠吃飯的皇帝,想了想,走過去跳上了他的膝蓋。
“喵喵~”
皇帝啊,你家暗三呢,叫出來借我用用呗。
黎沅讨好地對着燕帝喵喵了好幾聲,試圖通過腦電波的方式讓燕帝理解他的意思,把暗三叫出來。
為什麽找暗三?因為估計只有和別人想法不同的暗三,才會不厭其煩地聽他的指令,在池塘裏一直翻。
可惜,這裏是武俠不是仙俠,燕帝完全聽不懂他在喵什麽。
“還沒吃飽?”燕帝從善如流地換了雙筷子,夾起桌上一塊比較清淡的肉遞到獅子貓嘴邊,“吃吧。”
黎沅:“……”
我在和你商量國事,你卻讓我吃飯?
嗯,真香。
一塊肉吃完,黎沅繼續喵喵,還拍拍皇帝的胳膊一個勁兒往房頂上看。這下總能明白了吧?
“上面?”燕帝自然不會傻兮兮地跟着黎沅往房頂上瞧,他皺眉猜測:“暗衛?”
“喵!”
找暗衛做什麽?燕帝不明白貓的想法,但轉念一想貓的不尋常之處,還是把今晚值班的暗衛叫下來了。
“暗五。”
看着半跪在地的黑衣人,黎沅傻眼。昨天不還是暗三值班嗎,怎麽今天就到暗五了?他對這人完全不熟啊。
可他又不能按着燕帝的手數出三個數給他看,那樣就顯得太像人了,所以他只能将就着用。
來到半跪着的人面前蹲好,黎沅擡爪拍拍暗五的額頭,伸爪指指窗外。
暗五微微仰頭,聲音帶着些驚訝:“陛下,這……”
燕帝饒有興趣地看着獅子貓,擡手放行:“去吧,讓暗六過來。”
暗五低頭:“暗六和暗四一起去了鎮獄司,屬下讓暗七過來可行?”
得到應允後,暗五抱着貓離開。
來到禦書房偏殿的屋頂,黎沅還沒有指揮,暗五就先和他搭話了,而且說話間,語調和動作完全沒有在燕帝面前的沉穩,整個人渾身上下洋溢着一種歡快的氣息。
“小白貓,哦不對,陛下給你取了名字叫阿梨。”
暗五一點也不客氣地把貓抱在懷裏,用手不停地撸它渾身光滑如綢緞一樣的毛,“阿梨,你喊我出來是不是又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
“之前我聽大哥和三哥說是一只貓給他們提供了線索時,可好奇死了。我還想着什麽時候能親自體驗一把呢,就正好趕上了。”
“快點快點,咱們開始吧。”暗五非常積極地貢獻出自己的手臂,擺在貓的眼前。
黎沅:“……”
他真的很想知道燕帝招暗衛的标準是什麽。
沉穩如暗一那才是正确的開打方式,暗三有點奇怪但也是個負責的人,唯獨這個暗五,這個話痨到底是怎麽被招進來啊,還排行第五!仗着暗衛不用說話所以不怕暴露真實性格,有恃無恐?
白貓半天不動,暗五疑惑:“阿梨?”
自己湊合的人,哭着也要用下去。黎沅心情複雜地拍拍暗五的手臂,擡爪指指禦花園的方向。
暗五牌飛機一啓動,黎沅就感覺出差別來了。暗五的輕功,好像比一三的好?這樣的話,忽略他那張嘴,排到第五還算實至名歸。
不一會兒來到禦花園東邊的池塘邊,黎沅落地後來到阿秀給他指的位置,本想喵一聲吸引暗五的注意力示意他認真看,沒想到暗五把他放下來的同時,自己也蹲了下來。
甚至單手托腮賣萌。
黎沅:“……”
他今天的無語全都是這個逗比話痨給的!
告訴自己正事要緊,黎沅無視暗五的姿勢,指指池水做了個刨坑的動作。
暗五帶着面巾都擋不住臉上的驚訝,他試探着猜:“你的意思是,池塘裏面有東西?”
“喵!”黎沅點頭。
“那,就在這一片?”
“……喵。”算是吧。
“乖乖,這樣的話,我自己可沒辦法把東西撈出來。”暗五把貓重新抱起來,“咱們得回去請示陛下了。”
燕帝自然不會無視這件事。聽完當即就派了侍衛,假借“阿梨心愛的玩具掉進了池塘”的理由,讓人去打撈。
這會兒宮裏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吃完晚飯,正是沒事消遣的時候,侍衛這麽大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各宮貴人,再一聽由頭,更是忍不住咂舌。
竟為了一只貓如此,陛下的性子未免轉的太快了些。可對象只是一只貓,又不是哪個美人,變化再快好像也說得過去。
坤寧宮,皇後寝居。
若是第一次來到坤寧宮的人,定會被裏面的書架和上面滿當當的書籍震驚。而皇宮裏,所有人都知道皇後娘娘最喜歡看書。
燭火旁,掌事宮女正給歪在美人塌上的皇後說着“陛下為了貓玩具将池塘翻個底朝天”的事。皇後眼睛盯着書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聽下人說,那貓曾經走失過一段時間,在各宮的廚房裏讨食。也不知怎麽的就被陛下給看中,帶回去養了起來。”
“嗯。”皇後翻了一頁書,“陛下養什麽都好。”
掌事宮女見狀不再說話。反正皇後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經過,貓到底來自哪裏又為什麽被養,一點也沒有手裏的書重要。
室內靜了一會兒,突然有掌事太監從外面進來,慌着請了安急聲道:“娘娘不好了,侍衛們在池塘裏打撈出了一具太監屍體!”
皇後終于把眼睛從書上移開。
找貓玩具和她無關,可皇宮裏面撈出了一具屍體,那就和她有點關系了。往大了說,那就是治理後宮不當的罪過。
揮退太監,皇後放下書:“給本宮更衣。”
書被孤零零地放在塌上,順着合上的書頁仔細一看,封皮上的名字居然是《傾城記》,一部純純的話本子。
禦書房,燕帝手裏抱着貓,皺眉聽暗五彙報。
“……屍體的手腳上綁了四只水桶,桶內灌滿水後屍體無法上浮。不過現在天氣冷,屍體的面部在池塘裏并未遭到嚴重破壞,屬下辨認了一下,這名的太監的樣貌與被抓的刺客,非常相似。”
“因此屬下大膽推論,這人就是被刺客頂替的太監本人。”
“另外,那些勒痕呈青紫色,可以初步判斷為死者是在死前被綁上水桶的,而不是死後抛屍才被綁上。”
燕帝沉聲:“能看出人死了幾天嗎?”
暗五搖頭:“屬下無能。但屍體已經被送往鎮獄司,三哥精通仵作之術,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屍體上只綁了水桶,此外沒有被束縛的痕跡?活着的時候綁着水桶,也不能掙紮上去嗎?”
禦花園的池塘可不算深。
“屬下仔細查看過,屍體只有四肢被綁了水桶,其他部位沒有任何被束縛的痕跡。至于掙紮不掙紮的上去……這恐怕得找人實驗一番。”
“嗯,去吧。”
暗五起身飛上房梁繼續值班。
摸着懷中的貓頭,燕帝靜靜思索,半刻後對常公公道:“傳令鎮獄司,讓暗一看過屍體後立刻來見朕。”
他懷中,被摸的貓貓黎沅整只貓都快不好了。
本來只想着剛入職,先努力一把鞏固一下自己的價值,沒想到陰差陽錯的竟然又拐到了刺客的事情上去。而且,暗三居然還是個仵作?
好像襯得暗五除逗比外更沒用了怎麽辦。
暗搓搓地拉踩了一下暗五,黎沅也在思考“屍體上為什麽綁水桶”這個問題。
就算兇手手邊沒重物,但抛屍地點可是禦花園,那裏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石頭,綁一塊石頭不比找幾個水桶方便?
真是搞不懂。
常公公給下人交代完燕帝口谕,回來後又帶來一個新的消息:“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傳。”
黎沅好奇探頭。
皇後依舊是一副低調但奢華的打扮,進門後半蹲行完禮,沒有立刻起身而是道:“臣妾聽聞禦花園一事,深知自己在管理後宮時的疏忽大意,請陛下責罰。”
燕帝抱着貓端坐在上,聲音倒是柔和了一些:“此事與你無關,與後宮無關,你何罪之有,又何須請罪?”
“起來吧。”
“謝陛下。”皇後起身,低着頭道:“既然如此,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先行告退。”
燕帝指了下常公公:“永安,送皇後回宮。”
一行人來了又走,總共耗時不知道有沒有五分鐘,從未見過如此迅速的夫妻交流的黎沅,愣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才好。
合着,皇後還真就是來走個過場意思意思啊。
不僅沒有和皇帝多相處一會兒的意願,連管束後宮,徹查的場面話都沒說,敷衍地一請罪就走了?
而且看到皇後,他才猛然驚覺自從穿越到現在,燕帝好像從沒有去過後宮,甚至沒有一個妃子不請自來,和燕帝培養感情。
他甚至在貓貓的八卦中,都沒有聽到過哪幾位嫔妃扯頭花的小道消息,阿秀那裏也沒有。
頭一次,黎沅對燕帝的後宮感到好奇。
之前哪只貓說過,後宮裏頭算上皇後一共只有六位嫔妃。難道六個全都是人淡如菊的屬性,從不争搶?又或者——
黎沅把目光移到燕帝身上,該不會是燕帝年紀大了,已經不行了吧。
真是,慘啊。
黎沅悲傷地笑了出來。
“你這只貓,怪模怪樣的很。”燕帝撓撓貓下巴,“也不知你是怎麽發現水底的屍體的。”
黎沅:“喵喵。”
當然是因為你沒有多掌握一門外語啊。
燕帝玩笑:“如此能幹,那不許亂跑,等會兒暗一來回話你也聽聽,看能不能再發現些什麽線索。”
聽就聽,他也很想知道刺客的來歷,想知道是什麽人要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