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貓影衛
飯菜已經原封不動送往太醫院驗看,燕帝在屋中等了不到一刻,就有侍衛進來禀報說人已經抓住了。
“我們在一個叫若雲的負責廚房瑣事的宮女身上,搜出了裝有不明粉末的紙包,其他人身上均無發現。為了防止嫌疑人自盡,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将其打暈。”
“坤寧宮中所有下人已經搜過身,宮內要徹底清查,還需要半個時辰左右。”
接住與侍衛一同而來跳上他膝蓋的貓,燕帝點點頭:“把人送去鎮獄司,藥送太醫院。”
侍衛退下,燕帝抱着貓來到皇後面前,輕飄飄地看了眼款款起身行禮的人,淡聲道:“此事與你有無關系你自己清楚,朕什麽性格你也清楚,無意義的話朕就不多說了。”
“只一點,凡是剛才在屋內伺候的人,都要再起死誓。”
發誓是這個世界在最無用的東西,燕帝自然不會讓看到阿梨認毒,知曉此貓奇特的下人們,只說幾句無用的話和保證就草草了事。
死誓,不過是“處死”比較委婉的說法罷了。
就像是那日百獸園下人房,和刺客細作同住過的那些人一樣,凡是見識過阿梨奇異的人,他都不可能讓他們活。
裏面有多少細作?他不知道,但他寧可錯殺也不想放過,然後讓細作們把主意打到阿梨身上。
皇後自然知曉燕帝的意思,可她還是想大膽求一句情:“臣妾的掌事宮女……”
那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丫鬟。
“你管好她。若是朕從她嘴裏聽到半個字,你這皇後,也該讓位了。”
說完,燕帝轉身離去。
皇後将燕帝送至門外,看着對方消失的背影,她喚了自己身後的掌事宮女一聲,冷言道:“陛下的話你也聽見了,如何管好自己的嘴不用本宮教你。”
“奴婢會直接将看到的事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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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皇後左右看看正在搜查的侍衛,又說:“坤寧宮出了這麽大的事,所有太監宮女在事情查明之前不準離宮。另外,讓侍衛們也挨個去把他們所有人的床鋪都搜一遍,以證清白。”
“是。奴婢自己也會配合搜查的。”
皇後重新回到屋內:“很好,委屈你了。”
燕帝離開後沒有去禦書房,而是回了自己的寝殿。
揮退想給他張羅飯菜的常公公,燕帝盤膝坐在塌上抱着貓的兩條前腿拉長,和貓對視着認真道:“阿梨,你救了朕一命。”
黎沅無精打采地“喵”了一聲。
“只是該怎麽賞你,朕卻想不出什麽滿意的東西。”
“喵——”
謝謝,賞賜就不用了,我用不上也帶不走賞了也沒用。
“阿梨?”燕帝奇怪:“你怎麽看起來沒精神?是不是不小心吃到帶毒的飯菜了?”
在路上他已經知道阿梨是賴着暗三一起去到坤寧宮的了,那會不會是阿梨先跑去了小廚房偷吃,才意識到飯菜有問題去找了他?
想到阿梨剛進坤寧宮時一副病恹恹的模樣,燕帝眼神一凜就要喊太醫。
眼見燕帝張嘴,黎沅連忙故技重施,直接把被迫支棱着的兩只前爪往前一伸,都捂在燕帝的嘴上。
太醫就免了,華佗再世也治不好他的眼瘸。
不小心被爪墊戳到牙齒的燕帝:“……”
把貓爪子從嘴裏拿出來,順便再拿掉嘴唇上沾的兩根貓毛,燕帝把貓放下摟在膝上,不停地用手摸貓的腦袋:“朕第一次覺得你不會說話,真是可惜了。”
黎沅表示:哼,休想騙貓學外語。
一人一貓雖不在一個頻道,一問一答倒也顯得熱鬧。
房梁上的暗三聽了一會兒,猶豫許久還是決定鬥膽把自己的猜測提一下。他也不忍阿梨一直郁郁寡歡。
燕帝正在心裏暗暗擔憂獅子貓的狀态,見待貓有自己一套獨特見解的暗三有話要說,他自然同意。
“阿梨在宮中流浪時,經常會去各宮的小廚房讨食。”
這句話一出,燕帝就隐約明白了什麽。
暗三繼續道:“剛從百獸園逃出去的時候阿梨毛發幹淨整潔,小廚房的人可能以為阿梨是哪位貴人的貓,所以都願意喂一喂。後來因為它長時間沒有打理毛發,渾身髒兮兮的,慢慢的就沒有人再喂了。”
“只有今日被抓到的宮女若雲,不嫌棄阿梨的髒亂依舊待它如初。”
“可在陛下收養了阿梨後,若雲卻突然不再搭理阿梨了。屬下聽聞,阿梨自此之後還去看望過若雲好幾次。”
“而且這次若雲被抓時,阿梨全程目睹。”
要問暗三為什麽知道,因為他在事發後就蹲在坤寧宮正殿的房頂上,着急燕帝的安危。只是站的太高,阿梨一只白貓在人群中又太過明顯,他才看到了所有,對阿梨的不開心有了些猜測。
“你可知阿梨剛去坤寧宮時,有沒有去過小廚房?”
暗三搖頭:“屬下第一次站的位置視角受限,并不能看清小廚房的院內的具體情況。”
沒辦法在暗衛這裏确認阿梨有沒有吃過帶毒飯菜,燕帝皺眉,立刻讓常公公去坤寧宮問話。了了心中的一樁憂慮,他問:“自從朕收養阿梨後,她就轉了性子不再搭理阿梨?”
燕帝抓住疑點:“她一個細作,不該讨好阿梨更方便接近朕嗎?”
“這個若雲,還是她本人嗎?”
刺客的事才出,燕帝聽到“性情大變”就下意識的有了類似懷疑,但剛說完,燕帝自己否定:“不,如果換了人,她應該維持原狀才對。”
聽到這裏黎沅就有話要說了。
換沒換人,人類看不出來他一只貓難道還不知道嗎?雖然他不是純貓,但氣味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他只是識人不清,又不是真的五感有問題!
暗三也及時用貓的嗅覺解釋,否定了換人的猜測:“具體為何,恐怕要等審問完才能得知。”
燕帝揮手,暗三識趣回到原位。
把膝上的貓翻過來仰躺着,燕帝揉揉貓的毛肚皮,又握住貓蜷在胸口的兩只前爪,看了一會兒竟然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你一只貓,為什麽要有那麽多人的感情?”
“如果這是你聰明,通人性的代價,朕倒寧願你笨一些。”
黎沅:謝謝,他感覺自己已經夠笨了,就別再在他傷口上撒鹽了。
其實道理他都懂,前世他好歹也是經常在網絡上沖浪的選手,不管什麽黑暗奇葩怪異的新聞和犯罪案件,他都去湊熱鬧吃過一口瓜。
壞人不一定都是罪大惡極沒有人性的,好人也不一定十全十美像個聖母,但真到了現實中,又有多少人能一眼看夠他人的僞裝?
更別說雲姑姑進宮快十年,十年如一日地僞裝着,成了與她共事人眼中的好人。
什麽叫虛拟世界裏的偵探,現實世界裏的馬大哈啊,黎沅覺得自己就是完美诠釋這句話的人。
他有很多理由給自己的識人不清找借口,但給出去的感情已經不可能再回來,恢複原狀了。
他為此而難過,不為人。
“阿梨,你只是一只貓而已,不需要太過在意某個人。”燕帝說完,補充了句:“當然,在朕面前你還是可以的,你可以信朕。”
黎沅:怎麽還悄悄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吐槽完,他才反應過來燕帝該不會是在安慰他吧?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算了算了,皇帝一看就是個不經常說軟話的人,直男式的安慰是吧,他領情了。
“喵~”
“陛下,鎮獄司的人求見。”
黎沅扭頭,發現來的竟然是暗一。
暗一上前行禮,從懷中掏出一個兩指粗的圓筒,半跪着呈上:“這是往年鎮獄司收集的,若雲的全部資料。”
因為燕帝招下人的大膽做法,和飲食方面的重要性,早在皇後娘娘将若雲提到負責廚房大小事宜的那天,鎮獄司的人就開始着手調查若雲的生平了。
現在這人下毒被抓,鎮獄司的人得到消息後,就立馬從諸多檔案中找到了她的那份遞與聖上,好叫聖上心中有數,思量要不要給出些指示。
燕帝手裏還握着貓爪,沒有接:“你說。”
“若雲,原名盧若雲,三十六歲,是土生土長的閩州明鏡縣下水鎮人,這一點下水鎮的鎮民們皆可作證。也就是說,她是純正的大燕人。”
“當年閩州知州一案,其下不少知縣沆瀣一氣,明鏡縣知縣就是其中之一。明鏡知縣親族借他的名義胡作非為,若雲夫家的小飯館被牽扯其中,本家與夫家全都喪命,只留下她和重傷的五歲女兒。”
正是因為閩州知州貪贓枉法,欺上瞞下一案,年輕的燕帝才驚覺自己對地方的消息知之甚少,于是組建了華雲商行,從鎮獄司抽調人手負責,收集情報。
那一年,是燕帝登基的第三年。
那一年,盧若雲二十三歲。
“不到一年,若雲的女兒患病不治身亡,她把錢財全都用來置辦喪事後,四處打小工過活,但因長相所帶來的的麻煩,與女子力氣所限,她賺取的錢財只能勉強度日。兩年後,宮內在各地招收宮女太監,若雲報名入選”
“若雲進宮那年二十六歲,因為懂得廚藝,因此被分配到了各宮的小廚房幫忙,入宮第三年被分到皇後娘娘的廚房,第五年成為廚房負責人,一直到現在。”
聽完,燕帝垂着眼睛,握着貓的爪子,把粉紅的爪墊對在一起輕輕摩挲。
黎沅則是瞪大了自己的雙眼。實際上,從聽到雲姑姑是土生土長的大燕人後,他的驚訝就沒有再停下來過。
外族人想要刺殺皇帝很容易理解,可本朝人,皇帝還算聖明的情況下為什麽要殺皇帝?
難道是那個什麽貪污案,燕帝沒有處理好,雲姑姑覺得皇帝昏庸,沒救了?
“閩州知州的案子……”
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回憶,燕帝就能說出當時的種種細節:“朕記得當年處置完犯案之人,刑場的血好幾天都沒能幹透呢。”
閩州上下官員因此徹底大換血,朝堂之上也是人人自危,就怕下一個砍得是自己的腦袋。
“想不到其中還有這層淵源所在。”燕帝握着貓爪子撓撓貓的臉頰,漫不經心道:“審問的事我不幹涉,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就好。”
暗一沉聲:“是,屬下必當盡心竭力。”
暗一還沒離開,門口太監就來報,說是太醫院院使求見。
“宣。”
“你留下,聽完再走。”
暗一退到軟塌的一側靜立。
太醫院院使是個看着年紀很大的,精神氣卻十足的老頭。
院使知道燕帝在談正事時,不耐煩那套跪禮,因此只拱手作揖問安,一點也不廢話:“陛下,飯菜和紙包中殘留的東西是同一種,不過那些并不是一般的毒藥,而是用九種藥材磨粉後混合而成的,可使人器官慢慢衰竭的毒。”
接下來院使詳細說了都是哪幾種藥材,都是什麽味道和作用,藥力又是如何相互沖突變成毒藥的。
黎沅聽得兩眼發昏,聽明白藥粉的味道并不是一般的苦澀味道,反而帶點甜味,銀針還測不出來後,就沒有再聽。
院使說完,燕帝問:“也就是說,醫治一般病症開藥時,裏面可能會用到其中五種,另外四種珍貴且一般不用來入藥,對嗎。”
“是。”
“朕知道了。下去吧。”
院使和暗一一起告退。
燕帝沉默着,像是思考些什麽,黎沅抓住燕帝松懈的一瞬從他手裏救出自己的爪子,翻身下地兩步就追上了走到門口的暗一。
院使出了房間離開,暗一原地愣住,兜住懷裏的貓回頭看向燕帝:“陛下。阿梨……”
出乎意料的,燕帝打斷他的話說了句奇怪的話:“暗三,給暗一說一說阿梨為什麽心情不好。”
“你聽了之後,帶着它去吧。”
出了宮,暗一才摸着懷裏的貓說:“想不到你和犯人之間還有這一層關系在。你知不知道你會看到什麽,就跟出來?”
黎沅不理他。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過來。
要是想知道雲姑姑的事,他可以和燕帝一樣待在宮裏,等着暗一他們做總結來彙報就行,沒必要非去到鎮獄司。而且聽一手消息的同時,他不可避免的還要看到雲姑姑被審訊的場面。
但他來了,想來就來了。
已經确定對方是敵人,那他就不會有什麽憐憫的情緒,他只是想親耳聽一聽,對方疏遠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