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殿前歡 嫁給蘇塵的第二十四天

蘇塵兩臂一沉。

方才他在月沉府中,左找右找見不着葉雲婀的身影。起初還以為是她一時起了玩心,便坐在桌前邊翻動着卷宗邊等她回來。直至夕陽沉沉,阿寧終于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跑到蘇塵跟前把下午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同他再說了一遍。

阿寧說得越多,蘇塵的面色便越來越不對勁。

他的面色鐵青,這女人莫不是真要跑去儲亵閣給他偷那玩意兒?

他雖是東廠提督,卻并不是閹人,儲亵閣自然也沒有他的東西。

當初為掩人耳目,六殿下郦子瑢特意讓人在儲亵閣放了幾個沒寫名字的罐子,罐子裏面,各裝了一根大小、長短不一的肉腸。

他沉着臉,直接朝儲亵閣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多遠,就有眼線慌慌張張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督、督公,夫人被打暈帶到棠安宮去了!”

沒來由地,他的眼皮突然一跳,一顆心也像是被人猛地提起了。

……

棠安宮內。

阿寧緊緊跟在主子身後,蘇塵剛來到宮門口,就看到了皇帝的辇車。

只見男子腳步僅是一頓,而後便輕車熟路地從另一端繞進了後院。

周圍宮人不敢攔他,只能任由他帶着阿寧闖進屋。

阿寧停在屋子門前,一邊看着主子走進屋,一邊站在門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兒。

蘇塵不語,屋外的人皆不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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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間又是一沉,讓他低了低眸,望向雙眼緊阖的葉雲婀。

懷中女子好像失去了意識,眉心卻緊緊蹙着,雙頰也有些發紅。

男子握緊了她的小臂,一沉聲,向身後問道:“你們把她怎麽了?”

語氣頗為不善。

守門的兩個小宮人面面相觑,吓得哆哆嗦嗦,“奴、奴才們也不知道啊,這方才明明還好好的……”

不久之前,貴妃娘娘離去的時候,葉姑娘還好好的呀。

怎得這一轉眼,她就昏迷不醒了?

二人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不敢多言,更不敢擡眼望向身前男子。

懷中女子又一皺眉,将他的衣領抓了幾下,又緊緊攥在手心。

她好像有些難受。

蘇塵皺了皺眉,問:“後院還有沒有幹淨的屋子?”

前院之處,皇帝正在與蕭貴妃卿卿我我。

聞言,那兩人立馬點頭如搗蒜,“有的,千歲大人。”

不等他們帶路,蘇塵已将懷中少女打橫抱起,阿寧微驚,卻看着他徑直往後院走去,将衆人皆甩于身後。

耳畔似是有疾風刮過,吹于葉雲婀面部,撲打得她面上的熾熱稍稍消散了些。

腦海之中,是一片混沌。她迷迷糊糊地擡了擡眼皮,只看到那人下颌。

他緊抿唇線,抱着她往前走。

“蘇塵?”

她的聲音微小而渾濁,讓人聽得不甚真切。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聽清的緣故,蘇塵并沒有應聲。

雲婀又費力地睜開雙眼,一抹緋紅色的衣袖順着風蓋在她的面上,恰恰遮擋住了她的雙眼。

讓她看不清楚眼前那人的身形。

寒風吹鼓了蘇塵的袖,揚起少女青絲,二者交織,竟也有些纏綿。

“蘇塵,”她又揚了揚聲,“蘇塵,是你嗎?”

其實用不着他回答,葉雲婀也知曉眼前是何人的。

除了蘇塵,還有誰會穿這般濃烈的顏色?

他的袖子上綴了些雲紋,用金色的細線勾勒着——蘇塵就是這般,喜歡大紅、大金,與旁人格格不入。

他就是這般鮮豔,烈如燦陽。

葉雲婀一時間晃了眼:“蘇塵,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晚上幹了一件什麽事。”

她背着他,偷偷去了儲亵閣,将那東西偷了回來。

卻在路上無意撞見蕭貴妃的心腹,被打暈帶去了棠安宮。

而她偷到的“亵物”,也被貓叼了去。

葉雲婀的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見蘇塵不搭話,她便自顧自地說着:“今日,你睡着時,我同阿寧說了許多話。他說,你沒有親人,一人在皇宮闖蕩,不知道殺出了多少條血路,才坐上這個位置。”

說着說着,她挪了挪身子,不自覺地伸出雙臂環住了男子的脖頸。

蘇塵的眸光一頓,忍不住向下挪去。

懷中之人耳根微紅,将腦袋死死埋于他的懷中,不肯擡頭。

像只小倉鼠。

卻有香氣從她的脖頸之處幽幽傳來,停在蘇塵鼻下,就連冬日的寒風也吹不散。

他默不作聲,靜靜聽着她有些含糊不清的話語。

夕陽徹底沉下,遠處的紅雲一點點消散,跳出了天際。

一點點染上少女的雙頰。

她忽地仰頭,認認真真地瞧着男子,原本迷離的眸底也帶了一絲清亮的神色。

“他說,你是蘇州人。蘇州男子呢……”雲婀将右手從他脖頸上收回,在他眼前比劃道,“在我的印象裏,蘇州男子都像江南煙雨一般,溫潤、柔和、清澈。”

像一首詩,像一幅畫,不同于大山大河的波瀾壯闊,卻是天地間最溫柔的一抹顏色。

蘇塵本應是這樣的。

“若你不入宮,應該也是這樣的,”她又輕輕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引得他又垂眸。雲婀不禁輕聲發問,“蘇塵,你當初為何要入宮呢?”

也是生活所迫嗎?

迫使他放棄了滿身的驕傲與溫柔,成為這樣一個渾身帶着刺的男子。

男子眸色一頓。

雲婀又揚起臉來,“他們說,你是厲鬼、是小人,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

“但我知道,你并非世人口中那般。”

他若真是厲鬼,怎會在大理寺将她救下;他若是小人,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護着她?

“蘇塵,我相信你。”

“我……心疼你。”

四周寒風突然靜止,沉沉積于胸中,拉着他的心忽地往下墜。

“你說什麽?”他的眼中,閃過一瞬的不可思議。

葉雲婀抿了抿唇,鄭重其事道:“蘇塵,葉雲婀說,她心疼你。”

“她很心疼你。”

眼中忽地湧上一股濕意,她眯了眯眸,瞧着眼前男子。他兩手把她抱着,停在一扇門前。

他生得很好看,若是換上一身白衣,亦是翩翩絕世佳公子。

片刻後,蘇塵擡手,将面前的那扇門推了開。

他抱着她,進入了棠安宮的偏殿,下一刻,男子将門輕輕掩上。

屋內未燃燈,入目皆是一片暗色。蘇塵将懷中女子抱緊,忽有晚風入戶,吹動他的鴉發與袖袍。

葉雲婀攬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說着,“看見你被顧朝蘅傷成那樣時,我心疼你;看見你為我闖入潛龍殿褪下衣袍時,我心疼你。”

鴉發掃過二人面頰,拂動得面上有些發癢。

他一步步走上殿去。

殿內,橫擺着一扇屏風,屏面上,一泓春水蕩漾,溢滿了眼眶。

徐徐鋪展、延伸,好似要漫到屋內,漫過床邊挂着那一襲薄薄的素紗。

蘇塵微垂着眼,邁過殿內低低的臺階。

“當你滿身是傷地被人從潛龍殿擡出來時,我心疼你。”

緋色袖影微動,他探出手,擡起床邊素白的紗。

少女的雙眼愈發迷蒙,身子也越來越滾燙。

他忽地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你怎麽了?”

一手探向少女的額頭,正滾燙得厲害!

“蕭毓珠她給你下.藥了?”

“什麽?”葉雲婀半睜着眼,疑惑地看着他。

男子咬牙,突然暗咒一聲。

該死。

蕭毓珠身上常年帶着一種合歡香,見眼前情形,葉雲婀應該是中了此香。

蘇塵任憑她揪着他胸前的衣裳,不一陣兒,便把他的衣領給揪了開。

“莫動。”他有些無奈,上前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誰知,感受到手背處的溫度後,葉雲婀的反應愈發劇烈了。她嘴裏不知道咿咿呀呀說了些什麽,便要拉着蘇塵一起往下墜。

拉得男子險險一個踉跄,又伸手将女子的身形撈起了。

“你中了情蠱,我去給你打些水來。”

“不、不要……”

雲婀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子,雙臂如水蛇般纏繞于他的脖頸,如論如何都扯不下來。

她的氣息逐漸飄忽,像是迷離的雨,又如清冽的風。

“蘇塵,當阿寧同我說,說他經歷的那些事時,不知道為什麽,我滿腦子都是你。”

蘇塵又擡了擡手,無奈地将方放下的床紗再次擡起。

紗帳雪白,薄薄如蝴蝶的翼,在盎盎春色中撲騰。

“蘇塵,葉雲婀她……心疼你。”

她……

喜歡你。

她忽地抓住了他的握着床帳的手。

男子身形僵滞。

窗戶好像沒關,有風從廊上穿過,吹得風鈴琳琅作響。

吹鼓了素色的床紗帳,少女雪膚玉肌,橫在一片雪白的褥上。

聖潔得,讓人不忍去觸碰、亵渎。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

他被押着入宮,雙手被人捆綁着,就要去刀子匠那裏淨身。為首的那個太監面上都是皺紋,斜眼看着白淨得像個瓷娃娃一般的小蘇塵,冷冷地吹了一口氣。

然後上前,捏住他的下颌,用力收緊。

看着男孩疼得龇牙咧嘴,老太監突然放聲大笑,将他的骨頭捏得“嘎嘣”直響,捏得他落下兩行淚來。

他跪坐于地,哀求的眼神望向身前的男子,對方卻拿鼻孔對着他。

“咱家這般,最讨厭的就是幹淨的東西。”

蘇塵站在床前,迎着黃昏的風,垂眸。

他們這般滿身污穢的人,看見一切美好之物,都忍不住毀掉。

這是貪欲,也是本能。

看着她歇斯底裏地哭喊,低三下四地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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