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47(一更) 一身熾熱不再

蘇塵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有些怔了。

阿寧更是傻楞在原地,未想到主子會直接将這封和離書接下。

他還來不及出聲勸阻,就見蘇塵徑直将和離書遞給那個宮人, 只一拂袖, 眸色無悲無喜。

眼中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一般。

一襲绛色衣袍,火紅似血, 慢慢融入着蒼茫雪白的天地之間。

一身熾熱, 逐漸沒了聲息。

......

汀芷宮內。

自從她一狠心将和離書送到月沉府後,葉雲婀便再沒見着蘇塵。

這些時日,她一直在汀芷宮學習禮儀。她原本就不在葉府長大, 葉家雖然也是大戶人家, 但府裏頭的規矩也沒有多麽嚴苛。如今進了宮、成了公主, 才發現原來禮儀有這般繁瑣。

方恢複了公主的身份, 她一人在汀芷宮還有許多事情未适應, 皇上又派了姑姑監督她學宮內禮儀, 讓葉雲婀學得頭疼。

宣紙于桌上攤開,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筆記, 橫豎撇捺都像一只只螞蟻, 在素白的紙上爬過。

爬得她的心思亂成一團。

煩, 真煩。

見葉雲婀眉頭緊蹙,帶她學禮儀的姑姑便走上前, 寬慰道:“公主,您以後是要一直住在皇宮裏的,這宮裏頭的禮儀您早學也是學、晚學也是學。反正總歸都是要學的, 您這般逃避,逃得過初一也逃不過十五呀!”

雖是寬慰,但對方的聲音卻不帶絲毫感情, 甚至還有些冷冰冰的。

聽得葉雲婀的頭更疼了。

她将手中的筆又握緊了些,方欲開口,就見有人走進屋來。

“太子殿下。”

見了郦墨和,那宮人忙起身,笑臉相迎。

男子仍是笑得和煦,見葉雲婀鎖着眉頭握着筆,便好奇地望過來,“怎麽了,在寫什麽呢?”

還能有什麽啊,少女嘆息一聲,将筆随意地擲在桌面上。

光潔的下巴也輕輕墊在桌子上,一雙眼看着男子。

見她這般,郦墨和似是微嘆,上前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罷了,”他道,“若是真不想學,那就不學罷。”

“太子殿下?”一旁的姑姑驚了。

身為大郦公主,怎能不學習皇宮裏的禮儀?

若是傳出去了,或是以後鬧出什麽笑話了,多不像話!

郦墨和卻不以為意,緩聲同葉雲婀道:“你若不想學,可以不學。雲婀本就是公主,皇宮便是你的家、便是先前的葉府,在自己家裏,還拘泥什麽禮數。”

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都盈滿了溫柔。

葉雲婀一怔。

少女擡眸,恰恰對上太子那一雙眼,一顆心不由得一跳。

一股無名的溫暖突然湧上心頭。

讓她乖巧地點點頭,“好。”

郦墨和勾了勾唇,又揉了揉她的頭發,男子的動作格外輕柔,一如他溫柔的神色。

讓人覺得春風拂面、萬物複春。

她的心也一下子寧靜下來。

突然有人小跑進來,郦墨和稍稍側首,那人在他耳邊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麽,讓男子的眸光兀地一滞。

太子有些無奈,“她又摔東西了”

對方先是下意識地擺頭,而後一頓,又是一陣點頭。

那陣點頭伴随着嘆息之聲,引得葉雲婀回過頭,朝他們望來。

“誰又摔東西了?”

“沒什麽大事,”郦墨和望了她一眼,将神色斂了斂,一只手依舊搭在她的頭上,“阿憐又鬧了脾氣,本宮去看看她。”

末了,又生怕會牽動她的情緒,輕聲同葉雲婀解釋道:“在皇宮裏生活了這麽久,有一日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假的,阿憐她還一時未适應過來,鬧了脾氣。”

這些天,她一直在摔東西,吵着要見郦墨和。

“沒事,”少女微垂雙目,睫羽下一片昏黑的影,“皇兄,你去罷。”

葉雲婀雖與太子有血緣之親,郦墨憐卻與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這其中的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郦墨憐在他的心中,也占了不小的分量。

葉雲婀現在十分能理解太子的情緒。

見她能夠理解自己,郦墨和似乎松了一口氣。待他走後,少女坐直了身子,讓人趕緊将桌子上的東西給撤了。

前幾天,宮裏頭給她送來了一批小宮女小太監,她挑了幾個看起來伶俐的宮人留在身邊。彼時冷凝方将宣紙撤走,前頭又有人來報。

“公主,宮門口有人找您。”

說話的,正是前幾日剛進汀芷宮的小太監小栗子。

“何人?”

小栗子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回公主,是琳貴人。”

葉雲婀秀美一蹙。

她又想起先前琳貴人在月沉府找她茬的事兒來了。

一張臉不由得沉下,她看着小栗子又遞上一物,“公主,這是琳貴人讓奴才給您的,她說,她很想見您一面。”

一個不算大的錦盒,裏頭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

她在心裏頭冷笑,該不會又是玉勢罷?

見着她沒有拒絕,小栗子便叫人将琳貴人請了進殿。來者一身淺紫色的衫子,見了葉雲婀,登時笑逐顏開。

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尖酸刻薄。

“明芷公主,”見葉雲婀面色清冷,琳貴人便緩步走上前,率先開了口。女子身形朝着殿上的少女一福,姿态袅袅,“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如此殷勤......葉雲婀面色未動,只眼瞧着她,伸出手指了指她獻上來的小錦盒,“琳貴人這是何意?”

她還記得對方曾在月沉府羞辱她的事情。

唐琳染唯恐她會誤會,連忙上前去,将那小盒子接過來。

于葉雲婀的目光之下,将錦盒打開。

是一只通體白綠色的翡翠玉镯子。

女子朝葉雲婀笑道:“雲婀妹妹,前些日子姐姐得了這只翡翠對镯,你看這镯子通體剔透,是上好的暖玉。姐姐人老珠黃了,心中惦念着妹妹,便想着給妹妹送到汀芷宮來。”

她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喚得十分親熱,着實是在套近乎。

見葉雲婀不語,唐琳染也不覺得尴尬,繼續道:“公主妹妹年輕貌美,和這只镯子配極了。”

正說着,她便用手拿着那只镯子走上前,欲套到葉雲婀的手上。

後者眸光微微一閃,不着痕跡地将素手抽了去。

琳貴人的胳膊頓時便滞在半空中,一時間進退兩難。

葉雲婀瞧着她,眼神與語氣仍是清冷,“多謝琳小主好意,你的心意本公主領了,這镯子便不必獻了。”

眼見着她就要把镯子推走,琳貴人又上前去,硬是将其塞到少女懷中。

對方的力道十分大,态度也十分強硬,讓葉雲婀隐隐蹙眉。

唐琳染道:“妹妹,我知道你還在怪罪姐姐,姐姐知道錯了。今日來給公主妹妹送镯子,便是希望與妹妹重修舊好。先前是姐姐做的不對,聽信了他人指使,一時鬼迷心竅。妹妹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同姐姐計較的,對不對?”

她這一番話說得東拐西拐的,站在葉雲婀身側的貼身宮女冷凝聽得是一頭霧水。

唐琳染說完,便将镯子遞給了冷凝。這小丫頭一臉怔忡地動了動手指,又轉頭朝自家公主望去。

這只镯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她犯難之際,琳貴人徑直把镯子往冷凝的手裏頭一塞,冷凝害怕将翡翠玉镯打碎,只能将它捧緊了。

對方這才笑逐顏開。

“公主妹妹,姐姐宮中還有其他事情,便不再叨擾妹妹了。”

一襲衣影動了動,她又朝着殿上少女袅袅一福,便被宮人簇擁着離去。

奇怪的是,這次葉雲婀卻沒見到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素秋。

冷凝不知道葉雲婀與唐琳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兒,心中只隐隐覺得自家主子與琳貴人的關系不太好。對方走後,她便戰戰兢兢地捧着那玉镯,朝着少女望來。

“公主,這......”

不等她問完,葉雲婀只睨了那只镯子一眼,聲音冷淡,“扔了罷。”

“扔了?”冷凝一愕,這可是上好的溫南暖玉啊!怎麽說扔就扔了呢?

這小丫頭的臉上登時便浮現出惋惜的神色來。

葉雲婀知道她舍不得,也無暇去同她解釋自己與唐琳染的關系,頓了少時,稍稍垂下眼簾。

“她與唐琳染先前有矛盾,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她如今貴為公主,對方害怕她會揪着先前的事不放,自然要前來讨好她。

“人心隔肚皮,”葉雲婀緩緩道,“誰知道她是人是鬼。”

誰又知道,這只镯子裏有沒有藏着其他不幹淨的東西?

她就是小心眼,沒有辦法與先前鬧過矛盾的人就這般愉快地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冷凝聽了她的話,只得用帕子将那只翡翠镯子包住,剛準備叫人扔掉,便見小太監小栗子也捧着一只帕子走上前來。

“公主。”

不知為何,小栗子的面上也盡是難色。

“怎麽了?”葉雲婀擡眼。

小栗子彎着腰,一邊說話,一邊将手裏的東西呈上去,“這、這是方才月沉府派人送來的東西......”

月沉府。

一聽到這三個字,她便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雙腿已不聽使喚地走上前去,少女微微顫抖着雙手,将帕子打開。

是一塊玉佩。

不,準确地說,是一塊碎掉的玉佩。

上面還摻雜着......血和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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