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縱容

“不過……”小薄朔雪猶豫道, “你這樣子走路可不行。”

他看着女孩子光禿禿的腳。

看了一會兒,他彎下腰,脫下自己的一只鞋, 遞到了小女孩腳邊,解釋道:“一人一只。”

對方卻并不領情, 直往後縮, 還說:“鞋子就是要一對一對的,不能一人一只穿!”

薄朔雪沒有學過這樣的規矩,所以他不認可, 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腳踝, 硬是給她塞進了那只鞋子裏。

他的鞋碼對那小雪妖來說大了些, 前後都晃晃蕩蕩的。

真奇怪, 他們明明長得差不多高,她的腳卻那樣小。

不過還好他今日穿的是靴子,即便有些晃蕩,也還是能挂在腳上,不至于掉下來。

另一只腳踩在地面上時,薄朔雪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凍得麻木了,卻還是忍不住打了一陣抖, 這才知道其實還能更冷。

而那個小女孩, 一直都是赤腳踩着的。

後來薄朔雪帶着她走出了假山, 路上自然沒有碰到什麽雪洞,也沒有碰到什麽老虎。

薄朔雪看她這樣孤零零的, 而且一直也沒人來救他們,他便以為, 她所說的“家人一直在找我”只是自吹自擂的大話, 實際上, 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關心着她的人,否則怎麽落得這麽凄慘呢?

結果走出假山沒幾步,就看見一個裝扮富麗的宮妃,正舉着傘抱着手爐,在雪地裏來來回回地打轉。

身後跟了一群烏泱泱的仆婢,也跟在她後面打轉,口中直喊,“泠公主”、“泠公主”。

薄朔雪好奇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女孩忽地掙開了他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飛快跑過去,輕盈得像晴天雪地上的小鹿一樣。

薄朔雪看着她跑過去,嘴裏軟軟地喊了聲“齊娘娘”,接着便是一衆仆婢的大呼小叫,那宮妃趕緊彎下腰來把她抱住,好一陣拍撫、愛憐,直心疼地說“公主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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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朔雪這才微微開口,無聲地“啊”了一下。

原來那個小可憐雪妖居然是公主。

抱着她的人,看面容有幾分眼熟,應當是聖上愛寵的齊妃。

據說“齊”的封號有與皇後同位齊尊的隐喻,但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對八歲的薄朔雪來說,自然是一陣風吹過罷了,不可取信。

薄朔雪看着齊妃懷中的小女孩,她先是蜷在齊妃胸前,安安靜靜地趴了一會兒,十分依賴的樣子,然後才擡起一點臉頰,朝他這邊看了看,同齊妃低聲說了什麽。

接着齊妃揮揮手,叫來幾個太監,問清了薄朔雪的身份和住處,便要擡着軟轎送薄朔雪出宮。

臨走前,薄朔雪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公主,她腦袋抵在齊妃的肩上,咬着指尖,烏溜溜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不過看了沒一會兒,她就轉過頭去了,好像又在回齊妃的什麽話。

薄朔雪才不得不收回目光,轉身在太監的簇擁下走了。

太監們準備的軟轎很舒适,還替他尋來了一雙新鞋。

薄朔雪整理着衣裳,腦海中卻在想,按年紀算,那個小公主應當是皇後的獨女,只是不知為何,來尋她的卻是齊妃。

齊妃看上去十分疼愛她的樣子,可是為什麽,那麽冷冷凍凍的天,齊妃抱到她以後,為何沒有第一時間解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将她納入懷中,再把暖烘烘的手爐塞給她?

若是方才,尋到他們的是他的嬷嬷,就一定會如此待他。

那之後,薄朔雪記挂了這位小公主許久,也打聽了她的名字,甚至在長輩們偶爾提到宮中之事時,便不由自主豎起耳朵仔細探聽,試圖能沾邊聽到一點她的消息。

可惜的是,從來沒有。

那個小公主就像消失了一樣,無論薄朔雪後來再進宮多少回,也沒有再碰見過她。

薄朔雪一度還将此當做了執念,不過随着年紀漸漸長大,小時候的執念也不再刻得那樣深,反而像是成了一個有趣的回憶,随時等待着啓封。

直到年輕的皇帝突然病重靜養,長公主被推出來理政,薄朔雪才終于再一次聽見她的名字。

那時,還悵惘了好一陣子。

可如今嘛……

薄朔雪用力搖搖頭,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奏折上。

長公主早已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他自然也不應該以當時對待小女孩的态度來思考長公主的事。

少年人的心思最容易在一些小事上糾纏,而現在他已經成熟穩重了,早就應該把以前的事情放下。

更何況,長公主根本就不記得他,他也沒必要在這兒自作多情,對一些零零星星的舊事惦念不忘。

他也應該同長公主一般冷酷,将那一點點小小的緣分抛之腦後。

才對。

但是,薄朔雪還是忍不住想。

曾經長公主那般仰賴齊妃,為何如今齊妃成了太妃,長公主卻每每與之相處或提起她時都充滿抗拒,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處理完政務,天邊已經擦黑。

又陪着長公主用完晚膳,薄朔雪才回自己的院子。

今日殿下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很疑惑。

似乎在說,為何他今日性子這麽好。

薄朔雪确實是有意縱着她,就像對待一根早已繃得太緊的彈繩,要偶爾放松一些,才不至于叫她徹底崩斷。

只不過……

這縱容似乎也有盡頭。

薄朔雪回房打算沐浴,就見屋裏又站了五六個婢女。

“侯爺。”她們齊齊行禮,“奴婢服侍侯爺洗漱。”

薄朔雪皺着眉,看了一眼她們放在旁邊的一張大花棉被,疑問道:“你們怎麽又來了?我說過,不必服侍。”

“這是殿下的意思。”宮女答道,“等侯爺沐浴之後,就請侯爺進入壽喜被中,由侍衛送侯爺到殿下房中去。”

薄朔雪的頭皮登時麻了。

什麽?壽喜被?

他沒聽錯吧?

那殿下是要他像宮裏被臨幸的妃子一樣,穿上特制的衣裳,卷在被子裏,被送過去?

薄朔雪怒道:“哪怕是殿下,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理!”

他發起怒來,宮女終究是畏懼的。

只是,一面畏懼着,一面又不敢違抗長公主的旨意,只好匍匐道:“殿下說,這是,這是為了确保侯爺沐浴完後幹幹淨淨,不、不再弄髒自己,以至于無法侍寝。”

薄朔雪氣得臉色青紫,一陣一陣地磨牙。

長公主還真是心思細膩。

他上回只不過跪了一下,這一回,便被長公主嚴防死守。

如此大的陣仗,看來今晚,是無論如何也賴不掉了。

而就算他今晚用別的法子拖延過去,以長公主的決心而言,明天也不可能放過他。

除非徹底撕破臉。

薄朔雪深吸一口氣,劈手從宮女手上奪過嶄新的衣物,粗聲道:“別跟過來,除非你們不要命。”

他獨自走進浴池,将自己整個沉浸在裏面,過了許久才鑽出水面,抹着臉呼出口氣。

侍寝……

具體怎麽做,他也根本不會啊。

難道,就沒有別的退路了麽。

浴池中的清水碧波蕩漾,波光潋滟着映照在薄朔雪的眸底,晃蕩出汩汩水光。

他正盯着水面沉思,門外忽然響起動靜。

薄朔雪擰眉看去,難道那些婢女當真膽大包天,敢闖進來?

雖然他落了門闩,但以防萬一,薄朔雪還是迅速走到池邊,抓起外衫披在身上,掩住水面下的情形。

“砰!”“砰!”兩聲,那門竟被快速撞開,沒想到那幾個宮女竟敢癡纏,薄朔雪怒極揚手,拍起一道水流湧向門口,力道蘊着內勁,直接将先進門的一面屏風給打破一個大洞。

屏風緩緩落下,從那洞中,露出長公主面無表情的臉。

薄朔雪:“……”

殿下??

長公主坐在一張帶着四個輪子的木椅上,由一個小太監推着,面前是兩個侍衛,舉着一面被薄朔雪打破的屏風。

因為薄朔雪的發難,侍衛停頓了下,僵在門口。

郁燈泠直直地盯着裏面,冷聲道:“進。”

那兩個侍衛才猶豫着慢慢挪進來,将那面屏風放在了池邊。

小太監也趕緊把長公主推到了池邊,就停在屏風後。

來人竟是長公主,薄朔雪心中湧起的羞窘和驚訝反倒将原本的憤怒壓下去大半,張嘴數次,尴尬問道:“殿下怎會來此。”

“我要确認你有把自己洗幹淨。”郁燈泠不帶感情地道,“你不讓宮女看,我只好自己來看。”

薄朔雪:“……”

池中的水此時已經有了些涼意,可泡在裏面的薄朔雪還是臉燒得通紅,呼吸不暢,險些把自己給憋死。

好半晌,才終于吭出一句:“這種事,不需要殿下……殿下無權确認!”

郁燈泠挑了挑眉。

“原本我也是不需要确認的。”

“但上一回,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弄髒了,我就不得不多添了這道麻煩。”

說着,郁燈泠語氣還十分遺憾,似是妥協了不少。

薄朔雪揪緊衣衫,克制着自己的力道,以免自己一個沖動,催動內力把水潑到長公主身上去。

是她要看他渾身赤、裸地沐浴!

為何她還一副吃虧的口氣!?

兩個侍衛和太監知情知趣地退下,大門關上,又剩下薄朔雪和郁燈泠在浴室中。

這間屋子裏似乎空氣稀薄,薄朔雪連連深呼吸數回,才對郁燈泠道:“殿下,請你現在離開。”

“不。”郁燈泠拒絕得幹脆,“燈宵宮是我做主,或許你還記得。”

言下之意便是,她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

薄朔雪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爆炸了。

如今他身上只有薄薄的被水浸透的外衫,而長公主裝束齊全,他哪怕氣勢再盛,也終究矮了一頭,畢竟,他不可能站起來跟長公主拍案叫嚣,甚至,他連多動一下都不敢。

看清形勢,薄朔雪忍耐道:“那麽,請殿下,轉過頭去回避!”

“回避什麽?”

“……殿下看着,臣如何沐浴?!”

聞言,郁燈泠不滿地皺起了眉。

用指責的目光看着薄朔雪,道:“這又是你的錯。”

“我?!”薄朔雪瞪大眼睛,聲音都被折磨得嘶啞了。

“我原本準備齊全,十分照顧你的感受,打算把你擋得嚴嚴實實。”郁燈泠擡了擡尊手,指了下面前的屏風,“可是你把它弄破了。”

郁燈泠蹙着眉,微微歪着頭,要跟薄朔雪理論:“分明是你不對,為何要我花費力氣回避?”

薄朔雪:“……”

這長公主是故意的麽?

故意要把他氣死在浴池裏?

可是她一臉“我真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不要麻煩了。”郁燈泠想了想,勸他道,“沒關系,你就這樣洗吧。”

作者有話說:

兄弟們(這個稱呼好好笑)!不寫完下一章我不睡覺真的。

你們先睡!我一定在天亮之前發(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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