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提前跟班組長打過電話,說她發燒了,請半天假。
李夢瀾打出租車,回到工地生活區的宿舍。
她一夜沒回宿舍,沒有鑰匙,顯然小林昨晚也沒能進來修壞掉的燈。
何況她的燈本來也沒壞,不過扯個借口罷了。
脫掉髒兮兮的衣服,她去淋浴間沖了個澡,然後回宿舍補覺。
昨晚折騰了一夜,她困得要命。
閉上眼睛,她努力想睡,卻總是睡不着。
腦海裏忍不住就想起那略微粗重的喘息聲,攥住她手腕的灼熱觸感,貼在她皮膚上游走的微涼的唇,因為用力而收縮繃緊的背部肌肉,還有那如松如蘭、好似麝香一般強烈的男性氣息……
李夢瀾感覺臉頰滾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發燒了。
她翻了個身,兩條長腿卷起毯子,露出腰側一塊殷紅的吻痕。那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一塊吻痕。
她用手撫摸着那塊殷紅,這算是他們春風一度的證據吧。
他還會想起她嗎?
大約不會了吧。
下午上工,王翠紅一臉八卦地問李夢瀾:“你昨晚去哪了?怎麽一夜沒回來?”
“有情況?”張芸也擠過來,感興趣道,“是不是搞對象了?哪來的後生?我們認識嗎?”
“沒有的事兒。”李夢瀾十分淡定地綁着鋼筋,若不在意道,“我昨晚不舒服,頭疼又發燒,39度9,自己去的醫院。挂吊瓶光排隊就排了很久,等挂完針已經淩晨三四點了,我就在醫院裏睡了一會兒,今早回來的。”
Advertisement
“喲,發燒了啊?”王翠紅探手摸她的額頭,似信似不信的。
李夢瀾把頭一扭,躲開她的手:“已經退燒了。”
“發那麽高的燒,你就不能跟我們說一聲?”張芸責備道,“你歇歇吧,別累着,坐着喝點水,我倆多幹點就是了。”
“謝謝芸姐。”
“光謝你芸姐啊?”王翠紅哼了一聲,“那我不幹了啊,反正也沒人謝我。”
李夢瀾樂了,連連再次道謝。
她跟着馬老板的勞務公司幹了三年,也就只攢下王翠紅和張芸這兩個大姐能算是朋友。
在工地幹活的女人不多,像李夢瀾這種沒結婚的小姑娘就更少了,大多都是像王翠紅、張芸這樣已經結婚生過好幾個孩子的婦女。
這些婦女為了養家糊口,跟着自家男人一起外出打工,吃住都在工地上,攢下的錢都寄回老家。
像王翠紅和張芸她們這種,都是和自家男人兩口子住一間板房。
其他獨身來打工的男的一宿舍能住四五個人。
而李夢瀾現在是自己住一間宿舍。
原本和她住一起的還有兩個姑娘,都是和她一起從南方老家那邊跑出來的。一個二十歲,叫關秀雪;一個十八歲,叫楊靜;三人一起在工地上綁鋼筋。
來海城打工第二年,楊靜和關秀雪走了,嫌工地太累,去夜總會賣酒去了。
她們如今賺錢比李夢瀾還要多很多,一個月四五萬不成問題。
關秀雪經常給李夢瀾打電話,叫她一起去夜總會賣酒。李夢瀾長得漂亮,身材也很好,去賣酒一定能賺不少。
可是李夢瀾不願去。
她怕自己會堕落,她不想做雞。
如今在工地上綁鋼筋,雖然很累,但她心裏踏實。
一個月掙一萬塊,也很不錯了。
拿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李夢瀾感覺上午的澡又白洗了,渾身黏膩膩的難受。
剛綁完一根柱子,她聽到有人叫她。
“夢瀾!”電工小林背着電工包跑過來,臉上也是汗津津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昨晚去哪兒了?一直沒見你回去,我還怕你屋裏沒燈烏黑一片的,怕你害怕。”
李夢瀾道:“謝謝小林哥,已經好了。我發現就是燈泡壞了,自己換一個就好了。”
“哦……那就好。”小林手上捏着膠皮鉗子,又撓着頭問道,“你昨晚去哪了,我給你打電話一直關機?”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李夢瀾撒起謊來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昨晚發燒去醫院打針了,今早才回來。”
小林頓時很緊張:“發燒了?那你怎麽還來上工?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李夢瀾連連擺手,有些不耐煩,“已經沒事了。”
“哦……那就好啊。”小林搓着手,想再說點什麽,卻又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李夢瀾晃晃手上的紮絲:“小林哥,我要幹活了,你也快去忙吧。”
小林連忙應了幾聲,戀戀不舍地走了。
李夢瀾知道小林喜歡她,可她對他沒什麽興趣。
不僅是他,李夢瀾對這些混工地的男青年都沒什麽好感。
他們一天到晚灰撲撲的,髒兮兮的,身上帶着酸臭的汗味,吃飯吧唧嘴,說話又粗魯。
而陳灼卻不一樣。
他幹淨、體面、矜貴、優雅。
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人。
似乎她與陳灼交錯的那一晚,不過是時光罅隙裏,被風吹起的彩虹泡沫般的一場夢。
如今夢醒了,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被水泥砂石、鋼筋混凝土包圍着,髒兮兮的,灰撲撲的,平庸而無奈地茍活着。
李夢瀾時常會想起陳灼,想起那個無比陌生,卻又是與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男人。
過去這一個多星期,她努力說服自己,把他忘了吧,不要再去想他了。
她已經求仁得仁,與他親密過了,不能再奢望更多。
她也得不到更多。
手上忽然猛地一疼,李夢瀾從走神中清醒過來,低下頭,發現自己的左手食指被箍筋上的鐵鈎劃破一道大口子,正汩汩地流血。
手指感覺很疼,像這種被鋼筋劃破的傷口,應該去醫院打破傷風針。不過他們在工地上待慣了,這種小傷都是常事,也不甚在意。
李夢瀾把食指貼在嘴邊吮着傷口,用唾液消毒,然後從褲兜裏摸出一塊衛生紙,将手指包起來,再纏上一圈紮絲就算完事兒了。
“夢瀾,紮絲用完了,你和我去領呗?”王翠紅站起身,使勁捶打着發酸的後腰。
“走吧。”李夢瀾将紮勾揣到褲兜裏,踩着鋼筋網架如履平地一般,和王翠紅一起去庫房領材料。
一捆紮絲重五斤,她們兩人各抱着五捆,沉甸甸地往回走。
剛到基坑邊上的時候,忽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兩個人朝這邊過來,其中一個是施工隊長老馮。
跟在他旁邊的男人高大帥氣,竟然好像是陳灼?
李夢瀾還不及驚訝,連忙低下頭,用帽檐遮住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