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管道裏傳來風呼嘯的聲音,偶爾會有細細的砂礫從縫隙裏落下來,通風系統裏構建的防護設施不能完美的阻擋整一夜的沙暴,仍會有漏網之魚穿過幾十層的濾網飄進來。
在地下,他們總需要留下些縫隙讓空氣能進來,不得不打開些缺口。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要明天出發,所有人都在準備離開需要帶走的東西。
荒星防護隊其實并沒有多少物資,他們帶上食物直接出發的話只需要兩天就能抵達目的地,是那些機器設備拖住了他們的腳步。
和補給隊聯系的通訊設施以及每個月都需要更新一次的芯片掃描儀已經超出了人力可以攜帶的重量,只能通過車輛運輸,而如今地表的狀況決定了本該更快的交通方式在此刻會消耗更多的時間。
荒星防護隊的每一個人都清楚,踏上了這個星球的土地就沒有可能再離開,只是每個人又抱着那麽一絲希望,所以不放棄和外部的聯系。
而他們也的的确确的被限制在紅石星上。
每個人的後脖頸處都被嵌入了同樣的芯片,每個月都要定時掃描,才能避免它因為倒計時結束而自爆。
這并不是唯一的限制,一旦芯片位置出現在紅石星之外,它就會無視倒計時爆炸。
外界的幹預也同樣會導致這樣的後果。
不論是誰都抵抗不了在如此致命的位置爆發的能量,即便是能憑借異能操控金屬的043也無法對芯片動手腳,他們注定要這樣被掌控着直到死亡。
設備早就已經被固定在車上,043正在檢修車輛,以免路上出現意外情況耽擱,滞留在沙暴中可能會導致不可預料的危險。
個子不到一米的侏儒043趴在車底,昏暗中只能看到他紅色眼睛閃爍着微光。
沈長聿從旁邊經過,雙方沒有任何交流。
和別人不一樣,043對沈長聿有着不小的敵意,抑或是說對所有人都一樣,雖然沒有真正出手過,但視線總是帶着無端的惡意。
金屬碰撞的聲音刺耳,沈長聿控制不住的心情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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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确了離開的決定以後,那點隐晦的不安又重新爬上他的心頭,讓他很難平靜下來。
024從走廊的深處走出來,經過他的身邊時很是親昵的拍了他的胳膊,跳着到車上去看他們要帶走的物資。
她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好,什麽都影響不了她的樣子,但沈長聿可以肯定,她一定壓抑着自己。
昨天005說的話每個人都聽到了,沈長聿自認不像他們那樣情緒極端,卻也因為維塔的事情而難免受影響,情緒本就容易失控的血徒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大廳裏的氛圍遠比之前更緊張,每個血徒都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只是沈長聿本就是這些人中最弱小的,他們的怒火便毫不猶豫的在他身上表露出來,想克制卻又表現的充滿敵意,最好沈長聿憋不住爆發,能順理成章的殺了他。
分外矛盾的情緒,卻又是如今隊內氣氛的最佳寫照。
空氣裏彌漫着一些淡淡的紅霧,像那些血鼠一樣,是有人在自發的釋放紅血病毒,這裏除了沈長聿以外都已經是幸存下來的感染者,只有沈長聿可能會有危險,但這會就算是006也不好多話,只能靠時間将大家的怒火壓抑下去。
沈長聿沒再這邊多呆,他需要一個遠離他們的地方,以防真的有人控制不住爆發,他或許能自保,卻也不一定能成功。
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裏,沈長聿打開了水龍頭,沖出來的水流打濕了他的手,濺開了許多水落在他袖子上。
他面無表情的把袖子挽起來,手掌浸沒在水中,冰涼的微帶着鐵鏽色彩的水并不幹淨,但能刺激的他精神稍微鎮定一些。
他的确沒有被傳染成血徒,卻也終究會被他們所影響,呼吸急促,頻繁的觀察所有人,積攢怒氣。
沈長聿嘆了口氣,連吐氣都有些顫抖。
鏡子裏黑色頭發的年輕男人緊緊的盯着鏡子,有些緩慢的眨着眼睛,像是想從中看出些什麽東西來。
“維塔?”他的聲音很輕。
再有三個小時,沙暴就會減弱,他們該出發了,已經是第二天了,
“維塔?”
他又喊了第二次,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沈長聿知道,維塔可以控制他的身體,當他出現的時候,他的眼神也并不相同,遺憾的是他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他閉上了一只眼睛,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在心裏默默叫着他的名字。
控制情緒是挺困難的事情,尤其他清楚自己在這個隊伍中的地位。
許久,那只眼睛才悄無聲息的睜開了。
他像是愣了一下,好一會那道聲音才在他腦海裏出現:“等很久了?”
沈長聿搖頭:“沒有。你出來就好。”
懸在他心頭的巨石落下了,他松了一口氣,人很明顯的放松了。
“怎麽了?心情那麽差的樣子?”維塔問道。
他醒來以後便能輕易的掌控沈長聿的身體,只要他想,做什麽都可以,畢竟沈長聿從來不會反抗他,他心甘情願的和維塔共享自己的身體。
他伸手去摸他的臉,帶着水滴的冰涼的手指擦過睫毛的時候留下淚珠似的的痕跡,看起來鏡子裏的人又脆弱了一分。
沈長聿控制不住的放松了表情,在維塔的面前,他才能放下一些外在的冷漠,轉而尋求起他的幫助來。
“他們在影響我的情緒,我有些控制不住。”沈長聿有着苦惱,就像這時候,維塔出現了,本該是他安心的時候,安心過後他卻又突兀的生出一些情緒去埋怨他為什麽突然失去回音,為什麽到這會才出現。
如此無理取鬧的情緒,像是在發脾氣一樣。
沈長聿并不喜歡這樣,他一直以為自己足夠理智,但在這個地方偏偏就會變成這樣。
鏡子裏的沈長聿皺起了眉,是有些束手無策的模樣,維塔卻笑了:“你可以朝我發脾氣,那就像是想象中的長聿撒嬌的樣子,我很喜歡。”
沈長聿眯了眯眼睛,下意識避開了視線,連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都不敢,而他又清楚的知道,鏡子裏中有一道目光并不屬于自己。
冰涼的手慢條斯理的在旁邊的毛巾上擦幹了水分,撫平了他眉頭皺起的紋路:“別煩惱,長聿可以休息了,我來處理。”
維塔是很喜歡這樣的沈長聿的,很多時候他的退縮他的羞澀都會成為讓他快樂的東西。
但他的煩惱不行。
他絕不會允許有自己以外的人牽動着沈長聿的情緒,
“休息吧,醒來就該出發了。”
沈長聿乖乖點頭,聽話的閉上眼睛。
一晚上不睡對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影響,但愛人的關心會讓他心情舒暢。
他的意識是那樣柔軟,乖巧的聽着維塔的話,很快就放松了身體,讓自己的意識縮在身體裏受人庇護。
鏡子裏,沈長聿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裏閃過一絲半縷的紅色,那些人的确在影響他,并且已經成功的影響到他。
維塔關掉水龍頭,關掉燈,沿着來時的走廊往回走。
許久,大廳裏的人聽到越發靠近的腳步聲,沉默寡言的沈長聿站在那裏,難得的沒有立刻回到他以往一直呆的角落。
他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卻又似乎有些不一樣。
像是比以往更能勾起他們靠近的欲望,卻又比以往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