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後頸很疼。
頭和身體似乎脫節了,中間那部分泛着強烈的痛楚,邊緣處又隐約開始麻木,随便活動一下就難受的厲害。
每一次更新倒計時的時候都要這樣疼一次,那本就是為了限制他們逃離的枷鎖,制造這些枷鎖的人也不會在乎這樣的手段會不會讓他們疼痛難耐,甚至也希望這些疼痛能讓他們認清自己的罪孽之身。
一年有十二個月,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需要縮短更新時間,所以一年他們需要疼上十三次。
包括沈長聿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只是習慣不代表不會疼,就像024已經捂着脖子在他旁邊哼唧小半天了。
006在外面巡邏,024想哭也只能找沈長聿哭了。
043将設備層層包裹以後藏進了地底下,誰也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這也算得上是他們如今最嚴密的保護。
如果他們能活下來,那就可以再度将其挖掘出來,如果不行,那這儀器存在與否也就沒有作用了。
畢竟人都沒了,冰冷的器械自然也無用武之地。
他們面臨着很大的危機,在那個陰差陽錯的通訊以後,入侵者已經開始掃描整顆紅石星,似乎正在靠近他們的位置。
這是006傳回來的訊息,也因此她不敢再讓其餘人出去,生怕被對方捕捉到位置,将侵略與被侵略的戰鬥提前。
只是這樣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隊內的氣氛依然在變差。
在明确了沈長聿在這裏幾乎沒有任何作用了以後,某些人對他的态度就越發惡劣了,除了049和024一如既往以外,006都态度都有些冷漠,更遑論其餘人了。
沈長聿并不在乎這個,他也很清楚,在強者的世界裏,弱者的确一文不值。
他恰巧就是那個弱者,這是他應得的。
維塔再次陷入沉睡,或許是之前異樣的長久的清醒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以至于這一次的沉睡遠比之前要來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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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聿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再聽到維塔的聲音,他最擔心的是,或許在維塔醒來之前他就已經死在和入侵者的交鋒之中,那些約定自然也就成了無稽之談。
維塔和他共用一具身軀,他死了維塔恐怕也是一樣。
他不想這樣,但他沒得選。
***
越是害怕什麽,被害怕的就來的越快。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006比既定的時間要早回來,她進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步伐也較為快速。
“怎麽了?” 024明知故問,想要一個與她的猜測不同的回答。
005默不作聲的點了支煙,朝着她吐出一團灰白色的霧氣,眼神裏的含義格外清晰: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抱着那些不可能的希望,怕不是跟061呆久了成了個弱雞。
沈長聿什麽都沒做,但還是無辜的躺了槍,從005中途瞥向他的眼神可以确定對方就是這麽想的。
事情有些不可控了。
生存的壓力和臨近的危機使得隊內的和平岌岌可危,他們或許想着在一切走到盡頭前先殺了他,像他們一直想的那樣,他們對他飽含敵意。
往日不舍的用的東西肆無忌憚的用,往日不敢做的事情也一樣被那顆心推的蠢蠢欲動。
沈長聿退開了兩步,和他保持在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006還在,“不能傷害隊友”的規則也還幸存着。
024被煙氣嗆得咳嗽了兩聲,惱火的跑開了,她不太會和005起争執,這對她沒好處,但生氣是肯定的。
她跑到了006的身邊。
往日006或許會對這樣的行為表示不贊同,畢竟被欺負的對象是還算有用的024,她們的關系也足夠她為她出頭,但今天的006很顯然已經沒有閑暇顧及這個了。
“半小時,他們就會發現這裏。”她說道,話畢有些煩躁的看了眼身後。
大門沒關,白天的天空沒有雲,只能看到兩側重疊的殘破建築。
有小型血獸在附近徘徊,不過被驅逐了幾次以後,它們不會再輕易靠近,這裏的人對它們而言很危險,地盤很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對同類都飽含敵意的血徒也會為了性命而合作,像他們一樣。
005深吸了一口,煙身上燃燒着的紅色火圈又跑了一截,煙霧讓他的神色看起來越發暴躁:“跑不掉的,在這等着吧。”
“來的是哪些聯盟?”049問道。
他蹲在地上,把一只蒼蠅放出去查看情況,視線左右飄忽不定,底下有着複眼般的紋路。
006:“不清楚,沒法靠近,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
帝國面臨的入侵者并不是一個兩個,對待弱者,稍有幾分實力的便要來分一杯羹,誰先下手便是誰的,有需求可以利益交換,不少異邦建立了聯盟,聯手行動,那些阻礙更是如土雞瓦狗般輕易被抹滅。
前來紅石星的到底是哪些人他們并不清楚,只能統一歸類為“敵人”這一類。
別樣的種族,強大的武器,沈長聿他們勝算很低,但也有一線生機。
那就是紅血病毒。
突然爆發的紅血病毒讓帝國深受其害,心窩子裏長出來的尖刺要了它半條命,卻也因此讓那些觊觎它心血的敵人畏懼不前。
任何生物都會被這種病毒傳染,血徒和血獸到哪裏都是禍害。
入侵者渴求帝國龐大疆土上的資源,卻又怕紅血病毒帶來的死亡和殺戮,想要徹底侵入這個帝國,就要破解紅血病毒。
荒星上的生物是最好的試驗品,而擁有人類智慧的荒星防護隊裏的血徒,正是他們需要的小白鼠。
想要獲得這樣的資源,除了那些被放逐到荒星的血徒別無他法,他們不敢也不可能越過邊緣荒星闖進紅血病毒的巨大溫床。
所以他們不太會用強大的武力直接摧毀地表的一切,他們會全副武裝,然後活抓他們,生剖活解,當然數量多的話最開始抹殺幾個似乎也不是問題。
只是每個實驗機構都稀缺的血徒代表着巨額財富,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是視財如命的亡命之徒,他們不舍的。
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抓住一切可能感染他們,哪怕是一個我們都有勝算。”006說道。
只要被傳染的人在表露出症狀之前回到飛船上,那麽與他相接觸的人都有可能被傳染,足夠高的死亡率能極大削弱他們的實力。
哪怕有入侵者活下來,在成為同類以後,他們之間的交鋒便不是你死我活了。
荒星防護隊想活下來,除了足夠的武力值以外似乎也只有這個方法。
帝國龐大的人口供養出來的血徒,要麽牢牢的守住自己的地盤,要麽被入侵者消滅,要麽把紅血病毒傳出去,讓整個世界陪它一起混亂。
沒人再去猜測帝國高層做出這樣決策的真正理由,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沈長聿并不具備傳染其他人的能力,所以這種辦法對他而言并沒有作用,在即将到來的戰鬥中,他能做的只是保護好自己的命,然後盡可能的幫助自己的隊友。
006叮囑着接下去可能會遇到的情況,沒等她說完,049的眼神卻突然一變:“或許要不了半個小時了。”
他的蒼蠅圍在他耳邊“嗡嗡”打轉,顯得格外躁動不安,挑動着每個人的情緒。
“他們來了。”
沈長聿順着他的視線向外看,一望無際的天空裏一個黑影正在擴大。
他還記得那艘飛船的模樣,龐大的、銀灰色的鋼鐵巨獸在向他們靠近。
耳邊響起劇烈的心跳聲,他有一點緊張,這點緊張在這一刻表現為劇烈的心髒跳動,震的他頭皮發麻。
但使得變成這樣的并不是他的緊張,他的身體只是因為外界刺激而做出反應——他身邊的血徒進入了備戰狀态。
他們的眼睛泅着一汪深不見底的血池,欲望像火一樣跳動,摒棄一切克制,幾乎就要随心所欲。
紅色的目光帶着惑人的味道望開去,沈長聿是第一個品嘗這種味道的人。
血液幾乎要沸騰了,沈長聿的身體裏一股一股的冒着熱氣,讓他大腦都不太清醒。
他身邊有六個血徒,六個不再壓抑的血徒。
就連024的臉上都沒了孩童的純真,笑容裏多了些迷惑人心的惡意。
沈長聿是獨特的,他不曾感染紅血病毒,就像現在這樣,他的身體在反抗,抗拒自己變成血徒,或許是潛意識的力量,這種抗拒從未被打破。
006率先向外走,沈長聿只能看到她的長發在背後晃動,布帛撕裂聲音出現,她的身體在下一秒突然拔高了,粗大的腕足代替雙腿行走,吸盤中央吐露出黏膩的液體,鋒利的齒在其中轉動,碾碎一切接觸它的東西。
“走吧。”006回頭說道,向來冷漠的女人臉上帶了笑意,豔麗無邊。
觸手的下身托起人類女性的上身,龐大的肢體讓她看起來格外恐怖,其餘人都離她遠了一些,除了024。
半蹲着的小姑娘兩只手搭在地上,身體微前傾,微微一曲身整個人便飛躍了出去,嘴裏高喊着“走咯”,就像是平日裏碰見好吃的一樣,半點看不出先前的緊張和擔憂。
不遠處的飛船上有黑影墜落在地,入侵者已經出現。
沒等他們找上門來,荒星防護隊選擇主動出擊。
其餘幾人也先後離開,走之前他們用冰冷帶着殺意的目光打量着沈長聿,但最後,在入侵者和沈長聿之間他們還說選擇了前者。
基地裏只剩下沈長聿一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遠去以後,沈長聿很快就恢複了清醒,他抹了把臉往外走,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像維塔往常做的那樣。
那也是他的敵人,他必須出去。
在維塔醒來前,他也必須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