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滴答……”
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有着一定的頻率,寂靜的房間裏尤其清晰。
沈長聿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還回蕩着水聲,他直直看着天花板,聽水又滴了幾下才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
“這是哪裏?”
這是一個普通的房間,東西擺的還算整潔,牆上挂了張婚紗照,照片裏是兩個笑的甜蜜的年輕人,普普通通的一對夫妻的房間。
只是空氣裏飄着股潮濕的味道,這味道聞着讓他情緒不是很高,但勉強還能接受。
沈長聿掀開自己身上蓋的被子,被子摸起來涼飕飕的,沒什麽蓬松的熱度,他坐在床沿上,地上有兩只拖鞋,一半隐在床底下,他用腳勾出來穿上,一步步的房間外走去。
水聲還在繼續,他循着聲音開了半掩的門。
外面是個小客廳,沒開燈,全憑窗外照進來的那些光亮,一個普通的沒太陽的陰天,看東西都蒙着髒兮兮的灰。
牆邊有開關,只是這會按過去沒什麽反應,沈長聿只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
客廳裏有點淡淡的黴味,他繞了一圈,找到了氣味的源頭——旁邊小廚房水果籃裏的水果爛成了一灘泥,青灰色的黴菌覆蓋其上,蔓延開一大片。
水聲也來自這邊,水槽裏積滿了水,裂了條縫的龍頭還在往外淌水,沿着大理石臺面往下滴,一滴一滴,和他朦胧中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地面上全是水漬。
二口之家,廚房成對的碗筷,浴室的配套的牙刷和杯子都說明了這一點,可惜沒能找到它們主人的蹤跡。
沈長聿揉了揉腦袋,他覺得此刻的自己不是很清醒,似乎是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只是他明知道那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卻并沒有多麽強的意願去回想。
忘了就忘了,不在意。
這是種奇怪的狀态,只是因着這怪異的狀态,再奇怪他也抛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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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實話,這樣的并不明亮的環境,他居然有些喜歡。
乍一出現在他陌生的地方,沈長聿雖然沒感覺到多少威脅,卻并沒有真的安于現狀,他從屋主人的衣櫃裏翻出了黑色的衣褲換上,又找了鞋子換掉了腳上的拖鞋,運氣不錯,大小很合适,不會影響他的行動。
雖然是別人用過的東西,但他沒有絲毫抗拒,有些時候有些東西是挑剔不得的。
屋裏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吃的,沙發旁的地上有一份報紙,日期是3220年8月21日,最大的版面給了【紅血病毒全面爆發】八個字,上面積了些灰,顯然丢在這裏有些日子了,但知道了時間對于沈長聿而言也沒什麽作用,因為他連現在是什麽時候都不清楚。
屋主人這麽長時間沒回來,多半是兇多吉少了。
沈長聿站在小廳裏,他餓的厲害,整個房間只有廚房裏那一籃腐壞的水果,其他什麽都沒有,他準備出去找點吃的。
但剛靠近門口,他握在門把上的手便悄然停住了。
門外有腳步聲。
他對腳步聲似乎有着格外深的警惕,一下子就察覺到了。
門上有着貓眼,生鏽的銅黃色環圈中間是一透明的晶體,沈長聿盯着貓眼沒說話。
像是門外便是樓梯的戶型,腳步聲從底下一步一步靠近,最後在與他一門之隔的地方消失了。
兩秒鐘後,敲門聲響了,是一個中年男人粗犷的聲音。
“小辰,在家嗎?給舅舅開下門!”
沈長聿凝起了眉頭,并沒有回應。
小辰,舅舅?
如果這個男人喊的是這個房子的男主人的名字,而這裏在一段時間內除了他以外再沒有別人居住的情況下,這時候突然出現的“舅舅”就顯得格外可疑了。
“你小子搞什麽啊站在門口不開門?連你舅舅的話也不聽了?”屋外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一些惱火了,大力的拍着門,門的邊緣窸窸窣窣的落下些灰塵來。
沈長聿的面色越發凝重,他什麽也沒做,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偏偏屋外的人卻如同未蔔先知一般知道他就站在門口沒動。
他的身體比他的意識更先一步的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而這個“舅舅”出現的時間點本來就很微妙。
甚至更讓他覺得怪異的是聽着男人的怒吼,他混沌的腦海裏也的确浮現出了一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身影,和“舅舅”這兩個字打上了等號,他好像的确有那麽一個舅舅,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他該把對方請進屋來,甚至可以在廚房接一杯并不幹淨的水請他坐下來休息一會,對待長輩的确要敬重一些。
“小辰不在,你可以明天再來。”
即便有着擾動他情緒的想法,理智告訴他并不該在這個時候接受這個突然浮現的認知。
屋外安靜了,安靜地有些詭異。
沈長聿靠近貓眼往外看去,貓眼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黒黑紅紅的不清晰,也沒人搭腔,他正要退開的時候,那片黑紅的影子也退開了,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沈長聿看向外面的時候,堵在門外的男人正試圖透過貓眼窺探內部,他看到的是對方湊在貓眼面前的眼睛。
深紅色的瞳孔,連眼白都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睛。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起伏,男人低低的笑着:“你不就是小辰嗎?別讓我等久了!”
沈長聿從他的笑聲裏面聽出了貓戲弄老鼠的意味。
門外的是血徒。
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報紙上的內容【紅血病毒全面爆發】,那後面還跟着許多別的信息——【戲弄人心的人形野獸】、【幻覺和異樣認知】、【不要輕易開門】......
沈長聿的手悄悄的從門把手上松開,後退了一步,離門遠了一些,于此同時,他的腦海中關于“舅舅”這個人的記憶卻越發的鮮活,面容不清的男人牽着他的手在路上走,日常的對話交談,開門請對方進來的模樣,那些記憶裏天色很亮,頭頂有燈,是世界沒變之前的日子。
他晃了晃腦袋,卻并不敢相信,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沈長聿,而非什麽“小辰”,虛構的“小辰”有他虛構的“舅舅”,他沒有。
“開門,耳朵聾了嗎!開門!”男人的聲音越發的瘋狂,帶動着他的心跳越發的快速,一道讓他頭腦都發懵的心跳過後,外面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他下意識的松了口氣,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便會發現他的瞳孔裏隐約透露出了一圈紅色,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卻的确存在過。
趁着此刻沒有聲音影響他的神智,沈長聿再不藏着掖着,轉身就進了卧室,打算從相連的小陽臺上離開。
屋外的是血徒,從這裏走似乎要安全一些。
然而剛翻上陽臺,他整個人便愣住了。
這是一棟格外龐大的建築,同樣大小的陽臺密密麻麻的立在建築的這面牆上,從沈長聿所在的位置幾乎能窺得見全貌,整面牆都帶着髒兮兮的色調,雨水侵蝕建築留下的斑駁的色塊,欄杆上還有屍體倒伏,扭曲的人形倒挂在上面,因為腐爛格外恐怖。
建築之外的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相差不多的,高高低低的相同的房子,落魄的、陳舊的居住區,死氣沉沉的世界。
而在沈長聿所在的陽臺外不遠處的地面上,約摸四五十米的距離,一艘銀色的飛船墜落在地上,船身碎裂成兩半,壓垮了好幾棟樓。
那船有些熟悉,沈長聿只看了一眼便回憶起來了,那是在入侵者的飛船,紅石星上發生的一切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024、006、只剩他一個人的隊伍、被發現的藏身之所以及......維塔。
他忘記的那些,在這個時候想起來了。
而在更遠的地方,越過還在燃燒着火焰的船身和破舊的房屋,天幕上閃着刺眼的紅光,巨大的“警戒線”三個字在慢慢的飄動,紅光照亮了大片的土地,無端的壓力蔓延開來,恐慌輕而易舉就能俘獲人的心。
沈長聿聽到背後傳來的開門聲,沒第一時間8離開,卻讷讷的摸上了自己的後頸。
原本鑲嵌着芯片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凹凸不平的傷口,手指觸摸的時候溢出粘稠的液體,咕叽作響。
這不是紅石星,是一個他全然陌生的危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