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趙之喬根本就無暇分神去看他,整個人如同入定一般怔怔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紀骁。

“誰準你罵他的!”紀骁咬牙喝住那個年輕人,随後就抓起掉落在身邊的脫下,一下朝那矮子臉上丢了過去。

“嘶!”紀骁一激動扯着整個小腿都痛得要命,他不受控制地渾身痙攣了起來,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骁哥!”

“骁哥!”

“操!你們傻逼啊!先找兩塊板子來固定!還不快去叫肖醫生過來!”

所有人又圍着紀骁去了,人群将趙之喬和紀骁分開來,趙之喬嘴唇顫抖了一會,輕輕退後了一步。

他只是想走,他沒想這樣的……紀骁沒事的……應該沒事的……

“不行啊,這個要照X光……”

“你少廢話小心着固定好!”

周圍人的聲音好像從遠方傳過來似的,趙之喬一句也聽不清楚,他們的手忙腳亂在趙之喬眼裏都是模糊的,寒冷朝他襲來,仿佛前面就是無盡的黑暗,他站了片刻,轉身就跑。

沒有人攔住他,他就那麽徑直走了出去。

天剛亮,遠處有些霧蒙蒙的。半山上根本看不見人煙,也沒有車,趙之喬一個人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于到了城區,而後他招來一輛車回了家。他什麽都沒帶,連車費錢都是應門的保镖幫忙給付的。

“少爺……昨晚去哪裏玩了?”付了車錢的保镖叫阿慶,平時跟趙之喬關系還挺好,看着趙之喬神神秘秘地問道:“咦,錢都玩兒沒了。”

趙之喬這時候心裏空白一片,根本就沒空和他玩笑,有氣無力地答了一句:“別鬧。”然後匆匆地進了屋。這個時候還早,趙宅的人大多都還在睡,趙之喬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的屋,把那身亂七八糟的衣裳脫下來丢垃圾桶裏,在浴室裏洗了個熱水澡。水非常燙,一瞬間就驅散了寒冷,也讓頭腦漸漸回溫。

昨晚的事情,趙之喬想要安慰自己說那不過是一場意外,他一個大男人,也沒有損失,最多算是一夜情……但他仍舊痛苦,恐懼。他埋怨自己,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說到底當時自己也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男人就是這樣,欲望上腦的時候什麽都放下了,尤其是對于趙之喬這禁.欲已久的年輕身體來說,他根本無以抵抗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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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惶恐的是,紀骁于他而言,似乎是無法醒來的夢魇,無法揮散的迷煙。

紀骁……

趙之喬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了,直到現在臉上的表情都還是分外地僵硬。他不想面對自己心裏仍舊擔心紀骁這件事……他即便看着紀骁還有力氣罵人,他也還是忍不住不斷地回想紀骁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

他關上水,也沒有擦身上的水便披上睡衣走出房門,往走廊盡頭的畫室走了去。在最迷茫無助的時候,趙之喬唯一能做的就是畫畫,将心裏那些痛苦糾結的情緒付諸筆端,将那些無法言喻的感受通過手裏的筆具象出來,似乎只有這樣,他就能輕松,就能将那些惱人的情緒給丢開。

畫室裏的地板好像都落了灰,平時他不過來,也沒有人進來,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沒有人動過。趙之喬一進屋就看到了正對着門的那半幅星空圖。

那幅畫……還是趙之喬剛剛重生的時候畫的,那時候他恐慌到了極點,便畫下了這樣一副絕望的畫,後來趙之喬只覺得日子似乎不那麽艱難了,于是這畫也被閑了下來。

此刻畫面上的黑暗的天空像是有吸引力一樣牢牢地抓住了趙之喬的目光,他一點點靠近那幅畫,心弦一顫。

這幅畫有一點不一樣了。

不可能……不會有人動過。

趙之喬俯身,湊近了以後就看到了一行小字:“給哥哥做媳婦兒吧”,旁邊還有個造型簡陋的笑臉。

趙之喬只覺得一瞬間懵了。他只看到那些字,卻好像是紀骁就在他的眼前,勾着唇角,一邊壞笑一邊對他說話,他眼角那些無賴的弧度都特別生動。有關于紀骁的一切都在趙之喬的眼前像是幻燈片一樣播放了一遍。他想起這半年多以來紀骁的種種,他和前世一樣的霸道嚣張,不可一世,但是他看着自己的時候,眼中卻多了溫柔與縱容……他想起紀骁每天送來的百合,想起紀骁在過年時撥的電話,想起今天早上,他不讓自己受傷,被一腳給踢下了樓,想起他看着自己哀傷又委屈的表情……

趙之喬的心跳的飛快,幾乎都要從胸口裏蹦了出來,他感到眼前一片紛亂,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他終于相信了,相信紀骁說的話是認真的,無論曾經如何,但這一世,紀骁是愛他的。他用最生命的代價換來了這樣的答案。

多麽殘忍。

趙之喬擡起手,指尖輕輕觸摸那一行小字,眼底微涼。

不過……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兩人間隔着血海深仇,有過你死我活。即便感情是真實的,但痛苦也是真實的,恨也是真實的,那些過去背負在趙之喬的身上的記憶,他永遠不可能放下。與父親想比,與整個趙家相比,與沉重的過往相比,感情的确是微不足道,唯一可以從骨血裏割舍的。

哪怕剜肉剔骨也總有痊愈的一天。

“紀骁……”趙之喬輕輕開口,目光中複雜的情緒慢慢變得清明,他像是釋然一般,輕輕閉上眼,而後再張開。

“紀骁……再見。”

趙之喬臉上什麽都沒有,除了蒼白。

“之喬,你在畫室?過來下。”趙伯松站在走廊裏,沖着畫室那邊喊了一聲。

趙之喬抹了把臉,從畫室裏走出來,往父親的方向去:“來了。”

趙伯松領着趙之喬往一樓的餐廳去,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但沒有其他人在。趙伯松讓趙之喬坐,趙之喬便老實地坐下,将心裏的混亂壓住,面上沒有露出任何不對。

但趙伯松仍舊是察覺到了不妥,表情嚴峻地道:“你昨晚跟紀骁在那兒玩的?”

趙之喬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抓緊。他想起自己在酒醉之前給父親打過電話說要在和朋友喝酒,但絕對沒有提過紀骁,父親怎麽會知道……他難道已經察覺……

趙伯松看了他兩眼,端起一碗粥一邊喝,一邊緩緩地開口道:“昨晚上我給你打電話了,你喝高了,舌頭都捋不順,然後紀骁才跟我說話的。”

趙之喬繼續緊張地聽着父親說話:“年輕人偶爾喝醉也沒什麽,不過,你以前不是不愛跟紀骁一塊兒的,怎麽現在突然又稱兄道弟了?”

趙之喬定定神,道:“只是偶然遇到了罷了。”

趙伯松點點頭,喝了好幾口粥,半天沒有說話,很久以後才道:“你呢,跟紀骁來往也不是不好,年輕人談得來,讓他教教你也好。只是……紀骁這個人,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和他只能君子之交,你這樣的木頭,玩不過他,別和他深交。而且……要是……”

趙伯松有點兒不知道怎麽說了。要是趙之喬真的能學到紀骁的本事,趙伯松倒是和高興的,但要是晚上跟着紀骁出去玩兒,趙伯松就不能放心了。紀骁這人有個毛病,很多人知道,紀骁愛玩小男孩兒,趙伯松都親眼見過紀骁跟些妖裏妖氣的男孩兒勾肩搭背。趙伯松本身也不是老古董,在紅城這些年什麽肮髒事兒沒見過,這些他早就見怪不怪了。但在他眼裏,自己的兒子就像剛斷奶似的,正經女朋友都沒交過,萬一被紀骁這玩意兒給帶壞了,學着他這些做派,玩起男人來可怎麽得了?

“總之,晚上還是盡量回家來睡,別一天整些有的沒的,要搬出去也可以,等你找着女朋友管着你了,老子也就懶得管你了。”趙伯松想了會兒,還是換了個稍微委婉的說法。

趙之喬吓了一跳,冷汗順着背不住地淌。還好……父親并沒有懷疑。

“還有,昨天,那個姓唐的小姑娘沒去吧?你也少和她來往,聽到沒?”趙伯松又嚴肅地告誡了趙之喬。

趙之喬頓了一下,心裏那種被背叛的感覺立刻冒了出來。發生了好多事情,他根本就沒空去管唐愉心,現在一想到她,滿心都是難受。他本來就不善于與人交往,好不容易有了個朋友結果卻是這樣……趙之喬甚至有些害怕,那些看着對他善意的人們,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他可能以後都無法再相信別人輕易說出口的“喜歡”,也沒法融入那些熱情接近他的。

趙伯松見他半天沒有反應,便側頭過來看,結果發現趙之喬拿着雙筷子表情憂傷。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怎麽,被那丫頭耍了?小年輕的,談個戀愛而已……”

“爸,你別說了,我以後都不會再見她。”趙之喬匆匆打斷了父親的話,慌亂地扯着衣角。

“哎呀,到底是小年輕,哼。”趙伯松搖搖頭,笑道:“吃了飯自己去睡會兒,我就出門了。”趙伯松又交代了幾句話,父子兩人便各懷心思地将這頓飯吃完了。

之後,趙之喬再次去了畫室,将那幅被紀骁塗鴉過的星空圖,還有紀骁送的畫一起給放在了收藏室的最角落裏,他最後再看了一眼,這是他對過去的告別,也是對紀骁的告別。

願從此江湖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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