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錯誤認識

錯誤認識

打擊越大,反抗也就越厲害。白召南自認為是個好人,不會平白無故找麻煩,在某種程度上,這點和徐行相似。是為了完成任務。為着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在這裏費腦筋,只要想到她,心中煩悶不請自來。

如果不是在這裏,更有價值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當然了,這些抱怨也只能在心裏想一想,可不能透露給任何人。作業、背書,屋外老先生的聲音在催促,他只好翻開課本奮筆疾書。最後的時間裏,畫一張自畫像,把自己塑造成惡人形象。

假借梁夏之名騙徐行赴約,假借徐行之名騙梁夏幫徐行滿足一個小小的願望,為此徐行會為她的選擇付出代價。越是逃避,就越要讓她掙脫不得。

下午六點,晚飯的時間,學校門口是學生聚集最多的地方。這一天,身材矮小,面目黝黑,看着老實巴交做不來壞事才淪落到各處寫字謀生的老先生鋪開了一個小攤。一支毛筆,一方硯臺,墨臭雲雲。

生意格外的火爆。只要給一點兒錢,不論多少,就能拿走一幅字,不論大小。擺在面前的一個空盆裏很快就裝滿了面值一元的人民幣。

“還沒我寫的好看。”白召南站在老先生身後,目光掃過每一個買家。

“你懂什麽?這是在做好事。你以為人人都喜歡這些字嗎?”常和白召南走在一起的男生張錄說。

“寫毛筆字的意義在學生心裏是高尚的,所以這一塊錢花的挺值。”白召南扔下五塊錢,老先生差點感激涕零,先抛下另一名學生的商品,半分鐘的功夫寫下五個大字雙手捧給白召南,是“潤物細無聲”。

“真可惜……”

雙方在紛亂中靜默幾秒,老先生随手将那幅字放在一邊,擋掉要拿走它的一雙手,同時畫出兩個“誠信”遞給那位扔了一塊錢的同學。

看似年老愚鈍,實則敏銳,各方動靜盡在掌握之中,跪在地上雙手靈活,一張惹人心酸的被艱難生活摧殘的臉,對學生們單純的好意回報以奉承。少有人會用一塊錢去拿大幅作品,因為學生們會替他打算:那樣是不公平的交易,就算有,他會出言阻止,“那張需要二十塊錢”。就算這樣做了,也只會損失一塊錢的收入。浪潮洶湧不會因為這一點的污穢而退卻。

徐行仔仔細細選了四個字。這字寫得實在沒有特色,所以選擇起來頗為困難。說實話,還沒有隔壁班上的朝硯寫的好。她不願意付這一塊錢拿走這樣一件東西。自己是被好心腸的同桌拽過來湊熱鬧的一份子。老先生見她猶豫,便說,“沒關系,你拿走吧,送給你,沒關系,你就拿走,不用給錢,我就是賺個飯錢。”

話未落音,道德的懲罰已經套在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不要。”徐行說。

“她怎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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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這樣,學習好有什麽用,不是個好人。”

令徐行改變主意的有這些人的功勞,也有白召南的功勞。徐行說要走,還沒起身,看見白召南扔下五塊錢,潇灑得意,斜睨着徐行拍一拍身上的灰塵,宛如救世主。

受到挑釁,所以她拿出了自己的錢,一張“潤物細無聲”被塞到手上,徐行才緩緩想清楚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哇!你這麽大方!”

明明是笑話的意思。這種東西,最多也就值一塊錢,有誰會給二十多塊拿五個毫無觀賞價值的字?

徐行起身之時,全場最高的兩個人落在視線之中,一個是白召南,一個是朝硯。兩個人站在一起,站立的姿勢也相似,兩手插在褲兜裏,上身是放松的姿态,微微蜷着,稍稍歪了腦袋。白召南挺着一張嚴肅的臉,在想“事情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沒有人發現不對勁站出來戳穿騙局嗎”類似的問題。朝硯在笑,欣賞、驚訝徐行拿出了全場的最高額。

離開人群走到冷清的馬路上時,白召南從徐行背後撞過來,踩掉了徐行的鞋。她不願意在白召南面前低頭,沒去看腳上的情況,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特意選擇與白召南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召南又追上來,像一只熱情歡迎主人的寵物狗,跳前跳後,圍着徐行打轉。

“開心嗎?我覺得你不開心,為什麽做了好事還不開心?是不是被逼着做好事了心裏很不樂意還是要為了面子做下去,所以現在要把氣撒在我身上?哎,徐行你看,那個人,你別怕,雖然髒了點,樣子難看了點,但是做好事嘛,同情心不能只給喜歡的人,對不對?不然也幫幫他?給他一點錢?”

路過的兩個女生也在讨論白召南口中的那個人。

明明是初夏時節,那人身上穿了一層又一層的破衣服,兩只腳上穿着不一樣的鞋,面對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他只顧做着自己的事:從垃圾桶中尋找塑料瓶、易拉罐,把周圍的肮髒東西收回桶中,躲着年輕的學生們在人群中小心地穿行。

“你看他,那位老爺爺也活不下去至少還寫字換錢,大家都願意給。”

“難道你受的教育是做好事還要把對象分為三六九等?入不了眼的不配被幫助?”白召南幾次三番攔住徐行追問。

徐行逃跑。白召南在後面追。

像一場捕獵。剛剛開始就已經看到結果,兔子先行一步,獵豹才動身就把獵物控制在自己的包圍圈。徐行摸爬滾打,絕望降臨好幾次。不過好在這只是一次教訓,吃飽了飯的獵豹點到為止,所以放它一馬。

晚間自習。徐行趴在桌子上,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白召南來到徐行身後的座位上,問徐行的同桌,“她睡着了?”

同桌再次看一眼将整個腦袋埋在雙臂之中的徐行,說,“沒有,你不要在這裏。”

“為什麽?”

“你別欺負她。她膽小。”

“我什麽時候欺負她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盡管白召南陽光帥氣、朝氣蓬勃,盡管徐行也是青春花季,但是那一副場景很容易讓旁觀者聯想到真正的野獸狩獵。許多人那時想要上前解圍,最終還是選擇冷眼旁觀。

一根尾端是羽毛的筆在徐行背上搔癢。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白召南開始懷疑這東西的威力,扭頭就在旁邊的燕珊珊身上試驗,教室裏瞬間爆發出笑聲。

“忍耐力這麽強?”

白召南起身向前,一雙獵豹的眼睛緊緊盯着徐行的耳朵。過于專注眼前就會忽略旁邊的危險。一只手按着他的額頭,将伺機而動的捕食者推回洞中。

“啊……對不起……”許嘉文忙着去教室後面拿拖把,心不在焉的道歉。

許嘉文無意插手,只是玩鬧。白召南無意怪責,只當玩笑。在見證者的眼裏真實情況是這樣,然而兩個當事人心知肚明,許嘉文是為徐行抱不平,白召南對許嘉文生了警惕之心。兩人針鋒相對。

月考成績被班長帶回教室,一石激起千層浪。餘嫣翻身,看向徐行的目光中帶着鄙夷。其他人三三兩兩幸災樂禍。白召南拿來成績單,仔細一看,大笑,“燕珊珊你看,徐行是第十一名!你跌落神壇了,徐行,快起來看看!”一邊瘋狂喊叫,一邊瘋狂搖醒徐行。

“真的!哎,徐行你真不争氣。”燕珊珊說。

“就這一次不能代表什麽。你別傷心,誰都有失誤的時候。”同桌說。

“跌落神壇,那就意味着爬不上去了。你沒有聽說過這個定律嗎?”白召南捏着下巴,陰陽怪氣的反駁,挑眉,暗送秋波似的。

“我知道!”燕珊珊舉手道,“這次是十一名,最好的結果就是你一直保持着這個名次,不好的結果那就是一直掉一直掉一直掉,看看我,二十三,和上次一樣。要爬上去艱難險阻,掉下來一帆風順。”

徐行忽然起身,走出教室,正好撞上班主任。

“你去哪裏?先在這兒等着,我有話要給你說。”

白召南聽着班主任語氣不善,打算偷偷溜回自己座位上去,沒想到被抓個正着。

“白召南,你也出來。”

在門口相遇,白召南壞笑着看徐行。徐行扭過臉去。

“還以為你是個不入世的高人,沒想到也會深受打擊啊!”白召南輕輕踢徐行的鞋,徐行遠離一步。白召南繼續引導,“要不和我吵一架?想打架的話我也奉陪,翻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副慫包樣子。”

“餘嫣,這次考的好,比徐行高了二十三分,繼續保持。”班主任的聲音從教室裏傳出來。過了許久,那個人在白召南的視野中出現。

“徐行,你說說這次是怎麽回事?”

“她那天病了。”白召南回答。

“我問你了?”班主任繼續逼問徐行,“說話,是不是病了?”

“沒有。”徐行盯着地面,看見兩只螞蟻在扛面包屑。

“那你說說是為什麽?先是诋毀餘嫣,再是撺掇重病的梁夏帶你出去玩,我們誰都不敢輕易靠近他,生怕惹出什麽事,你倒好,家裏有多少底子供你這麽亂來?看你也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除了學習你還有什麽出路?整天跟着白召南糊塗,他不愁未來你愁嗎?說說你這次為什麽考差了?”

“考得差……是因為”徐行認真思考,“是因為做錯了題。”

“不行就不行,早點承認多好。還有你,白召南,你不學習別影響其他人。”

“老師,我是在幫她!你看她整天這麽沉默,很容易憂郁。”白召南肢體動作過度誇張。“老師您以前不是讓同學多多幫她嗎,讓她的性格變得開朗一些,變得愛說話一些。”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幫到人了嗎?除了學習退步,我沒看到一點好處。”

“啊?”白召南追尋徐行的目光,真誠發問,“是我的錯嗎?”

“不是。”徐行擠出兩個字。

“好了好了,是她自己不争氣。白召南你先進去,以後可別再影響別人了。”

“這是什麽話?老師,我是個老鼠屎嗎?走到哪哪就壞事,那我去找餘嫣。”白召南邊說邊後退,一張臉咧的快要流下口水來。

“好好好,老師的錯,我安排你和餘嫣坐。”班主任拍着白召南的背,哄他進去。

“那我不了,我偏不。”

“你可真是……”班主任又氣又笑,目送機靈鬼回到自己座位上假裝正經。

惡高一尺,魔高一丈。徐行想,這是她理所應當的遭遇。你怎麽對待別人,別人就會加倍的還回來。好處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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