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狹路相逢(4)

狹路相逢(3)

就在這一刻,白召南毫無障礙的看到了魔王的秘密。他猛地一下站起來90°鞠躬。徐行塞進嘴巴的飯也忘了咬,呆呆地看着白召南。

“沒想到你這不正之風學得挺到位。”徐行調侃道。“難道這個人曾經教過你的課嗎?他可不是老師,你想知道這位先生——我爸是做什麽的嗎?”

白召南再一擡頭,對面的人已經不見了。原本溫馨的家也變得冷冷清清。只有頭上一盞燈映出兩人孤獨的影子。他這一天受了太多刺激,如今腦殼宕機,呆若木雞。

徐行湊近白召南的耳朵,悄聲說,“他是假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後來在這一夜,白召南有點想明白了。徐行和其他人一樣,自以為在這裏過得自在,即使有能力逃出去也不願意出去。留在這裏是真正的活着嗎?不是。來到這裏,同樣意味着死亡。我必須要帶她出去。

夏季炎熱的下午,窗外的熱風推搡着槐樹枝丫,麻雀在樹蔭裏跳來跳去。白召南站在課桌前方,看着徐行和虛假的白召南趴在桌子上齊齊睡得香甜。教室裏沒有其他人在場。

徐行是如何将這樣的記憶在這裏還原?

白召南擡手按下,意料之中,徐行伸手攔住,四目相對。徐行已對他起了敵意,“你想幹什麽?”

“原來你沒有睡着。”白召南樂開了懷,“徐行為什麽問一條狗想做什麽?徐行為什麽比不過白召南?”

你看他總是考第一名!你看他會彈鋼琴,也會畫油畫,受到了省長的面見!你看他長得多讨人喜歡!你看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的腿長得多麽好看!你聽他有多會說話!你看他的父母多麽富貴!你看他年紀輕輕便已游遍了大半個世界!你看他從小到大總是快樂的!他的人生才叫做人生,你是什麽?什麽也不是的東西,怎麽有臉能笑呢?

白召南陡然收起笑容,雙手舉起,逐漸後退。他用鳳凰之眼看見徐行陷入了癫狂之中。這等惡毒、這等無理,竟然是從她本應最親近的人口中說出。只是一句話,白召南精準的戳中徐行的痛處。他實在不理解,這等天才般的少女,究竟為何會淪為父母口中的渣滓?是因為他們把自己的窮歸咎于一個女孩兒的出生嗎?是因為他們虔誠的信念被一個女孩兒驗證了虛僞嗎?還是因為他們窮盡一生、輸掉作為一個窮人還能付出的人格上的東西之後發現居然比不上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兒嗎?

在親情裏使用如此報複實在高明。可是更加可怕的是,他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嫉妒,是報複,若是有一天,形勢有所反轉,老去的人需要向兒女出賣自己一無所值的人格之後,他們還是能将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所有人都是錯的,只有我是對的。

徐行從小到大身處這樣的感情中,慢條斯理的受着折磨。她不是聖賢,不是智者,只是一個有些天賦的小孩子罷了。

白召南無意之間點燃了徐行丢在過去的火藥桶,瞬時之間炸的所有人面目全非。那個時候,他只是想替她擋住灼熱的陽光而已。

世界瞬間崩塌。一切都将歸于虛無。徐行的毀滅,意味着他也會跟着消失。這關鍵時刻,在意識到另一個人即将搶在他前面做那個拯救徐行的人之時,白召南義無反顧的沖破所有的顧忌,傾身過去将徐行緊緊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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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這東西。

“對不起。”白召南遵循徐行所希望獲得的對待,一字一句的讀取并複述,“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徐行,你是最好的。”

她的意識宛如蛛絲,在驕陽之下閃着細微的光,想抓卻抓不到。

“徐行!”白召南陡然提高音量,“你可以改變這一切,我相信你。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不遠千裏趕來,你一定能戰勝所有困難,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徐行!到了那時候,你會得到更好的東西。徐行,你一定會幸福的,你是你,不是別的什麽人。你可以創造奇跡給我們看,好不好?徐行,不要難過,你一定要挺過去。還記得朝硯嗎?他等着和你一起畫還沒有完成的黑板報,還有你的同桌,她等着你教她數學……”

白召南絮絮叨叨的說着,絞盡腦汁,在鐘表疾行的“滴答”聲中,迫切地請求徐行能肯定自己,進而避免毀滅這裏的一切。

“我的公主殿下。”

一個溫柔致死的聲音從白召南身後緩緩逼近。白召南聽得一身惡寒,從徐行的眼神得知,來人并不是毫無關系的路人。直到看到那張曾經在魔族的牢獄前見過的那張臉,白召南便知道此後免不了一場糾葛,只是現下,只求能夠平安離開這裏。

“好久不見。”三月袍戲谑的眼神落在白召南臉上,“這位是你新交的朋友嗎?如此親密可真讓我嫉妒啊!”

“他是白召南。”徐行的眼神呆呆地。周圍的場景一片蒼茫,看來她仍舊陷在悲恸的情緒裏沒有恢複。然而随着三月袍的衣衫靈動,點點滴滴又被搭建起來。

“感到驚奇嗎?”三月袍這話是對白召南說的,“徐行應該忘記了。我在這裏待過幾十年,所以這點事情信手拈來。”

白召南雖不熟悉,但也能确定一二。這陰沉如動蕩年代的寒冬臘月的天氣,水落成珠簾的石林,令人窒息的甜膩,頗有魔族的風格,大概是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不知是誰在石壁上鑿下了符咒一樣的圖案,如虎視眈眈,靜等獵物入口,定叫你有來無回。

“早就聽說過,百年難遇春之曉,遍地開花三月袍。你此時現身是為了救你的公主殿下出去?”白召南見機恭維,內心存了希望。若是能夠救徐行出去,他也算做成了一件事,便死而無憾了。若要細細追究這其中的感情,恐怕總是會讓人失望的。

“救我?我要怎樣與你有關系嗎?”白召南的這話觸怒了徐行。她當然明白白召南如此做派的心理,并且為此感到厭惡。對于面前這位迷人的男士,徐行感到心慌意亂。她不敢看他。似乎每一次對視都會讓她心花怒放。她害怕自己處于失控之中,讓人笑話,所以此時此刻想要盡快逃離這個現場。“都是你做的好事!白召南,虧我對你那麽好!”

她為他做過哪些好事,卻是一件也想不出來。只有燕珊珊、梁夏、許嘉文、王繁心那幾人的好心好意,她如獲至寶。

“你還是老樣子。徐行。”三月袍走近無比緊張的女孩,刻意守住她逃避的目光。“我喜歡你現在的這個名字。如果當初的你像現在一樣膽小、善良就好了,這樣我就會很喜歡你。”

徐行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驚恐、欣喜。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她想到從小到大一直委屈着生活的過去種種,為對方尋找的那位女主角感到傷心。“我不是她,我是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愛我,我也沒有愛任何一個人。白召南啊,求你了,讓這一切毀滅吧!本來以為來到這裏就可以換一個地方随心所欲,沒想到還是有一套規則存在。”

“親愛的,你為什麽怕我?”三月袍緊追不舍。他根本不相信當初的小公主會徹底的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若是他能夠輕易地将這裏——連同她一并毀滅,那又何樂而不為呢?他想要尋求一個答案,給自己,給家人,以及在她手底下含冤的同胞們一個答案。

徐行的确是常常有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且問這世間誰又能月朗風清呢?這個看起來堂堂正正,氣朗神清的男人究竟為何用這麽惡心的口吻逼問單純的徐行?白召南看不過眼,立馬上前攔了三月袍,将徐行護在身後。

三月袍冷笑道,“怎麽?你這麽快就被迷惑了?小公主真是好手段,不論淪落到什麽境地都能蠱惑人心。這位,你知道是誰嗎?若是他命喪于此,你說會有什麽後果呢?”

話音未落,徐行晃過神來,白召南已經如一朵殘花,随便地落在泥地之中,春天的雨落在他的身上,但他不會醒來了。她什麽也沒有聽見,不知道這一幕是如何發生的,只是看見此時的三月袍正得意的欣賞他的作品。

是假的……徐行在心底默念。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個人不存在,白召南也不存在。我來到了一個什麽也沒有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存在——所以不會有人受傷。只要閉上眼睛就好了。

“沒有人和我講話……實際上沒有人和我講話。”徐行捂着臉,蹲下來,無比悲傷。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實際上自己是一個人。

三月袍看着此時此景,有幾分動容,聲音極度溫柔——這是他的必殺技。曾經用來蠱惑人心的聲音,唯獨對魔族小公主不管用,如今對徐行管不管用呢?

“你不是一個人。你看。”三月袍抓住徐行的手,帶着她感受自己的溫度。

那張臉真實的可怕。

“我是假的。難道我已經死掉了嗎?”

“你沒有。你是在我們的幽篁之獄,還記得嗎?那是一個下雨天,你撞到我,我問你願意和我一起避雨嗎?你反問說,你也需要避雨嗎?”

“你說……”徐行在三月袍的回憶中看到了自己存在過的一些片段。“你說,你是為了和我在一起而避雨。”

那是在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在徐行長大的地方。多重場景交叉,徐行感到頭痛欲裂。

“如果重新再來一次,你願意和我一起躲在洞裏避外面的雨嗎?”三月袍将徐行擁入懷中。兩人各自感受着對方的心跳,來判斷語言的真僞。

只差一點,白召南或許能在三月袍的幽篁之獄看到徐行的前世今生。為何她在很多人口中是惡魔般的存在。在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一點,但是更要緊的是自己無法容忍任由徐行被挾持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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