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狼的僞裝(2)

狼的僞裝(2)

我走錯了?徐行神情恍惚,還以為自己的腦袋也出了問題。她看到的是一個小男孩,不是熊,不是豹子,也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是姐姐回來了嗎?”

姐姐?是三月袍?徐行被自己吓一跳,三月袍是誰?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名字?不過為什麽這麽熟悉,似乎夢見過他的樣子,恍恍惚惚還以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想到這些,她又感到恐慌,只要仔細思考,一連串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便湧現出來。

“你是誰?”徐行的聲音顫抖着,對面的小男孩立馬跳出來,眉眼彎彎,兩只手拖着徐行往熟悉的家裏走。

又亂又髒的家。除了這裏,還可以去哪裏呢?徐行坐在破了皮的沙發上,精神萎靡。小男孩笑嘻嘻拿了一瓶沒喝完的牛奶遞到她手上,又邁起小短腿,爬上沙發,和她并排坐。回到自己家裏,徐行像位客人。

到底是誰?徐行剛想第二次開口問,就看見旁邊桌上擺放的照片,上面是父親和面前這個小男孩,兩人親如父子。

“你是哪裏來的?”徐行把牛奶放回桌上,冷臉質問道。

小男孩卻撲進她懷裏,說:“你不認識我了姐姐?你以前教我畫畫,教我吹笛子,還教我在池塘抓蝌蚪,都忘啦?”

那不是擁有百頃花園別墅的富貴人家的少爺嗎?怎麽到這裏來了?徐行在這個小孩子面前感到羞愧,倒不是為自己剛剛的無禮,而是貧窮在富貴面前低下了頭。

“你在我家幹什麽?”徐行掃了一眼整個空間,吃過的碗筷堆在餐桌上,沙發上大半面積被髒衣物占據,裂了縫的茶幾上随意塞着不下百種東西,地面的油膩感到了看一眼會吐的程度。她的房間——她睡在雜貨間,裏面的擺設同樣符合這家男主人的真實性格。大多數東西都是用不上的舊物,自家的或者是撿來的,老鼠常常在裏面做游戲。

這樣的家裏能養出什麽樣的好兒女來?她聽過街坊鄰居說過這樣的話。就算洗了好幾次的衣服在別人眼裏還是和這個家一樣的肮髒。他不斷的向別人吹噓當初只差一分就能踏進全國頂尖學府的大門,不斷地咒罵那個令他沒有實現階級跨越的父親。

“在這裏你以為能得到什麽好東西嗎?”徐行站起來望向窗外,長了近百年的皂莢樹大片大片的翠綠讓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要是下雨就好了。

沒多久,果然下雨了。

讨厭的家人在這樣的氛圍中回來了。他是欣喜的。這麽多年,只有從麻将館贏了錢回來才是那副樣子。不過,今天,是為着新來的這個小男孩兒。徐先生手裏提着花花綠綠好幾大包塑料袋,拖泥帶水的鞋子也不脫就走進來,把餐桌推出一塊地放好買回來的東西。

這些不是為徐行準備的,顯然自家女兒的出現壞了他的好心情,顯然兩父子享受“山珍海味”并不是只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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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吧!”寡言少語的中年男人把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擺放在桌上,上一頓用過的餐具堆在邊上。他無論何時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形象,即使身處這樣一片垃圾堆中,厚重的油氣也不能沾染他半分。

他曾經是本地有名的才子,家裏的獎狀貼滿了一面牆。孩子的獎狀只是貼上一兩個月便被摘掉扔進垃圾桶,和變味發黴的食物待一塊兒,做父親的從出生開始的一切榮譽被裝裱在昂貴的玻璃框中供人展覽。若是有一個人不得不踏進這個家門便要忍受他無盡的吹噓。

他在安安靜靜拿錢供孩子們吃飯的時候才不那麽讨厭。徐行剛剛感到寧靜祥和的時候,這個人偏偏開口說話了。

“你錯過了期末考,恐怕不能升高三了。晚一年上大學肯定跟不上同齡人的腳步,再多讀一年也是浪費錢。而且你失蹤這麽長時間,名聲已經壞了,你爺爺在老家給你找了婆家,既然你回來了,明天就去見見面,能成這個秋天就結婚。”

這不是樓底下婆婆媽媽們看的電視劇裏的情節嗎?竟然落在她身上了。徐行冷笑出聲,問,“是你的主意,還是別人的想法?”

徐先生立刻感受到來自女兒的蔑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怒目而視。奇怪的是,盡管如此,仍然看不到這個人的任何兇惡之處。或許是他的皮囊太過優秀。

“姐姐,當新娘子會變得很漂亮,你願不願意當新娘子?”

“要不你去?”徐行橫眉冷對。

“你怎麽說話的?”

接着一連串不能入耳的話潑糞一樣源源不斷傾倒在徐行身上,徐行一開始忍受着,後來像這個人一樣發瘋,摔東西。男人又踹又打,小男孩坐在沙發靠背上靜靜地看着。

徐行剛回家不到兩個小時便被迫離開家門。雨下得正大,路上的水嘩啦啦向下流。水泥糊成的牆壁和地面也釋放着寒氣。徐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冷過。

她從小便是聰慧的,總是一言不發地觀察着人群。她知道這世界運行的規則,但還是常常對此感到震驚。她明白自己感情上的渴望,一邊等待着一邊看自己笑話,被動長大成一無是處的膽小鬼。

到底是誰的錯?如果換一種環境,如果換幾位家人,我會不會不一樣?徐行似乎陷入了癫狂。她在鏡中看到自己是一副無比兇惡的怪獸模樣,從未在任何動物園中看到的那張臉。她的牙齒緩緩張開,內心騰升起想要變成如此野獸的欲望。

誰來救救我?徐行的內心在一片荒原之中無望的呼喊,既希望有人能夠出現在自己面前,又希望能放任自己早日遵從內心的願望。發瘋了之後會不會過得好一些?

白召南站在門外盯着徐行一切的眼神動作。瓢潑大雨紛紛而下,并未打濕他分毫。

如果是以前那位公主,絕對不會有這樣落敗的模樣。這場懲罰的意義真能如他所想嗎?白召南看向天上,胸腔裏的心髒莫名的收緊了,目光再次回到徐行身上,四目相對,隔着層層雨簾,在一個尋常的星期三的傍晚六點鐘。

這也是徐行最喜歡的時間。

“去我家?”白召南輕聲問。

徐行只能看見他的口型,但是猜到了白召南所說的話。現在的徐行并不想要依靠任何人。換句話說,能夠讓她沒有條件信任的人,還未出現。

“你不能不考慮後果。”徐行對白召南的回答是這樣的。她順手從樓道裏拿了一把別人放的傘,與白召南擦肩而過。

“你一直考慮那麽多,不還是過得這麽狼狽嗎?”白召南的聲音沒有傳出,但他的想法傳達到了徐行的腦海。

徐行微微震驚,回過頭看見白召南渾身仿佛發着聖光,就像她曾經去寺廟看到的佛像兩旁的石獅子。看起來弱小,卻是實實在在盡忠職守的角色。目光向下,她也看到了白召南手臂上那塊瘆人的紋章。

“這是你為我量身打造的束縛。”白召南解釋。語氣中充滿無奈,又有幾分自豪。

“你和我以前認識的白召南不一樣。”那個人怕是瘋子吧。徐行有時候太過現實,努力将親身經歷的事情虛化成一個夢。她需要在這個世界裏好好履行自己的義務——努力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成為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我們不要互相打擾對方的生活了。”

“你這是打算自暴自棄?”

“不是的。”徐行擡高傘沿,看到更廣闊的的天空,即使沒有開口說話,內心的動靜還是被白召南知曉。白召南一邊用力将手臂上代表“奴隸”的花紋印得更深,一邊看着徐行遠去的背影感到惶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舉動,是被迫的?還是情不自禁?他搞不清楚。

路口處傳來一陣碰撞聲。白召南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片刻的失職,可是他沒能預感到有任何的危險降臨,懷着一身的心驚膽戰快速來到事發地,眼睜睜看着一個強勁對手剛剛開始展開他的故事。

是徐行的錯。她撐着傘埋頭走路,沒有注意到在大雨中橫沖直撞的三輪車,于是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男孩突然闖過來扔掉自行車,以身體護着她,一起躲到了草叢中才避免了一場後果嚴重的車禍。

兩人都很狼狽。一身的泥水,大雨還在不停地下着。

“你怎麽樣?”男生看向徐行的腿。他懷疑徐行的腳被自己絆到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這個人。如果不是他挺身相救,自己會不會已經解脫了?周圍有人在看着他們倆,就像畫上的靜物,一動不動,眼睛一眨不眨。

“我扶你起來?”男孩伸出手。徐行自然而然的把手伸過去。沒有幾個人對她好,她當然會珍惜,絲毫沒有矜持,也表現得沒有禮貌。反正日後不會再相見,有什麽關系呢?

可是,快要拉住的兩只手被白召南給劈開。他氣勢沖沖道,“你是誰?你做了什麽?”

“他救了我。”徐行冷淡的替對面那只可愛的白色小熊回答。她對白召南極其不滿。“你生氣了是嗎?有什麽不滿請你回家去在紙上寫寫畫畫不是優雅的多?”

白召南沒有被淋濕。徐行偷偷用手接了水向白召南的背部潑去,正好白召南回過頭來,什麽法術被打破了似的,兩人一起在瓢潑大雨中淋個通透。

看着這情景,徐行心情抑郁,自言自語道:“完蛋了。”

要是生病了撐不過去可怎麽辦?

“我的名字是餘權,記住喽!改天見。”小白熊用手擋在額頭上,像徐行和白召南微笑着告別。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徐行心中五味雜陳。沒完沒了的,怎麽還有後手呢?徐行的目光被“嘩嘩”的水流聲吸引過去,又想起以前做過的一個關于洪水的夢。是她造成的嗎?盡管不願意雨過天晴,但是現在,為了驗證,大雨能不能停下來?

“姐姐?”

家裏的小男孩撐着一把小破傘出來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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