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3
趕上春耕,隊裏的活很重。
第一天回來,肩膀就磨出了泡。
煤油燈映着雪白的,嬌生慣養的膀頭。
他拿着從隔壁借來的針,小心翼翼。
針尖兒牽引着他的眼神,從那層皮上戳進去,心也跟着顫。
“好了。”他把水擠淨,從炕上退下來。
“你天天這麽幹活,怎麽沒事?”
“慣了。”
“過一陣我也就慣了。”岳平摸着膀頭笑。
他在炕裏面躺下,睜着眼睡不着。
歪了歪身子,牆上的影子也跟着動。
“是不是吵着你了?”
岳平從紅格本上擡起頭來,鼻子下頭都是黑的。
“明天得上工。”
他想說早點睡吧,但那柔軟的話只有城裏人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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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一場就寫完了。”
岳平看着眼前的本子:“寫完了,咱們能排着玩。”
“在這兒?”
“除了種地,還得找點兒事。”
岳平說:“人不能活得像牲口。”
他看着他,似懂非懂。
“這裏天大地大,适合排戲。”
他轉過身,把頭蒙在被子裏,遮住黃色的光:“你寫吧。不礙事。”
下工以後,飯也趕不及吃,塵也來不及洗。
岳平把十幾個知青叫到一起。
“你演老爺,你演夫人,你演二掌櫃的。”
城裏來的人都愛聽他的話。
村裏的後生覺得新鮮,在旁邊蹲着看。
“敬文,你站這兒。”
岳平把他拉過來。
“他不是沒名嗎?”
“他有名字了,叫孫敬文。”岳平扭過頭去認真地說。
“我看柴娃合适。”有人起哄。
這麽文鄒鄒的名,怎麽能給一個黑娃子?
“名字是跟着人的。沒有人去配名字的道理。”
岳平看着他們,神情鎮得住。
沒有道具,沒有服裝,就這樣排起來了。
湊在空地上,借着月亮的光和西北的風。
演一出花團錦簇的戲,想念着幾千裏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