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疼

談判

米琉還記得剛剛搬進這間小公寓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在為可以脫離無情的皇宮、獲得自由而興奮,而現在,竟然已經到了要同它道別的時候。

原本空空如也的客廳經過這段時間的居住,已經充滿了米琉的個人特色。

沙發上的抱枕套是米琉親手改造的,天藍色的顏色,裝飾着布做成的兔子圖案。圓桌上鋪的桌布是她親自挑選的,奶白奶白的,和任何食物搭配起來都令人很有食欲。廚房裏的各類工具都按照她的烹饪習慣排列好,像是随時等待召喚的一排哨兵。

尤其是卧室,那是米琉最喜歡的地方。這張小床雖然不及皇宮客房裏的床舒适,但躺在上面卻無比放松和安全。摸摸柔軟的被子,米琉留戀不已。這短暫為她提供安全港灣的小屋,最終也是要說再見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突然。

"咚咚,咚咚!"

米琉打開門,是公寓負責人。

負責人大叔滿臉歉意,"不好意思,這麽晚通知你們,我也是剛接到消息就趕緊告訴大家了。"

"不關您的事的。"米琉知道,大叔決定不了這件事,他也是聽上面的人的意思。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大叔問。

米琉看了一眼兔管家的進度。"快了,還有一些衣物,管家正在幫我打包。"

"哦,那就好,還有半小時檢修隊的人就要進駐了,到時候人多事雜的,還是早點搬出去,免得沖撞了。"

"嗯,我馬上就好,謝謝您的提醒。"

米琉知道大叔也是好心,雖然她很難過,還是相當配合。

在米琉的字典裏,活下去永遠是第一要義。不管遇到什麽條件、什麽環境、什麽問題,重要的不是為什麽會有這些問題,而是如何處理。

追尋事情的原因當然也有意義,這能避免一個人踩中長得差不多的一些坑。不過當米琉不處于主導地位的時候,注定只能被事所支配,被人所支配。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壓倒對方,就只能暫時忍耐,堅持活下去,同時讓自己別太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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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一天,米琉會強大到不被外部環境所支配,但不是現在。

站在門口,米琉拉着兩個大行李箱,帶着一個兔子管家機器人,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小公寓。再見了,謝謝你給予的短暫庇護和快樂日子。

"公主,我們現在去哪兒?回皇宮嗎?"機器兔管家眨眨圓圓的眼睛。

米琉眼眸低垂,柔順的長發披在單薄的肩膀。"也許我們會先流浪一會兒,等實在受不了,再回去吧。"

機器兔管家表現出不贊同,兩只耳朵不安地搖晃着。公主怎麽可以在街上流浪呢?兔子不理解。不過管家是不能違背主人意願的,所以它還是跟着米琉下樓了。

日頭逐漸西沉,米琉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廣場,坐在噴泉旁邊發呆。

往日裏熙熙攘攘人群擁擠的地方,今天卻格外冷清。附近的商店有一些挂上了不營業的牌子,開着的也門可羅雀。遠處不斷傳來維修車隊的鳴笛聲,入耳皆是紛亂嘈雜。

米琉認真地思索,這個星系中,她的歸處到底在何方?能供心靈和身體栖息的,是否只有短暫的神游之處了呢?

……

與小廣場的冷清寥落相比,穆衍所置身的談判場則熱鬧許多。

這是兩派之間第一場協商談判。

穆衍預計到了這場談判不會太容易,可齊老一派的暧昧态度卻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我想這是一個不容否定的提議。如果不盡快對供能管道進行檢修,我們将會面對難以承受的後果,這不僅是一個礦業公司的事,這關系到整個帝都星的人,關系到偌大的心環帝國能否繼續平穩運行下去。應該沒有人不清楚這背後的意義吧?”

此刻發言的是林尼,樊老一派的先鋒女将。她語速極快,氣勢十足,話語中的緊迫感十足。

林尼的火爆脾氣已經快壓制不住。在她看來,盡快搶修管道就是盡快拯救整個星球,她實在難以理解為什麽在這麽多人慷慨激昂地講了半天之後對方還是不為所動。

“好了林尼,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了。可是,有一些東西想必你是不知道的。”瑞因站出來說。

“哦?那還請發表一下你的高見。”林尼眉毛一挑。

“別的我不清楚,不過作為財務官員,財務開支這裏恐怕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瑞因帶着些自負的意味說。

他調出一塊光屏,然後接着說:“有人知道,最近一個月因為處理帝都星大大小小的各種事故我們花了多少星幣嗎?”

光屏上出現一串數字。

“三萬億。不是三萬,不是三百萬,也不是三千萬。有人被困我們不去救嗎?有人受傷我們不去支援嗎?有大型設備毀損我們不去解決問題嗎?要,就要花錢。以前這些開支基本都很少,現在都要從我們的錢袋子裏掏,光是負擔這些已經令我十分焦慮。不知道在場的人又有多少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尹熄站出來支持瑞因,他平時同財務官員走得很近。“是啊,你們只說要修管道修管道,你們可知道那需要多麽龐大的一筆費用?真的啓動,我們的錢能維持多久?”

“而且,我們的備用能源也在逐漸消耗,維持一定的儲備也需要錢。每周大概在這個數字。”瑞因補充道。光屏上再次點亮了很多個零。

顯然齊老的人都很看重實際,看重目前的現實條件。

但在樊老這邊看來,他們無論如何都是要保全大局的,雖然有很多困難,但如果不去解決根本問題,只是出了什麽事應對什麽事,到最後可就挽回不了了。

“我們也知道有現實的問題,可是不修管道的後果就擺在眼前,如果真的陷入能源崩潰,到時候可就真的束手無策了。”穆衍反對瑞因的看法。

瑞因見穆衍都站出來了,沒再一口否定,而是無奈地說:“穆衍大人,我們也不是不想解決,只是解決也要有個方式方法吧。您看看,現下這種情況,能怎麽辦呢?”

穆衍提議:“是否可以先由礦業公司承擔部分的維修費用,先把工作啓動,後面我們再想辦法去補充經費?”

“這……這不太好吧。”瑞因露出為難的樣子。“大人您也知道,維修管道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需要極精尖的技術、極難獲得的珍稀原材料,還有不計回報的投入。礦業公司雖然應當為帝國分擔一部分責任,但畢竟它也關系着我們帝國的礦産生意和所有的對外輸能,如果出個意外,那豈不是……”

瑞因還沒說完,他的盟友們就急不可耐地一個一個蹦了出來。

“是啊是啊,怎麽能讓礦業公司去負擔這一切,那可是私人企業!”

“沒錯。将這麽重要的責任都交給一家公司,實在聞所未聞。”

“礦業公司能否正常營利牽連甚廣,它是帝都星乃至整個帝國最重要的企業,怎能獨擔責任?這太不理智了。”

“好了!”林尼大吼一聲,結束了他們激烈的反對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們來說,到底怎麽辦?”要不是身邊的人拽着林尼,她都想上去給剛才那幾個人一人一拳,聽他們說話真是令人煩躁。

寂寂無聲。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要說。

“林尼,你先別這麽暴躁。”齊老門下另一得力助手項策這時出聲。他拍拍瑞因的肩,示意他先坐下,別再挑起沖突。

林尼見此,好歹将脾氣收斂了些,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我們其實也不是就想拒絕這件事,瑞因沒有惡意,他只是出于對財務緊張問題的考慮,希望大家別誤會才好。”項策沒像瑞因那樣說話帶刺,而是用平緩的語調敘述着。他人長得周正,說話也穩當得多,因而大家還是願意聽一聽。

“能源管道維修工程牽扯甚廣,一旦開啓就意味着不可逆的投入,成本是巨大的,而且對我們這個會場內的所有人來說,都會産生連帶的各種影響。對于這件這麽大的事,嚴謹一些我自認為是沒有問題的。之前我們聽過公司檢修人員和一位科研人員的佐證,但如果真要啓動,就該更認真仔細地評估整體工程的成功率、危害性及詳盡成本。”

項策一字一句說來,這次大家都沒急着反駁了,時而有人點頭表示同意。

“至于穆衍所說的,礦業公司先來承擔啓動部分成本的事,我個人其實是贊同的。”

此話一出,瑞因又有些按耐不住,用不贊同的目光看着項策,後者則回以一個安撫的眼神。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應該首先取得更堅實的科研證據,不只是一面之詞。另外,應由礦業公司的人和負責礦能事業的部門聯合出具一份詳細報告,對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做出預判和評估。財務部門也需要聯通業務,分析支出的策略及可持續性。大家看,怎麽樣?”

這次沒有人再提出異議。雖然項策的話有拖延的嫌疑,但也不能否認其要求的合理性。

樊老和齊老都沒發話,默許了這種局面。底下的人多次交鋒,第一場互相試探的談判到此結束。

人都走了,林尼梗着脖子生氣。

穆衍見她這樣,走上前去:“怎麽,還沒緩過來?實在生氣,你打我兩下?”

“我就是想不懂,每次都是這樣,沒一次能爽快一些!”林尼想起瑞因那樣子,氣得直跺腳。

“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林尼嗤笑一聲。“才沒有!你看看,你看看提到礦業公司出來承擔時他們一個個那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司是他們親媽開的。”

穆衍無奈地說:“你要這麽說,其實也差不多。”

林尼擡起頭,詫異地看着穆衍,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幹嘛這麽看我,也就只有你不知道罷了。你就知道一心撲到你的部門中,哪裏知道關心這些。”穆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林尼就是太直白簡單了,她的暴躁雖然很能撐氣場,但很多時候卻讓她自己更難受。

林尼還處于一種呆愣狀态。穆衍又解釋道:“可以說,這個會場裏出現過的人至少半數以上都和礦業公司有着深層的綁定關系。他們分享公司産生的巨額利潤,也無比看重公司的存續發展。如果礦業公司盈利受損,就和割他們的肉一樣,你讓人家怎麽能不喊疼呢?”

這時林尼才恍然大悟。“竟然是這樣……搞什麽!那些人真是太不單純了!”

“這次項策能做出妥協已經很不容易。但看他們之後的動作吧,現在還真說不準會怎麽樣。”穆衍仍然不能放下憂慮。

“實在不行,老子打上他的門!看他答不答應!”林尼大嚷道。

“行了,我們的女戰神,你的戰場可不在這裏。”穆衍說完轉了身。“我先走了,去科研中心看看。”丁肯需要得到整個頂級科研圈的支持,穆衍怕他那邊不順利,想去盯着看。

深夜的科研中心燈火通明,白色的建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穆衍攜着夜風推門而進,加入了又一場忙碌的“戰鬥”。

……

晚間的氣溫稍下降了一些,在涼爽和寒冷之間不斷游走,體感變換無常。小廣場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幾個路人。晚間有事臨時出來一趟的人還穿着睡衣,為了快點趕回家而腳步飛快。夜間工作的人可能才下了班,一身疲憊。

米琉和機器兔管家坐在臺階上,看着帝都星難得清淨的夜晚。

“公主,我們還要在這兒呆多久呀?你餓不餓?冷不冷?要不還是回皇宮去吧。”米琉公主已經在這呆坐了半個晚上了,兔管家十分擔憂。再這樣下去,它就考慮向皇宮總管彙報情況了。

米琉站起身,活動一下發麻的腿腳。月光灑在她茶棕色的發上,帶來一絲悲傷的溫柔。

“我們去那邊走走吧。”米琉忽略了兔管家的建議,指着不遠處的湖面說。

她一身輕盈,迎着晚風自由地朝前走去,兔管家則推着兩個行李箱跟在後面。

夜色中,那一襲白裙似乎在發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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