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餐
好戲
穆衍的名字就在那裏，那兩個字像是帶有某種魔力，看一眼便會被熾熱的情緒燙傷。
米琉已經對着傳訊界面發呆了半天。
“快點告訴他吧，告訴他你很感激他，告訴他你沒有忽略他的善意和關心。”一個聲音這麽告訴米琉。是啊，米琉想：穆衍為她做了這麽多，沒理由連一聲道謝都得不到。
米琉的手指已經移到了通訊鍵，但另一個聲音卻跳出來說：“別自作多情了，別人只是随手幫個忙罷了，哪裏有特意關心你，說不定幫完就抛到腦後去了，你這麽巴巴地聯系人家，人家只會覺得莫名其妙！”
是啊，會不會有些太奇怪了……米琉又想。
“別想這些！你想做就去做吧！如果你現在不聯系他，不說一聲謝謝，說不定以後都沒什麽機會了！難道這不會讓你後悔嗎？”第一個聲音急急地說。
會的。米琉絕對會後悔。有些事如果不做會産生強烈的後悔，那麽不管結果如何，總是要試一試的。
“你不怕穆衍對你産生不好的印象嗎？你不怕說了之後會很尴尬嗎？你不怕對方沒反應，或者有不好的反應嗎？”第二個聲音又說。
在連續的問句攻勢之下，米琉又猶豫了起來。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兩只手捂着耳朵，使勁搖晃自己的腦袋，好讓雜亂的聲音消失。她的心太亂了，像春日的原野，雜草叢生。
半晌，米琉釋然了。只是一句謝謝而已，又不是即時通訊，說不定穆衍根本就不會發現這麽一條留言呢？
她這麽說服着自己，随後進入了編輯界面。
“謝謝你收留我，也謝謝你多次相救。”米琉這樣寫道。随後她用最快的手速又寫了幾個字，然後馬上點擊了發送。
呼……
米琉的臉在被子裏憋得通紅，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發送了消息。如果不快一點，她怕自己一會兒又會在猶豫中失去勇氣。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那句“我會一直記得的”應該不會使人誤解吧……
“公主，公主，你沒事吧？”機器兔管家來到床邊，擔心地問。從一個小時前米琉公主就奇奇怪怪的，真是不讓兔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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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被子裏傳來米琉悶悶的聲音，随後露出了半個腦袋。經過一番糾結，米琉的頭發毛躁地立在頭頂，看起來頗有些“壯觀”。
“您沒事就好。”機器兔算了下時間：“差不多該準備洗漱睡覺了。”
“嗯。”米琉從床上下來。突然，她想起了什麽。
“绮沙怎麽會知道我在心環公寓的房間號？”
兔管家無辜道：“怎麽了，公主？我的系統上有绮沙公主管家的共享位置請求，我就同意了。”這是管家們默認遵守的約定，無需主人首肯。
米琉無語捂頭，竟是這樣。“那你可以拒絕共享位置嗎？我是說，我現在的住所不可以告訴別人。”
為了避免绮沙再找麻煩，米琉覺得很有必要堵上這個漏洞。
“可以的，只要您更改權限設定即可。”兔管家回答。
這次米琉把各種權限都搞了搞清楚，确保今後不會再發生這次這樣的事。之後，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衛生間裏蒸氣氤氲。溫熱的水流包裹着米琉，帶走了她的疲憊，然後嘩嘩地流走。這一刻，米琉忽然覺得好幸福。
能在動蕩的生命中得一人相助與關心，是多麽暖心啊。能在流離失所的時候有個房子安心晚睡，是多麽安心啊。縱使只是短暫的安穩，也足以讓米琉內心生出無限感激。
穆衍，就是她黑暗世界裏的一道光吧……
米琉走出衛生間，換好家居服，坐在床上。這是穆衍的床啊，有他的味道，她可真幸福。随後她搖了搖頭，別亂想了，米琉！
蓋上厚厚的被子，關上燈，這個小空間就是米琉的私人避風港了。
忽而，眼前一亮。個人設備發出淡藍色的光。米琉頓時困意全消，用激動得有些微顫的手點開來查看。
穆衍發來了三個字：不用謝。米琉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多遍，看得都快有些不認識這幾個字了。
他回複了她，真好。
星星閃爍，米琉在深深的夜色中進入了甜蜜的沉夢。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天，記得他說的“不用謝”。
機器兔管家忠誠地陪伴着米琉，它幾乎不用休息，正在客廳研究新菜單呢。自從跟了米琉，小兔子對烹饪也更關心了。
正想着明天可以試着做點創新菜，皇宮的網絡系統上就發來了請求。兔管家掃了一眼，發現竟然有兩條申請。今天是怎麽了，平時它的收信箱可沒有這麽繁忙。
一條是绮沙公主的管家發來的，仍然是請求位置共享。兔管家拒絕了請求，随手将消息删掉了，留着可是需要占用它的空間呢。另一條是皇宮的總管發來的，詢問米琉最近的情況，問她是否一切都好，是否需要回皇宮。這個它沒有權限直接回複，還是明早問一下米琉公主吧。
總管想必是得到了國王夫婦的示意，才發來了這條消息。不過按照兔管家對人類家庭的了解，這對夫婦還真是失敗的父母呢，米琉公主都在外這麽久了，居然才發過一次消息，內容還這麽可有可無，真叫兔子嘆氣。
憂心的兔管家可不知道，皇宮裏的绮沙公主得知請求被拒時有多暴躁，國王王後對米琉這個女兒又是如何的無所謂。國王自然是以為米琉會在心環學院公寓裏一直住到聯姻的，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好女兒绮沙會搞這麽一檔子事。
第二天，是個晴好的日子。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帝都星，盧葫街上的複古牆磚被照出好看的顏色。
清早的鳥鳴聲十分悅耳，大片的草地沐浴在晨光中，電影中女主人公偶遇男主角的浪漫晨曦，無非就是這個樣子吧。
可惜這一切都不能讓老蒙頓的心情輕松起來。
他連夜從礦場趕回了帝都星，還沒顧得上休息，就被小蒙頓拉着去了維修間。
老蒙頓眼眶發紅，精神萎靡，虛胖的身體左右打着擺子。這些年他的生意都很順利，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啊。
到了維修間，見了檢修員熱火朝天工作的場面，聽了艾倫的彙報，老蒙頓差點一頭栽倒。
“父親！父親！”小蒙頓趕緊扶住老爹。“情況我上次都已經說過了呀。”他低聲嘟囔道。
老蒙頓身子還沒直起來，聽到兒子這麽說，更來氣了，險些再次栽倒過去。他是在通訊裏了解了些情況，但他以為事情遠沒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好不容易回到了辦公室，老蒙頓坐在沙發椅上哭喪着個臉。
小蒙頓給老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後者瞥了一眼廢柴兒子，賭氣道：“不喝！”
“這水又沒招你惹你，看把你氣得，也不怕得病……”小蒙頓嘀嘀咕咕。
老蒙頓随手抓起桌上一個筆筒扔向兒子，吼他：“你，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還敢咒你爹了？！你怎麽心這麽大啊？啊？這都什麽時候了，都要火燒眉毛了！”
“那你說怎麽辦嘛！你在這光着急也沒用啊，就算我跟着你一起着急又能起什麽作用？”
小蒙頓的反駁迎來的是老爹更加大聲的怒吼。“滾！你給我滾出去！看見你這個敗家子我就心煩！”
小蒙頓趕緊溜了，老爹的怒氣他可承受不起。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出問題？老蒙頓氣不打一出來。只要稍稍岔開一些日子，給他一些緩沖時間，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
這時，個人設備裏的新留言提示音聲打斷了老蒙頓的懊惱，他認命地點開來看，果然是瑞因。
半小時後，老蒙頓來到帝都星最豪華的星虹飯店。
他是飯店的常客了，迎賓人員見到他臉上就會自然而然地充溢着愉悅的微笑。無他，只因每次來這裏消費老蒙頓都能花上不菲的一筆錢。對大客戶當然要态度好一些，服務也更到位一些了。
瑞因已經在桌前等着了，能讓他親自相邀并等待的客人可并不多。
今日專為他們兩人服務的特別主廚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見老蒙頓來了，忙開始上菜。他想，肥美鮮嫩的星光蟹和鹹甜适中的海鮮炖粥應該能博得客人的喜歡。
“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麽。”瑞因吃了一口前菜，然後停頓下來。
“哦，我當然知道。您是想知道我們能否處理好這個爛攤子。”老蒙頓食欲全無，只喝了口甜酒。
“這件事，要讓公司承擔，我也很不願意看到，公司不好了，大家都不會好過。”瑞因切了一點星光蟹，接着說：“不過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公司是否還有能力撐過去？後續的資金我們肯定會想辦法籌措，但當前的難關卻等不得那麽久了。”
瑞因說這番話的時候和談判場上的姿态全然不同。他是清楚現在面臨的難題及其後果的，無比清楚，只是他的立場不允許他只站在事實層面去考慮整件事。
“你得跟我交個底。不然，我也不能保證後續公司一點問題也不會出。”
老蒙頓聽到這，心裏緊了緊，瑞因這就是要聽實話裏的實話了。他整了整衣擺，兩只手攥到一起，萬分誠懇地說：“您也知道，礦業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沒有放着現成的利潤不吃的道理，這樣才能給大家可觀的回報。”
瑞因點點頭，等待下文。
老蒙頓抿了抿喝過酒後依然有些幹涸的嘴唇，接着說：“今年因為因循回收能源效率的下降，我們已經投入了額外的費用在更偏僻的地方開辟新礦場，因為這個，推遲了五年一次的大檢。”
“這個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如果只是這樣，應當不至于……”瑞因話語未完，留給老蒙頓補充。
老蒙頓尴尬地咳了兩聲。“這不是前些日子接下了一個大單嘛，對方的開價實在太有誠意了，我想着，做了這一筆生意，未來一兩年都不用發愁了，就把現金流都投入了項目裏去，拿到的定金也都去做了投資。這樣，兩個月後我拿到尾款，就是雙倍的收益。”
“你是說，你現在沒有錢？”瑞因這時才急了，連餐具都撂下了。
老蒙頓老實地點頭。他是可以耍滑頭耍無賴，但這也是要分對象的，和生意人可以，和齊老底下的人，最好是收斂些。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瑞因不甘心地問。
老蒙頓以手指天：“真沒有了，我向天發誓真的沒有了。只要再堅持兩個月，等我拿到了尾款，投資也盈利了，一定能緩解過來的！”
瑞因看他這樣，便知他沒有說謊。“你确定這個大單沒問題？”
老蒙頓信誓旦旦：“我确定。星際知名的富商特意出面做了牽引人，我才拿到的這一單。絕對不會有問題。”
“就信你這一回。”瑞因看着老蒙頓的眼睛，重重說完這句。
瑞因現在也沒轍了，只能先盡量拖延一段時間，找找其他辦法了。他沒心思再享用這頓奢華的早午餐，将餐巾取下來，準備離開。人都走到門口了，又返回來對老蒙頓叮囑道：“記得向你的合作人催款，早一天也是好的。”
老蒙頓如蒙大赦，忙道：“我這就催，這就催。”他明白，瑞因沒有發火已經算是克制了，這完全是考慮到鬧掰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老蒙頓火急火燎地發送了催款消息，但心環的喜悲從不與千裏之外的因循相通。
披着一頭銀白色短發的修特彼時正在花園裏悠閑地享用早餐，管家在他身邊站着服務，正在一只一只地剝最鮮美的星芒蝦。
“你今天心情不錯。”坐在修特對面的悉杉說。一向不怎麽吃蝦的修特這會兒居然如此有閑情逸致，并且一大早胃口就這麽好。
“當然了，要是你知道了這個消息，你的心情也不會差的。”修特捏起一只蝦，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悉杉示意管家退下，然後才說：“那我倒要聽聽是什麽好消息了。”
修特一臉得意。“我們的大富商蒙頓終于忍不住了，向我發來了催款的消息，你說說，他們現在是不是都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了？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就你皮。”悉杉寵溺地說。修特為他付出了太多，悉杉明白這個弟弟永遠都站在他這一邊。不過他有點不放心，遂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回他？”
修特捋了一把額前的碎發，笑着說：“當然是答應他會盡快啊！好戲這才要上演呢，可不能輕易就散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