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窘迫

窘迫

這個雪夜,穆衍的辦公室燈還亮着。

以往這個時候,他可能已經進入了睡眠。把牆壁裏隐藏式的床放下來,辦公室就會變成他臨時的休憩場所。

可是今天他遲遲沒有睡意。也許是因為晚上去了公寓,和米琉共進晚餐?那居家少女的樣子深深地刻在穆衍的心上,像一幅珍藏版的畫,在夜深人靜時穆衍就把它拿出來看一看。而到了日光降臨時,那将成為一個不再流傳的秘密。

這是最後一次。穆衍對自己說。今後,他将恢複成那個冷淡的穆衍,那個僅僅是護送公主出嫁,而不是與她相識相交的穆衍。

眼下,穆衍只能尋求埋首于工作來躲避這種煩亂的思緒。不過,似乎兩派之間的談判又出了些麻煩事兒。

林尼的傳訊躺在個人設備中,她要求盡快與穆衍見一面。穆衍回複她随時可以來他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林尼裹着風雪推開了門。

“坐。”穆衍看了眼她被雪沾濕的衣服。“什麽事這麽要緊,大半夜的還跑來?”

林尼拍打拍打身上,頗有些氣憤地說:“我也不想來你這硬邦邦冷冰冰的辦公室,這不是拿不準主意嗎?”

穆衍靜聽下文。

林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叨叨地說:“你知道我朋友晚上碰見誰了?”

穆衍既不知道她的朋友是誰,也不關心她朋友有什麽奇遇,只丢了一個“愛說不說”的眼神。

“你別這麽無趣嘛!怪不得他們都說你這麽優秀卻找不到女朋友……”林尼翻了個白眼。

林尼性格大大咧咧的像個男人,不過在喜歡調侃穆衍這一方面卻和其他的女人一樣。不同的是別人可能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林尼是真的想笑話穆衍。

穆衍還是那副面癱表情,林尼跺了跺腳,不得不自己說出了答案。“是蒙頓!我有個朋友在高級私人餐廳工作,他看見老蒙頓私下和那邊的幾個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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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交友範圍還挺廣泛的……”穆衍并沒對此有什麽反應,老蒙頓和那邊的人經常混在一起,吃個飯也很正常。

“這不是重點!”林尼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穆衍。幸虧她沒找個這樣的男人,要不非把自己氣死不可。“重點是,我朋友聽到他們在偷偷商議,不想讓礦業公司和帝國內部來出維修管道的那筆錢!”

“為什麽?他們不是已經妥協了嗎?”穆衍微微錯愕。

“好像是因為蒙頓反悔了,想要那邊去向其他帝國求援借款。”林尼解釋道。“我的朋友聽到的也不多,不過我敢保證過不了多久那邊就會來找咱們的。”

如果林尼所說為真,那麽确實有這種可能,等個一兩天就知道了。不過穆衍覺得奇怪的是,老蒙頓為什麽會突然反悔?

有什麽讓老蒙頓在那邊的掌控下還必須反悔的原因呢?這也太違背常理了。

如果老蒙頓一開始就堅定地拒絕出資那還說得通,為了保住礦業公司的利益也是個理由,但現在事情似乎複雜了起來……

林尼見穆衍突然間不說話了,小聲問:“怎麽了?你這是……”只要穆衍還開玩笑,還能聊,那事情就不算大,他這樣突然不說話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這件事雷休知道了嗎?”穆衍雖沒什麽表情,但林尼知道他現在心情應當不太好。

林尼搖頭。“我先來告訴你,其他人還不知道。”

穆衍揉揉眉心。“盡快通知他吧。如果那邊真要這麽做,也許他能使些力。他和提茵帝國的人來往一向不錯。”

“好。那這件事……”林尼為難地看着穆衍。

穆衍擺擺手。“先不用管,我會告訴樊老的。現在我們也只能見招拆招,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就是財務不抓在手裏的痛處了,不管那邊在暗中謀劃什麽,他們都只能被動迎接挑戰。

林尼走出辦公室,站在門口嘆了口氣。

心環啊,什麽時候居然變成了這樣?以前他們兩派之間雖然也不對付,不過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現在看來,卻是不能夠了……

林尼踩着雪登上飛車,朝空中飛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厚了,來時的腳印已經被新雪覆蓋。一切靜谧無聲。

……

“砰”的一聲響,精致剔透的紅酒杯碎成了渣。

“這就是你跟我打的保票?上次我是怎麽再三問你的?你不是都說沒問題!現在又怎麽敢說這樣的話?!”瑞因眉頭的青筋直跳。虧他還記得這是公衆場所,盡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然他真想好好教訓一下蒙頓這個老胖子!

“這……這我也不想的啊!我也是沒想到……”老蒙頓表情委屈,要哭不哭。

他是真的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會坑他!虧他也是這麽多年的生意人了,這次挨了這麽一悶棍,人都被打擊得有點暈了。

“你一句沒想到,就得我們想辦法來承擔你做蠢事的後果,你可真行啊!”瑞因現在對蒙頓已經毫無情面可講。要不是礦業公司還關系着很多人,他都不想管這攤子爛事了。

老蒙頓虛胖的臉上肉輕輕地顫着,沒敢吭聲,被瑞因訓得和孫子一樣。

瑞因憤然離去,老蒙頓頹然地坐下,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麽就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那個合作人當初說得好好的,這是大訂單大生意,保本買賣利潤驚人,是因為有人牽了線搭了橋他才這麽痛快地合作。可現在呢?老蒙頓已經将手邊能用的現金流都投到了這筆生意中,那人居然說定金不要了,這生意馬上停止!這可當真是晴天霹靂。

老蒙頓當場質問合作人,但人家拿出簽訂的合同,說這是正當買賣,他損失定金,有權利停止交易。等他再去找,發現再也聯系不上合作人了,就連他在帝都星的常駐地都是人去樓空的樣子。他這才慌了,趕緊聯系了瑞因。

老蒙頓帶來的炸彈消息雖然很難令人接受,瑞因還是硬着頭皮和派內的幾個主事人說了。再怎麽樣也得商量個辦法出來,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對老蒙頓這個人,瑞因已經無話可說了,談完了公事他一分鐘都沒多留,摔了杯子就走人。

第二天,如穆衍所料,齊老那邊希望就管道維修費用一事再次商談。

會場上,穆衍看到瑞因一反常态的安靜,這次那邊是由項策來開口。

“想必大家都很奇怪,我為何把你們臨時找來,那我也就不浪費時間了。關于資金費用這方面,其實我認為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是需要征求一下在座各位的意見。”

“其他的辦法是指什麽?”有人識相地接茬兒。

項策侃侃而談:“這個嘛……大家也知道,咱們心環一向被稱為離椽星系的心髒,代表着永不停息的生命節律。心環的事,就是整個星系的事。如果我們的對內管道問題無法及時解決,說不準就會蔓延到對外輸能的管道,到那時,對整個星系來說,可就是無法負擔的沉重壓力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去向其他的帝國要錢?”林尼直白道。咬文嚼字一向不是她的強項,直腸子提問都是這麽大剌剌。

項策态度上一如既往地好,既沒生氣也沒不高興。“可以這麽理解,不過對方是出于共同利益而向我們借款。”

林尼一聽他這話就來氣。“你說得好聽,人家為什麽要借給你?萬一借不來呢?”

項策正色道:“還沒去做,怎知借不來呢?這不是為了我個人,是為了整個心環帝國,只要有可能争取來支援就應當去做,怎能輕易放棄退縮?”

林尼一時語塞,求助地看向穆衍。穆衍示意“別着急”,指了指旁邊的雷休。在對外交際方面,他算是樊老之下的第一能人了。

果然,雷休站了起來,反駁道:“但是,近百年來離椽星系內的帝國已經生疏了很多,我們現在這時候去向其他帝國請求援助,是否會暴露我們的弱勢?而且,對內輸能的問題造成了大量事故,已經耗費并将持續耗費大量資金,我們現在不能失去對外輸能帶來的收益。所以,對其他帝國而言,似乎并沒有很大的動力來提供借款。”

瑞因聽到雷休的話,頗有些不自在。他也曾考慮過這些問題,可實在被老蒙頓搞得沒了章法。沒想到他第一次在對面那裏丢了面子,是折在了這兒。

“你說的這些我很明白,可是如果在這段時間只等着蒙頓的現金流轉好,就不做其他嘗試了,那怎麽能行呢?”項策站在大局的維度來壓雷休。雖然雷休的話站得住腳,卻吃不起如此大的非議。

“好,你說的我理解了。我想我可以去試着聯絡一下提茵,看看他們的看法,不過最好還是組織一次像樣的多國會談吧。”雷休沒再争執,而是選擇提出建議。這種情況下,再吵也沒有意義,況且心環的選擇确實也不多了。

項策滿意地點點頭。“這當然,我會着力去推進的,希望各位也都竭盡全力,用好手邊的資源。”

散場時,穆衍和雷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隐藏信息。這件事遠沒這麽簡單,齊老那邊說不好在搞什麽套路,他們得多注意了。

又一場協商談判結束,這次齊老陣營也強勢不起來了。他們隐瞞了老蒙頓的真實情況,想要先在各國拿到一些援助金,度過這場難關。可這難度他們自己也清楚,但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幹。總不能就這樣拖到事發,兩方一起玩完。

大雪和陰霾一起籠罩着心環帝國,所有潔白在暮色降臨時一股腦地陷入了暗淡。不管是哪一派哪一個人,在這種時刻都輕松不起來。大家的頭頂上懸着同一個時鐘,到了指定時間,就會變成危險的炸彈,将心環炸得支離破碎。

……

千裏之外,本該與老蒙頓完成交易的合作人出現在了因循的皇宮。

“很好,修特。這次你做得不錯。”老國王滿意地點點頭。

修特嘴角帶笑。“經過這次,蒙頓的公司已經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籌集充足的現金,我想,我們的天啓計劃也将迎來一個極好的時機。”

“我們是不是什麽都不必做,只等着看戲就好了?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伊潘豪不吝惜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修特立的功,他也要遞上話頭,讓國王更開心一些。

老國王胸中溢滿豪氣,大聲說:“說得不錯。離椽星系這麽久以來讓心環獨占優勢,而讓我因循被壓制在下,這位置,也是時候掉個個兒了。”

“國王英明!天佑因循!”衆人齊聲道。

悉杉單腿跪地,跟着所有人一起高呼。本來這是一個萬分激動的時刻,他卻稍微有些走神兒。

近來悉杉一直沒再去過心環,但他一直關注着那裏發生的一切,不光是通過星網看各種新聞報道,還通過聖光會的人探聽一些事。當然,除了那些關于心環的公事外,悉杉還留了一點心思,用在擔心米琉上。

他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公寓裏會出事,畢竟他是知道米琉的情況的,了解心環的國王王後對米琉是如何疏忽。但悉杉輾轉聯系上了公寓負責人時,卻被告知米琉已經搬走了!

悉杉想起自己曾借給米琉一臺小型史料庫,便開啓了定位功能。但他沒能成功拿到米琉的新位置,定位被屏蔽了。

穆衍的公寓可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只有屋主人才能聯通內部的探測信號,悉杉的定位功能當然使用不了。

“哥!你怎麽了?”出了主殿,修特察覺出悉杉的心不在焉。

“哦,沒什麽。”悉杉恍然。“我只是在想,心環的那些人準備怎麽應對?”

“他們能有什麽好辦法,無非是四處求援罷了。”修特嗤笑兩聲,說:“我跟你打賭,不出三天,他們就要滿世界求爺爺求奶奶了。”

“這麽自信?”悉杉似乎一下子從剛才那種擔憂的情緒中抽離了,腦海裏又只剩下所謂的大事。

“等着瞧吧,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難的。到那時,就是我們翻身的時候。”

兄弟兩對視一笑,修特眼裏是銳利的自信,悉杉眼裏是釋然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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