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異響
異響
細雪微微，潔白如鹽，帝都星近些日子是越來越冷了。
米琉蹲在地上，纖細白嫩的手指正在撥弄着剛種下的一片植物，由于活動得比平日多，加上室內溫度濕度也更宜人，她光潔的額頭甚至滲出了幾滴晶瑩的汗水。
“小姐，您累了吧，休息一會兒。”珍珠端來一杯溫熱的茶。
“放着吧。”米琉的心思都在這片地上。
“怎麽會這樣？”她看着這段日子的成果，百思不得其解。
在瓦拉星時她種過很多果子和蔬菜，那些植物長得都很好，發芽快、長大快，結果也快，但眼前這些……稀稀疏疏低低矮矮，看起來就營養不良。難道是帝都星和瓦拉星的水土差得太多？這裏的土像是承載不了富有營養的蔬果一樣，無論種什麽都會打上些折扣。
“小姐，要不咱們再改種些別的？這些不好養活幹脆就換了吧。”珍珠提議。
“我看倒不是品種的問題。”米琉搖頭。十幾種已然不少了，很大可能是土壤水分的問題。
雖被拒絕了，珍珠還是很高興。米琉難得願意與人交談幾句，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經得到了一些信任？
“诶？小姐，你看那是我們種的嗎？”管家指着邊緣上的一溜兒小草。
“是仙女草！”米琉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從前瓦拉星上就有這種植物。
綠油油的小草舒展着身體，生命力十足。它們可能是唯一一種能适應這片地的植物了，種着小草的地方看起來比其他地方的土看起來顏色都更深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都種仙女草吧，種久了說不定還能能改善一下這裏的土質。米琉招呼女仆一起将地清理好，準備重新種下草籽。
“轟隆！轟隆！轟隆！”三聲巨響傳來，腳下的地面随着那震耳欲聾的噪聲顫動着，連客廳裏的吊燈都明顯地晃了幾下。
“怎麽回事？！”米琉捂着耳朵，踉跄中跌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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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琉！”悉杉三步并兩步跑過來，将少女護住，拉着她就往二樓的房間跑。
盡頭處的那扇門被打開，随後又被利落地關上。
米琉慌亂中發現自己放下了捂耳的雙手，驚了一下，但随即注意到那刺耳的聲音不見了。這間房間裏很安靜，清楚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沒事了。”悉杉解釋道：“都怪我沒提醒管家，這幾天附近的礦能基地試驗場在做最大壓力測試，可能時不時會有巨響，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呆在這裏。這間房間是我特殊改造過的，可以屏蔽幹擾。”
最大壓力測試？米琉不解地望着他。
這些事本來不該同她講的，不過看着少女受驚又迷糊的模樣，悉杉還是開了口：“這也是為了提高礦石能源的生産效率，試試在原本的設備和技術基礎上能否加大産量和供給，無論是從提高實力的角度還是從經濟角度都是必須要做的。”
米琉這才恍惚地發覺，世道已經變了。她這些天無知無覺地過活着，困在悉杉的府邸內，一點也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着什麽，不知道因循現在到底在幹什麽，和外界的一切處于脫離的狀态。
那種恍惚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間，米琉再要接上那千頭萬緒卻已經忘了剛才自己在思索什麽，太久不用的腦子已經不會思考。
悉杉見米琉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便知她不懂得這些，因此心下放松了一些。這時他瞥了一眼時間，糟糕！已經這麽晚了！回家來是要取個東西，還要趕着回去和各帝國的代表開會呢。
“你在這好好呆着，到了晚上應該就沒聲音了，怕的話就喊管家。”最後叮囑了幾句，悉杉大步而去。
剛出了門，悉杉就凍得一哆嗦。這帝都星的鬼天氣是越來越惡劣了，只知下雪降溫，不知多出太陽，路上連朵花都見不到。
萬物凋謝，唯白雪生。由能源問題所導致的惡劣天氣終于将這顆曾經宜居的星球變得不再對人類友好，時不時飄落的堅硬雪花總是夾雜着凜冽的風呼呼吹來。
這科技保暖蠶絲制成的衣服也不怎麽樣嘛！悉杉想，看來得讓人重新研制一種應對寒冷天氣的材質了。
尊貴的王子殿下擁有着這個星球上幾乎最頂尖的資源，卻仍為這極端的天氣所困擾，那些仍被關在地下安全區的人們，就只有凄慘二字可言了。
因為安全區只用能源塊供應最基礎的能源量，溫度這類因素是不在優先級清單上的。帝都星人們飲食條件惡劣，每天不見天日，缺乏藥品和醫療，連禦寒保暖用的東西也少之又少，日子久了那些身體較弱的小孩和老人就扛不住了，凍死病死的大有人在。
每一個生命都應被尊重，但不是在地下安全區。離世的人凍得僵硬的身軀被面無表情的士兵拖走，然後便再也沒有人記得。
……
此時國王的大殿中衆臣雲集，修特不屑于與旁人周璇，獨個兒呆在一角，煩躁地用腳尖敲擊着地面。
“哥，你來了。伊潘那老小子在礦能基地做的事你知道？”見悉杉終于來了，修特迎了上去。
“知道。”悉杉點點頭。“要不是因為這件事，他也不可能對新建能源區的事那麽配合。我跟他已經就區域覆蓋範圍和供能模式達成了一致。”
“就知道他憋得像個孫子似的是要搞個大的，原來是把主意打到這裏來了。”修特憤憤不平。“咱們辛辛苦苦籌劃新建能源區，他倒好，不光負責功能分區，還把礦能産能的事一把子欄過去了，手可真快啊！”
“眼下我們先要同各大帝國之間達成共識，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悉杉道。當前因循混亂一片，還未真正理出頭緒步入正軌。
修特附在悉杉耳邊：“我已提前放出風聲，西水帝國和北雨帝國兩國都持有強烈的反對态度，堅決不同意利益被刮分，剩下的帝國一半還在觀望，一半已經先慫了。”
“不急，總要給他們一些反應的時間，這次我們先試探一輪，逐一攻破只是時間的問題。”悉杉雖還沒有十分的把握，但畢竟因循才是處于上風地位的帝國，他們沒什麽好怕的。
喧鬧的大殿中，國王和衆位大臣見證着悉杉主導的多國代表會議，一場拉鋸戰正在展開。
“各位代表對我們提出的三條要求有何看法，大可暢所欲言。”視頻攝像中的悉杉溫和又高貴。“我國的國王和王親重臣均在此聆聽各位的高見。”
“悉杉殿下，恕我國不能理解您的要求。各國之間一向遵守着百年以來定下的協議和規範，從未有任何逾越之舉，您一上來就要改變，且變動幅度如此之大，豈不是在拿離椽星系內的秩序開玩笑？！”北雨帝國的重臣杭恒作為代表第一個發言。他人已年邁，對悉杉破除協議有諸多不滿。
“是啊！此非君子之所為！”西水帝國的代表是他們的五殿下赤漪，他的看法和北雨人一致。“這麽多年了我們大家都是這樣過的，證明這套規則沒有問題，你一個帝國說想推翻就推翻，憑什麽？百分之三十啊！不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六，而且每個帝國還要負擔維修費，提供資源，這也太苛刻了吧！”
“兩位先別急，因循如此提出自然是有依據的。”悉杉不慌不忙道。“之前因為心環的經管不善，礦能其實已經出現了極為危機的情況，如果不妥善處理，對外輸送能源的質和量都無法得到保障，我們提高這些費用也是為了保障所有帝國的用能安全。”
說到這兒，悉杉話鋒一轉：“再說，誰說既定的就一定合理呢？那時的條件與現在自然不能相比，心環這個爛攤子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不然也就不會在當初他們請求援助時袖手旁觀了。”
“憑你怎麽話語譏諷，我們是不會妥協的！”西水五殿下冷冷道。
北雨的杭恒則反應更大，怒氣上湧，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是侮辱人！各大帝國的尊嚴豈容你踐踏！”
悉杉真怕這位老人會将自己氣個好歹，而此時獨立角落的修特只覺諷刺不已。各大帝國的代表們也不過如此，觸動到自己的切實利益了就講起那套陳舊的規範，講起帝國之間的秩序，若是有利于他們，恐怕立馬就會換上另一副面孔，完全無視那些規矩吧。說什麽道義擔當，無非是沒實力又被氣得跳腳罷了。
悉杉沒理會氣急敗壞的北雨和西水，而是重新提了位代表：“寒星帝國想必有不同意見，不如各位一起聽聽如何？”
“我……我們覺得大家協商一致就好。”寒星帝國是一個邊緣的小帝國，國王的兒子還小，代表是他們的一位臣子。由于實力較弱，寒星從一開始就不敢跟因循對着幹，對如此過分的三條提議也從沒表現出明顯的不滿。
“那就是可以商量的意思，是嗎？”悉杉頓時露出一絲笑意，接着問：“其他帝國，有沒有和寒星想法一致的呢？”
塔漠帝國的代表馬上接話：“我們也是這樣覺得，大家一切好商量，不必要弄得那麽僵嘛！因循有自己的道理，我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互相理解才是各國間應有的道義。”他說着就哭起慘來，想把這稀泥攪和一番。
接下來發言的人态度要好得多，起碼沒有北雨和西水那麽硬氣了。
寬大的大殿中，國王端坐在上看着悉杉同各國的代表們周璇，他眼中也有那麽一絲絲的自豪，不過更多的是玩味。自從接管了心環，一切都變得有趣了起來，那就看看因循還能玩到多大吧。
雄辯的王子殿下豪不畏懼，展示着強大帝國才有的底氣，為因循争取着、壓榨着其他全部帝國的利益果實。這一刻的他和曾經站在米琉隔壁陽臺說着因循底層人民生活的人，完全不是一個人。那時候他的腦中除了帝國的地位還能裝得下其他，現在卻被野心結結實實地填滿了。
現在看來，因循的人或者心環的人，目前為止還沒有一方得到了實際的改善，只有帝國的王室和高層收割了全部好處。
……
“轟隆！轟隆！轟隆！”巨響再次傳來，響徹方圓幾十裏。
绮沙原本懶懶地呆在室內，聽見這聲音好奇地走了出來。有聲音，就有人！有人就有機會得到幫助！
她并不敢以大大方方的姿态出現在人前，只鬼鬼祟祟地一點點往外探察。
那聲響似乎是從不遠處的一座建築傳來的。绮沙爬到高處往外望，寒風吹得她眯起了眼睛。
确實有人！這麽多天了，绮沙還是第一次在這附近發現活生生的人！她激動不已，用最快的速度移動着！能源塊已經用光了，最後的食物也已經告罄，說什麽這個機會她也要把握住！
轟鳴聲時不時響起，绮沙捂着耳朵觀察。白色的巨大建築原本是一個廠房，現在貌似被改裝了，不知裏面正在進行什麽施工，透過窗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其中走動。
因循應是在搞什麽工程……
绮沙視線一轉，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廠房外一側停了好多飛車！
她警惕地摸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四處查看，迅速找到了一輛沒鎖的飛車。
小心地拉開車門，啓動飛行模式，绮沙發現自己今天的運氣不錯！這輛飛車沒有讓她驗證身份，也沒要求輸入任何密碼，直接就能開。
這輛車單看外觀就和其他車差一截兒，大概飛車的主人是覺得沒必要上鎖，這反而便宜了绮沙。
在低空建築的遮掩中绮沙順利地遠離了工廠，沒有被發現。
再次坐上飛車，绮沙的心情十分複雜，落魄的生活使她讨要公道的想法更加堅定。
疾馳的飛車在帝都星上空劃出一道流星，她用上最大動力，朝着中心區的西北方而去。在偷聽帽子男通話時她曾得知，悉杉就住在那一帶最大最豪華的一座府邸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