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出口
出口
米琉的眼眸低垂，情緒翻湧醞釀着，馬上就要将她自己淹沒。
這麽久以來的種種事情讓她的神經變得如同一根破舊的細線，再也承擔不起一絲絲的重量。國王和王後的出現帶來了一點燭火，雖不怎麽炙熱，卻足以将細線燒斷，讓它冒出黑煙，燒成灰燼。
這一切苦難的開頭都源于面前這對夫妻。是他們半強迫地給米琉加上了心環帝國公主的名頭，又讓她接受去因循聯姻的命運。而又是這場聯姻讓米琉經歷了數不清的艱險，承受了绮沙和心環學院的人太多的惡意。
現在米琉被悉杉養在這裏，沒有自由，失去了聯系其他人的機會，而且修特和那些因循人對她的态度十分不友善，生存也只能依仗着悉杉。
她仍沒有忘記穆衍的死去，過去的苦痛和現實的生活像兩座大山壓在她的身上，讓她既麻木又沮喪。
憤怒又無力的感覺徘徊在五髒六腑，米琉咽下一口氣，眼睛濕潤又微微猩紅。
“你這孩子，父母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國王這時候剛好又問了下一句。他見米琉似在發呆，只得站在家長的立場催促。
誰知聽了這些，米琉那些沒有出口的情緒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目标，瞬間傾瀉而出。
“父母，你們也知道是我的父母嗎？”少女微微側過臉，眼裏頗有些老實人被逼得無奈了才會有的神情。
“你這是什麽話……”國王低聲。他說完自己也尴尬得緊，假裝咳嗽了兩聲。
米琉凄楚地笑了笑，臉頰憔悴。“為什麽不讓我一輩子自由地流浪？為什麽要把我弄回皇宮？就因為你們缺個公主去聯姻，而又不願讓绮沙去？就因為我柔弱，反抗不了？”
“這是帝國的決定，不是皇室說了算的。”王後趕緊撇清關系。
米琉沒看王後一眼，因為厭惡她那毫不負責的态度。
“是啊，是帝國的決定，帝國決定了你們是一對糟糕的父母！維亞號受到攻擊，我受了傷被送回來，你們一句話都不會問，是一點兒也不關心我的死活嗎？縱容绮沙任性欺負我，讓我平白受了那麽多委屈，還在寒潮中被趕出公寓，這是父母應該做的事？”
“這……”國王想解釋點什麽，卻發現米琉說的确實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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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循的使者來了，才發現從沒關注過我，找不到我了，不是嗎？我就是你們完成任務的一個工具。第二次聯姻日開戰了，你們有想過我這個人是死是活，有沒有被波及嗎？沒有！你們一見面問的是绮沙在哪兒！”
米琉的聲音不大，但太過激動令她胸口起伏，氣息不勻。
“你怎麽能這樣想？這是想教訓我們？”王後見米琉如此态度，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冒犯到了，想也沒想便開口反擊道。這麽多年了，皇室雖然沒多大權力，但也沒幾個人敢這樣和她說話。
王後保養得宜的臉被生氣的表情擠出了紋路，怎麽看怎麽猙獰。
米琉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是啊，還輪不到我來教訓誰。我是什麽身份？沒有身份！亡國的草芥罷了。我沒有資格對你們說什麽，因為我同樣也不在乎你們的死活，更不在乎你們要找的绮沙。”
“你……逆女！”王後渾身發抖，被氣得不輕。
“是啊，逆女！我就當了，又能怎麽樣呢？你能如何？我沒受過你一天教養，還為你們當了聯姻的棋子，已經夠犧牲自己了。以後，你們休想再從我身上榨取任何價值！”米琉喊道。
仿佛還嫌對王後的刺激不夠，她又補充道：“你想找绮沙，好啊！自己去找吧！馬上離開我這裏！”
國王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從一開始就被忽略和犧牲的女兒，這才發現原來她也是個有情緒有脾氣的人，原來他們之間積怨已深。
“管家！管家！”米琉再次大聲叫道，她的氣息已經很急促，胸口砰砰砰過快地跳着。
管家本就在門口候着，聽到叫聲馬上開門進來。
“請他們出去，出去！”米琉最後一次吩咐道。說完，她人就昏了過去。
“小姐！”管家目光不善地看了國王王後一眼，趕緊讓人叫醫生。
現場忙亂一片，夫妻倆面面相觑，臉色都難看極了。
……
“殿下，米琉小姐這會兒正昏睡着。”管家邊走邊說。
“怎麽樣了？”悉杉打開房門，果然見女孩兒躺在床上，睡夢中眉頭仍緊皺着。
“醫生來看過了，說是……”管家聲音漸低下去。
“說什麽？直說就好。”
“說是小姐身體虛弱，受不了短時間內過于憤怒、激動的這種情緒波動，這才昏了過去。”
“那兩個人都和米琉說了什麽？”悉杉生氣地問。本來讓他們來是來開導米琉，好令她開心的，誰知他們竟如此不知好歹，将人給氣病了！
即使之前已經知道他們與米琉并不親密，但悉杉覺得好歹也是親人，就說說話而已，能出什麽事？現在看來，還是他思慮不周，等她醒來說不定會更傷心了。
“我在外面聽得不甚清楚，不過他們像是提到了绮沙公主……”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
“绮沙？”悉杉皺了皺眉。他們來米琉這兒卻只想着绮沙，怪不得那麽善良的女孩子都被氣得昏過去了。
“我看有些人恐怕頭腦還不清醒，還認識不到現在是什麽情況。”悉杉輕撫着米琉的額頭。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些，現已到腰的長度，發尾有些毛躁。
“叫人來幫小姐打理一下頭發吧。”悉杉對管家說。随後不經心地加了一句：“順便通知那邊的守衛，讓尊貴的心環國王王後過得好一些。”
“是，您的意思我明白。”管家一點兒也不同情那對倒黴夫妻，正常人都做不出這種事兒來，叫人說什麽好呢？
……
國王往後夫妻倆被帶回了關押的宅邸，一路上沒有人和他們說過一句話。
“你說，該不會有什麽事吧？她……是因為我們昏過去的？”王後問丈夫。
國王搖搖頭。“等着吧。”等等看就知道了。
“可惜沒找到绮沙，白走了這一趟。現在還是被關在這個鬼地方！”王後抱怨道。
國王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想：剛才他們是不是太過分了些？不過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沒用了。
很快，他們二人就清楚地了解到這件事的後果，他們被換到了一間更簡陋的房間，夜裏需要和兩名小官共享睡眠空間。原本一天兩餐清湯寡水的飯菜變成了一天一餐，這麽冷的天連熱水也沒有了。
“這兩人還挺行的呀，去了把人家公主氣病了，不到一小時就被退回來了！”放飯的守衛樂呵呵地說。
“誰說不是呢！本來想看悉杉殿下的笑話，這下可好，不知道是誰的笑話了！”輪值的守衛回道。
放飯守衛滿臉不屑道：“要我說啊，人家還是上半輩子過得太舒心了，沒體會過生活的艱辛。知道苦了，還不上趕着巴結？”
“我看也是。等着吧，沒人發話，苦日子就一直這麽過下去吧。不過這天是越來越冷了哈！”輪值守衛被凍得嘶嘶哈哈。
“是啊！多少年都沒見過這麽冷天！诶？你聽說沒？心環原來還有一位公主呢，你說這個公主去哪了？”
“誰知道呢。管這個幹嘛，看好宅子就得了。”
守衛們罵罵咧咧地走遠了，而他們口中的另一位公主此時就在離這座宅子不遠的地方。
自從戰争開始，帝都星的核心區就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現在因循的人進駐，好一些的建築不是征用就是被改造，或者被推倒了建基地，沒剩多少地方可供绮沙搜刮東西了。
此時她已經換上了一身新衣服，是從上個被搜刮的家裏帶出來的，樣式質地都還算可以。
現在食物不好找，但衣服卻多的很。大家搬到地下安全區時都是匆匆忙忙的，誰也不會把衣服全都打包打走，因此也就便宜了绮沙。
只不過绮沙好多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總是有股怪味兒。這要是放在原來，哪怕一天沒洗公主殿下也很嫌棄自己呢。哪像現在，她都學會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關注這事了。
在附近這一帶流連了許久，绮沙暫時沒收獲到任何食物。
“能源不足，請及時補充！能源不足，請及時補充！”飛車發出提醒。
“這麽快就已經耗沒了嗎？”绮沙跺跺腳，只得從車裏走下來。冷風灌了她一脖子，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真是不經用！”她拉着臉，縮起身子往前面的建築跑去。
呆在飛車裏睡覺可以提高溫度，因此還不算太受罪。不過現在能源都被因循的人把控着，飛車想要補能可太難了，看來只能暫時找個地方貓着了。
绮沙費力地翻過一道院牆，試着開門，卻發現這門這麽也打不開。多日以來她都沒怎麽正經吃過飯了，這會兒真是連力氣都變小了。
不得已，她只能拿起一塊大石頭使勁往窗戶上砸。能在核心區買宅子，多少身份都不普通，這玻璃用的也不是一般玻璃，砸了半天只有三個坑。
“诶！”大喘氣地蹲坐在地，绮沙擡頭望着天，心酸油然而生。
“這一路上也沒個人，想搶都沒有對象。也不知道這些因循人都在搞什麽，把心環占了天天不是搞爆炸就是建廠房……”
“嘶～真冷！”绮沙認命地拿起石頭繼續砸玻璃。
悉杉的影子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是出現幻覺了嗎？
绮沙這才想起來，曾經她也喜歡過他的啊。
雖然那些喜歡裏不知有幾分真，但她确确實實付出了些心意，不然那時候也就不會那麽嫉妒米琉了。
可是現在這份感情也已經變質了。當她被拒之門外的時候，當她在這兒無比凄慘地流浪的時候，真的很難再燃起一絲對他的情誼。一切都變作了憤怒和恨意。
“咣咣”的敲砸聲中，绮沙想：早晚有一天，她會讓他付出代價，讓他後悔這麽對她。
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得先解決今晚的住房和吃飯問題。
……
宇宙深處，穆衍的心髒砰砰跳動着。
這處所在困住他不知多久了，仍沒有尋見出口。在這似夢非夢中他時而清醒時而迷茫。
眼前的舊日一幕幕回放着。那日戰場上的炮火和激光依然灼熱，從前米琉柔軟的笑意仍然溫暖，現在卻都化為深深的無盡黑暗。
只有那一幕未來心環盛大的圖景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穆衍看到的視角更廣了，看到了一片宏偉燦爛的文明，而他也看得更近了，近得甚至能看清那個帶領心環走向光明之人身上的衣服所帶的紋理。
他，會是誰……
如果這一切景象都是真的，也許他可以找到他！
這個念頭無比強烈，令穆衍的身體充滿了動力。他四處游逛着，調動感官認真體察這裏每一處的不同。
不久，還真的被他琢磨出些許線索來。有一小塊地方好像格外薄弱些，像是個出口！
手伸過去，還不能出去，不過卻沒有其他地方那麽有阻滞感了。這就像是在密封的房間裏破了個小窗，給了穆衍一線希望。
不過到底該怎麽出去呢？
原地徘徊了半天，穆衍感到似乎有細微的風吹過，不連續，一陣一陣的。有風就能通向外界！
牽引着殘破的星艦來到近處，他試着将艦體向外推去，沒想到真的推動了！他給了艦體一股大力，自己則馬上緊緊扒上艦身，竟然真的就這麽出去了！
穆衍欣喜無比，趕緊從階梯爬到星艦內部的駕駛室。
在他身後，那處薄弱的屏障再次變得結實起來，風漸息。
掌控感才剛回到身體，人還沒從找到出口的驚喜中走出來，穆衍卻馬上發現了新的困擾：這艘星艦仍然處于失靈狀态中，并沒有因為走出來而有所改善！
而眼前雖然能看到許多星球，也有光，卻十分陌生！
路途未知，所處未知，星艦又壞了，該如何回到心環？
焦急之中一陣頭暈目眩襲擊了穆衍，他還沒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就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