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回家

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處于一生中的風口浪尖,任風穿過我的軀殼,輕盈我的靈魂。此刻我将更加忠實地走向不朽。

林瑞看着面前一切的陌生,所有人坐在位子上從竊竊私語到熱火朝天,不知疲倦的聊着還沒見面的班主任的身高三圍,祖宗三代,其中,各種對自己前途命運的未蔔先知鑽進林瑞的耳朵。林瑞覺得無趣,轉頭看向了窗外,太陽炙熱,照得鑲嵌在圍欄上的鋼片瘋狂的反着光,明亮而刺眼。

“你好!”旁邊的男生用蚊子的嗡嗡聲和林瑞打着招呼。

“嗯,你好。”林瑞看着他點點頭。

“我叫李栗。”男生腼腆的笑了笑。

“林瑞。”

李栗像是還想和同桌多聊幾句,但是介于對方過于冷漠,失望的轉過頭去,不知道是在看向哪裏。

林瑞實在無聊,從書包裏拿出一本物理練習冊開始做題。

旁邊李栗看到了湊過來小聲問:“你是寫的這學期的嗎?”

林瑞看着李栗說:“嗯。”

“你暑假是自學了嗎?”

林瑞點點頭,繼續做題。

李栗一個人感嘆一聲,沒再繼續說些什麽。

突然前面傳來一聲拐了十八彎的警告聲:“來了,來了,他來了!”

頓時,教室裏哄堂大笑,夾雜着幾個男生的幽默的粗口。

林瑞擡頭看向門口,班主任剛好進門,一臉漫不經心,緊皺眉頭,側面看上去,背部微微佝偻,肚子也随意的挺着——一個擁有标準S型身材的中年男人,走到講臺上,動了動嘴沒說話,等下面在努力憋着笑的學生恢複理智,再開口慢慢地說:“我叫錢軍,你們的班主任,也是你們的數學老師,以後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說,其他的就不多說了。”

林瑞聽他說完話,繼續做自己的題目。

開學,沒多少事,每次上課老師都要先自我介紹一番,有的能說的能扯到誇父追日去,林瑞一個下午加幾節晚自習就做完了物理練習冊的題目。

最後一節晚自習,大概是今天開學,一些學生昨晚徹夜狂歡,這時候都撐不住了,坐在椅子上搖搖欲墜,惹得前面老師說教了好幾句,無果,還剩三分鐘的時候嘆口氣讓學生自由預習。

林瑞摩挲着書本邊緣,專心的翻看着。

“你是所有的科目都自學了嗎?”李栗看林瑞一整天都在做那本物理練習冊,好奇的問。

“理綜學了。”

“哦,那你成績應該很好,你高一成績多少名。”

林瑞偏科嚴重,成績放一中學生裏面實在不出彩,回答了個大概值:“一兩百名。”

一中是林瑞所在的這個破縣城的一朵奇葩——西和縣地方小,以山為主,經濟也落後,這樣的環境下教育應當是算不上好的——一中卻放在本省都是有名的高中名校。

李栗想了想點了點頭說:“咱倆差不多,我在家也預習了的,不過我的自學能力不好,在家一個人實在是學不完。”

“鈴鈴鈴!”下課了。

林瑞起身出門,出來的早樓道上人還不多,他快走幾步下了樓,又慢下步子走出學校。

“我還以為你跑遠了呢,”李栗背着書包趕上了林瑞,欣喜地說,“你回家不背書包嗎?”

“不。”林瑞直挺挺一個人輕松的走着。

“你住在哪裏,”可能是出于禮貌,又可能是想當個榜樣,李栗緊跟着說了自己的住址,“我就住在上面那個小區。”

“我在長水那邊。”

長水離一中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李栗問:“你怎麽回去?”

“自行車。”

“你一般要騎多長時間?”

“十幾分鐘吧。”

兩人走到學校門口,互道了再見,李栗往上走回家,林瑞走到學校旁邊的自行車區,老遠,就看到有個人站在自己自行車旁邊,林瑞看清後加快了腳步。

“你同學?”撐着自行車頭的金發男懶洋洋的說。

林瑞解鎖,推出車子,跨坐在上面,說:“同桌。”

金發男坐在後座郎當地喊:“走喽。”

“瑞哥,你這寶馬可能要換了,怎麽你瞪着踏板還嘎吱響,都快成老古董了。”金發男拍了拍林瑞的座杆。

“螺絲松了,要換了,你明天給我帶一個。”

“明天不行,我今天去你家睡。”金發男伸出手摸着身邊湧動的晚風。

“你什麽時候開學。”林瑞降下速度,看了眼身後,轉了個彎進到一條劣跡斑斑的水泥路。

“後天,”金發男抹了把頭發,呼出一口氣,“明天這玩意兒就要染回去了,要不還是直接剃了吧,我看你這發型就好,賊帶勁。”

林瑞笑了笑,避開一個爛坑,說:“這話你都說了幾萬遍,能執行嗎?”

“嘿嘿,我要是有你這張臉,我還要說,一天一個造型。”

林瑞沒說話,仔細的看着眼前的路。

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林瑞在一個電線杆那裏又拐彎騎進一條窄道,獨棟的老式居民樓,牆皮都是黑灰色,穿插式懸在半空中的到處是黑色電線,還有一團電線纏成一坨。

林瑞把自行車停到樓道裏面把自行車貼着鐵門的柱子一起上鎖,轉身上了樓,金發男跟在後面。

兩人走到四樓,林瑞指着門說:“你到家了。”

“草,吓死我了,別說,搬了之後,還真很久沒回來過了。”

一起走到五樓,林瑞開門進去,金發男緊随其後。

“奶奶睡了沒?”金發男壓低聲音,連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在沙發上。”

黑漆漆的屋子裏突然傳來一個年邁的聲音,把金發男吓了一跳:“卧槽,你怎麽不開燈,吓死我了。”

林瑞打開燈,看到沙發上的老人,說:“不是讓你不用等嗎?”

“哎呀,我這不是睡不着嘛,再說,你看看這才幾點,”奶奶又望向金發男瞪大了眼睛,“哎喲,這不是周放嗎,怎麽變成這麽顆頭了,一腦袋金狗毛。”

周放看了眼林瑞,苦癟的笑出聲,不好跟老人形容這顆頭有多時髦,哈着頭無奈地說:“明天就正常了,明天黑狗毛。”說完跟上林瑞。

奶奶看着不順眼,還上手扒拉幾下後知後覺的說:“你又被打了。”

周放一瞬間就頹了下來,說:“嗯,我今天來睡一晚。”

奶奶嘆了口氣,同情的望着周放說:“造孽啊,孩子都這麽大了,欸,加油讀書,讀出頭了就好了。”

林瑞收拾好衣服路過看了眼周放,對老人說:“你先去睡覺,周放去拿身衣服,我先去洗個澡。”林瑞走進浴室聽到外面奶奶絮叨的咒罵聲和周放的寬慰聲,快速的沖個澡就結束了,一出去拉走了奶奶,推周放去洗澡,自己進房間拿被子準備地鋪。

“我靠,奶奶怎麽還越來越能說了,”周放跑進來就往林瑞的小床上蹦,一屁股坐進去,“你還在看什麽。”

林瑞坐在椅子上看已經被翻了一大半的英漢小字典,看到周放進來了收拾好也上了床,靠在床頭,看着想要躺過來周放瞬間踢了他一腳說:“你睡下面去,我這床都快炸了。”

“哎呦,”周放捂着被踢到的腰側慘叫一聲,“我就靠靠不行嗎。”

林瑞靠近周放掀開他的衣服,側腰上一大塊綠痕,周圍還有紫色的斑點,掀開一看,後背上全是抽痕,林瑞打算用手摸一摸,周放吓了一跳喊道:“別碰,疼。”

林瑞下床從櫃子裏拿出一瓶噴霧,邊給周放上藥輕揉邊說:“什麽時候打的。”

周放抽了兩口氣,緩過勁後放松身子說:“就昨天晚上,他從外面回來喝了酒,打我媽,那我哪能不管,沖上去,沖上去抱着我媽,挨了這一腳。”

林瑞慢慢加了點力道,看着周放達拉個腦袋摳手指甲,問:“梅姨沒受傷嗎?你今天過來你媽沒事嗎?”

“怎麽會沒受傷,但是他又不是天天打人,現在還好了,早上起來還下跪道歉,他以前可不會這樣,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在給自己積陰德嗎?”周放扯下衣服,坐上床,“舒服,睡覺。”

林瑞看着他馬上就要鑽進被窩,一把就揪住他的後腦勺:“你一身藥味,快下去。”

“切,”周放踢了腳被子,恹恹的睡到地鋪上,蓋上毛毯,“快去洗個手,免得吃手指掉嘴裏去”

林瑞沒等他說完就站起來走出去洗了把手再回來。

“哎,你說,我們這棟樓是不是真的中了什麽詛咒。”周放睡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的燈,像是在回憶些什麽。

林瑞關了燈沒說話。

周放長呼一口氣說:“奶奶身體還好吧,我看她怎麽變黑了。”

“還好。”

“哎!困了嗎?怎麽聲音無精打采的。我還沒說完呢!”

林瑞閉着眼睛輕嗯了一聲。

林瑞房間很小,房間的所有家具都是縮小版的,窗簾的透光性也不好,月光皎潔,灑進房間,落在周放眼中,晶瑩剔透,一眶熱淚冒着寒氣。

過了很久,周放嘆了口氣,悄悄的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知道由來,不知道歸宿。

“瑞哥,我好想回家。”

林瑞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地上的一叢金毛,等了很久,自言自語的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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