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蘋果
蘋果
“這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李栗咬一口手中的漢堡，“我今天在那個廣場下面就看到了。”
周放：“上半年新開的，廣場要納新，要不然都快沒人去了。”
楊意銘捏起一個漢堡，取出裏面的菜葉子，又作勢打算摘掉上面的芝麻，摘了一個可能是覺得有點麻煩，又直接撕掉外面的那層芝麻皮再開始吃。
林瑞見此舉在心裏唏噓一聲，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漢堡覺得至于嗎？
楊意銘吃了三口漢堡還剩兩小口直接扔了，又拿來蛋撻盒開始拆蛋撻，邊朝着周放說：“你現在怎麽辦？”
林瑞聽到直接看着楊意銘，對方對着自己眨眨眼。
周放撓撓頭說：“不知道，可能要挨一頓才了事吧。”
李栗猶豫了一下問：“你認識李睿陽嗎？”
“知道，但是沒說幾句話，他好像是今年從少管所出來的，你問他幹什麽？”說完周放覺得自己是給了甜棗忘了疼，人家都姓李，舉止言行又那啥，自己真是嘴巴沒點門，擡頭偷看一眼李栗。
李栗像沒事人一樣繼續說：“他是我哥。”
周放一愣，完全不相信，哥哥怎麽會在大庭廣衆下有那種舉動，他下意識看林瑞，發現他正悠哉游哉地看楊意銘拆蛋撻。
傻氣周放一看沒認制得了自己直接喊出來了：“哥哥？親的？那他，，，他那樣？”
李栗這下就慌了，眼睛亂瞟說：“不是親的，是我們村的，他媽媽未婚生的，生下來本來打算那個的，我奶奶看他可憐就撿回來了，比我大一歲，沒讀過書才，才沒分寸的。”李栗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幾句話，林瑞大致明白了，西和縣，村裏，未婚生子，棄嬰，寄人籬下——寄的不是李栗家而是所有人或裸露，或同情，或瞧不起，或嫌棄的眼神下——說到底也是個聽天由命的人。
周放哆嗦着說：“然後呢？”
李栗也不避諱，和盤托出：“他媽媽後來也一個人跑了，我家裏條件不好，我爸爸身體不好，我媽媽也出去了，爸爸在我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裏就我奶奶和小姨，小姨也小比我只大十歲後來出去打工了，本來我哥是讀了書的，後來家裏負擔不起，他成績比我還好，但是他死活不讀了，後來我奶奶也沒了，我中考之後，我哥他在外面偷了錢被關進去了。”
林瑞聽到了蜷了蜷手指，楊意銘也沒說話，周放倒好直接哭了，還是嚎啕大哭。
李栗一個人發笑：“你怎麽了，這很正常，我們村裏有很多我這種條件的，只是我哥他自尊心重而已。”
周放抹了把眼淚說：“我一直以為我就很慘了，我也沒爸爸，我媽媽二婚找了個渣男，天天打我也打她，我要我媽帶我走我媽不同意說什麽家和萬事興，有一次他打我打的厲害，我報警了我媽還打我罵我，那時候整棟樓就林瑞奶奶就護着我，其他人本來也會來勸，但是時間長了大家都習慣了，每次我就只能躲到林瑞家，留我媽一個人挨打，現在想想都後悔，怎麽能留她一個人。”
周放看了眼林瑞，神秘兮兮地說：“我們這棟樓就沒幾個好的，之前有個姐姐他親爸那個她，她媽知道後一氣之下把她爸殺了然後自己跳樓了，那個姐姐家裏沒人了，也一個人出門了，就在六樓，最頂樓那個。”
“欸，”李栗嘆了一口氣，又環視四方，雙手抱臂撫摸，“我好怕呀！”
周放破涕為笑說：“怕什麽，我們這麽多人，而且我們已經夠慘了，還來吓我們，她忍心嗎？”
林瑞說：“那你現在住在哪裏？”
李栗眨眨眼說：“就是那種全托知道嗎？一個房子全是人，全住在一起，吃飯也一起，放假了就去找我小姨，她那裏的工廠還可以收我，我今年暑假還賺了四千塊呢。”
周放驕傲地說：“瑞哥也是放假賺錢，他成績好，招學生補課，金牌教師呢，他還是。”
李栗眼裏發着亮光問：“你一個假期賺多少？”
“寒假二十天大概一萬，暑假就四十天兩萬多。”
李栗驚呆了，緊緊喉嚨想了一下這筆錢是什麽概念，沒想明白又接着表達自己的敬佩之情：“哇，怎麽這麽多？”
林瑞說：“我只補物理，之前我收初中生一天只有六十元，一共十個學生。”
李栗就差站起來了，他試探性地問：“那個，我可以和你一起嗎？不可以也沒關系，我就問問。”
林瑞想了想說：“你要保證期末考試在一百五十名左右，必須有強勢科目，你可以帶初中生，高一可以也行。”
李栗跪在沙發上：“初中就可以，初中容易一點，數學可以嗎？雖然不是強勢科目但是我不是特別差，嘿嘿。”
林瑞笑着點點頭。
李栗就像撿到天上的大餅了一樣高興，在沙發上左扭右扭。
楊意銘突然問：“你哥哥出來了沒找你嗎？”
周放也看着他。
李栗降下溫來說：“我都不知道，他要關一年多，這還沒到時間就出來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快吓死了，我還以為是長得像，他叫住我我都不敢相信，你們知道嗎？那種情況，我一進去吓壞了，我還沒說話就快吓死了，他好像特別生氣然後就那個那個了，然後你們就進來了。”
周放說：“他都出來兩個月了，是我聽說的，他本來正經在一家洗車店裏上班，後來碰上熟人挑他刺，後來有人去堵他，他倒好一打二，第二天就混上了，媽的，這怎麽這麽奇怪，墨一染就黑了。”
“對呀，就是這麽奇怪，只要你想變壞，馬上就有鬼來找上你，就像有人在你腦子裏裝了攝像頭和監聽器。”楊意銘把拆完的蛋撻給他們一人一個。
周放吃着蛋撻說：“你有什麽煩惱嗎？我感覺你就是個少爺，看得出來也感覺的出來，氣質不一樣。”
“我？”楊意銘笑笑，滿不在乎地說，“可能是過的太好了吧。”
周放癟癟嘴，嘟哝道：“切，真夠招人恨的。”
楊意銘呼一聲把最後一個蛋撻遞給林瑞，林瑞接過又問：“你不吃？”
楊意銘撚起一張抽紙仔仔細細地揩自己的“蔥油指”，淡淡地說：“冷了，不要！”
林瑞聽到看着楊意銘一臉認真的模樣，楊意銘擦完手指覺得還有點油膩又站起來準備去洗一洗，他經過林瑞的時候還催促一聲：“快吃了，別浪費！”
林瑞一口就吞了，嚼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楊意銘制造的垃圾——原來，這是個渡人不渡己之流。
最後林瑞走的時候楊意銘給他一袋水果說是給奶奶的，林瑞和他搞了個對視，楊意銘挑挑眉示意道：“快拿着，重！”
林瑞就像鬼上了身接過袋子。
周放蹦蹦跳跳回自己家了，林瑞一個人上樓，奶奶看到一袋子水果喜出望外，嘴裏卻罵林瑞浪費錢。
林瑞說是樓下專門給你買的，老奶奶提着一袋子水果，拿起一個看上去就很鮮豔的蘋果，默默看着笑了笑，又擦擦眼角說：“好孩子，下次叫他來吃飯，一個人不好安排的！”
林瑞給奶奶洗了兩個蘋果削好皮，切成塊端給她，吃完後又收拾幹淨，時候不早了，林瑞洗完澡上床睡覺照例看了兩頁單詞，上床的時候還早，才八點半，林瑞看到楊意銘發來的消息說：“李栗要你微信，同意一下。”
林瑞看到申請，同意了，李栗發來消息。
-李栗：“林瑞，我是李栗，你可不可以把周放的微信給我。”
林瑞沒問直接推薦了過去。
-李栗：“謝謝你。”
-？：“小事兒。”
-李栗：“不是這個謝謝，就是想謝謝你。”
林瑞看到面無表情地發了個大拇指表情過去。
-李栗：“呀，我好害羞啊！”
林瑞這才笑笑，把手機扔到枕頭邊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
安靜的時候，人就容易多想，林瑞不過區區凡人一介，照樣，思緒飄得很遠。
目光所及的大多時候只是個體，但個體背後的千千萬萬的零碎往往不忍直視。
但...生活嘛！就是為了生本身而活。
有時想想，我們往往連說出那些個污言穢語的勇氣都沒有，但總有人能一而再再三的以身試險，就像那根煙頭，害人又害己。
林瑞生物鐘很準時，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