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羊肉串
零碎
林瑞回想起自己對周放的承諾——“有我”——還有奶奶和楊意銘勸告,覺得為難。如果周全也死了,那周放毫無疑問就完全住進自己家了,可是現在的局面讓所有人都覺得尴尬。
林瑞不可能不讓周放回家——那确确實實是周放的家,就算周全再不是人,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那都是周放的家,沒有人願意飄零,願意寄人籬下。
林瑞躺在床上看着小窗戶外面,天徹底黑了下來,周放的呼吸聲很淺,淺到快要沒有,林瑞知道他還沒睡,可能在哭,可能在發呆,也可能在想明天,或是未來,甚至在想王梅,在想周全,在想一切白天不敢想,不願想的事。大腦中一遍遍回過往日記憶,林瑞猜得很累,狹小的房間裏,林瑞覺得自己和周放越來越遠,本該是抱團取暖的時候,兩人之間卻如同隔了山,隔了海,而自己的印象中周放的臉越來越模糊。
“周放。”林瑞脫口而出。
“嗯。”輕輕的但又是肯定的,迅速的。周放在等,在等林瑞叫他
“周末再買個小床吧,地上會着涼的。”
“...嗯。”
第二天林瑞把昨天的剩飯剩菜炒熱和周放一起吃完了又一起下樓,林瑞把周放送到公交車站,自己轉身離去。
到路上,林瑞遇到楊意銘和李栗。李栗坐在楊意銘後面乖巧地抓着座杆,看到林瑞伸出手打了一個熱情洋溢地招呼。
“周放還好嗎?”李栗問。
林瑞保持速度和楊意銘并駕齊驅,想到早上周放極力掩飾地通紅的雙眼說:“還好。”
“我昨天看到他覺得好吓人,他從來沒那麽安靜過,我都不敢說話。”
“他不說不代表他沒話說,他肯定一肚子話,不是不說,他是不信任別人。”楊意銘說。
“不信任誰?”李栗不解。林瑞也看了眼他。
楊意銘繼續道:“你知道母親對于孩子的意義嗎?尤其是周放的家庭關系,母親是他和那個家的唯一聯系,而且他媽确實有很多地方都...失職了,導致周放本身就缺乏安全感,缺乏信任,現在他還随時可能會陷入危險——在他的意識裏他父親就是一個惡魔,他在害怕,害怕一個沒有安全感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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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明白了,”李栗說,“就像我和我哥,我哥不在的時候我也很孤獨。”
“但是你還有小姨,你小姨很善良。”楊意銘笑着補充。
李栗很欣慰說:“我小姨可好了,那周放怎麽辦呢?他爸要是好了怎麽辦?”
林瑞說:“不知道。”
“和做題比哪個難想一點。”楊意銘調侃林瑞。
“能比嗎?”
“就是,這種事比題目又難多了。”李栗煩躁的說。
三個人一起走到教室,林瑞才今天沒來,桌子上就有幾張測試紙,林瑞拿起一看是幾張手寫的英語單詞紙。林瑞頭皮發麻,折好放進抽屜。
“這是英語老師專門給你們寫的。”李栗說。
“我們?”
李栗轉轉眼睛說:“還有就是班上後十名的同學。”
“煞費苦心了。”林瑞晃頭兩下,又挑挑眉,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習鈴聲響起幾分鐘後吳冰才匆匆忙忙趕到教室,站在講臺上從包裏拿出書本訓斥道:“大聲讀,沒吃飯嗎?”
林瑞看着課本落下了很多筆記還有自己白白淨淨的課文,裸奔的感覺十分強烈,現在又不可能拿誰的書抄。而且林瑞實在不想開口讀,索性拿出吳冰的扶貧測紙開始默寫。
林瑞不默不知道,一默吓一跳,自己寫得是得心應手,行雲流水,輕輕松松如做加減乘除。林瑞越寫越開心,覺得自己詞典沒白看,非常快速地寫完了第一張,又開始寫第二張。
“你這個字是真的醜,我很艱難才認出來幾個。”吳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瑞看了眼自己的字,前面有幾個英譯中的漢語自己都有幾個一下沒看出來。
“你這個詞彙量還可以,不差,”吳冰拿起林瑞旁邊的一張寫完的紙開始看,“就是字醜,你的語文一般多少分。”
林瑞覺得自己這個高二上的是燙手燙腳,傷神地說:“一百分左右。”
“你要是把字寫好了分數還有漲的,一百分太差了,不過你的英語應該是連一百分都沒有的,”吳冰把紙放回去,走之前不忘警告林瑞,“不能偏心诶。”
林瑞默寫完後對着答案紙對了一下答案,正确率高達百分之九十。林瑞滿心歡喜地放下測紙拿起書本開始看,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開始看。
下課後林瑞也沒想補英語筆記,直接把李栗的所有書拿來看進度。
“林瑞,楊意銘要看你的測紙。”
林瑞看的忘我就昂了昂頭,李栗就把測紙拿過去。
“測試紙,廁紙廁紙說的真惡心,”楊意銘拿過測試紙四處看幾眼,就開始笑,“你這字我沒認出來三個,寫的什麽啊這是,老師改你卷子的時候是不是還要你在旁邊當翻譯。”
李栗坐在林瑞旁邊,自己同桌字跡如何他是早就見識過了,看着楊意銘手裏的紙也開始笑說:“我也認不出來,有一次語文課,老師把筆記擦了我沒抄上,就看他的,結果我問他寫的什麽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林瑞也覺得好笑,但此時此刻為了捍衛自己的尊嚴,一直忍着也沒說話。
“喔。”林瑞腋下突遭襲擊,驚吓大于癢意,林瑞身子一扭往後看,楊意銘笑得臉都變形了。
“你裝,看你還裝不裝。”楊意銘抽了喘氣的空當叫喊道。
林瑞覺得在這個場合反擊容易被當成神經病就沒和楊意銘一般計較繼續自己的工作。
林瑞聽李栗在旁邊玩命的背一篇篇幅較長的文言文,就看了他一眼,這小子背得眼睛都翻白了。林瑞笑着說:“至于嗎?別卡着眼睛珠子了。”
“至于,怎麽不至于,下節語文課侯老師要叫人上去默寫,一共五段,叫五個人,”李栗怨聲載道,“你是不知道,她昨天發飙了,這篇文言文背了三四天了我們還沒背下來,她氣得要死,今天要殺雞儆猴了。”
林瑞知道那篇文言文,自己一個早自習也只背下了前三段,确實挺難的就說:“你現在求神拜佛可能更靠譜點。”
“那我拜你,要是叫到我了你就幫我上去,”李栗嘴上說着喪氣話,手裏還一邊在寫着字,“對了,這幾天你沒來,我們換物理老師了。”
“為什麽。”
“之前那個教的班太多了就少教一個我們班,我們這個新的物理老師本來只教一個班就接了我們班。”
“你還舍不得嗎?”林瑞看完生物書,又開始看化學。
“不是,就是這個特別恐怖,我都不敢直視他!你下次看了就知道了!”
“你們倆說些什麽呢?”楊意銘在後面一會兒摳李栗的背一會兒摳林瑞的背,就沒閑下來過。
“你覺不覺得他很欠揍。”林瑞專注自己的學業,也不忘批評後面那位害群之馬。
“我覺得你很欠揍。”
楊意銘的聲音就在林瑞耳邊——又低又啞——林瑞覺得耳朵發麻,轉頭看過去,楊意銘已經抽身離去,林瑞看着自己後面,發現楊意銘什麽時候把座位搬到自己後面來了。
“你好,新前桌!”楊意銘雙手抱胸微微偏頭臉帶笑意的看着林瑞。
楊意銘特別白,白裏透紅的那種,皮膚也嫩,帥也是真的帥,眼皮很薄,窄窄的雙眼皮很明顯,眼睛特別亮,鼻子又挺又直,上嘴唇還有個小唇珠。
楊意銘的手在林瑞眼前晃了晃說:“想什麽呢?”
林瑞是看楊意銘右耳耳垂中間有個黑點發呆了,就問:“你有耳洞嗎?”
楊意銘直接摸了摸自己的右耳耳垂說:“可不是嗎?我還有舌釘,你看嗎?”
“你腦子有釘我還信。”林瑞在楊意銘摸耳朵時就看穿那是一粒小痣,轉過身去繼續看自己的書。
李栗傻子忙慌問:“我要看我要看。”
“非禮勿視。”
“唉呀我想看,我想看。”李栗是真的能從一些地方看出來他是真的很娘,又愛撒嬌又愛左搖右晃的。
“請你自重,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我不想被人誤會。”楊意銘脫開李栗的手說。
李栗一下就臉紅了惱羞成怒道:“我看你就是沒有故意騙我的,騙子。”
“急中生智,我建議你每次考試前都找人吵一架說不定比林瑞把字寫好了成績提升的還大。”
“林瑞,楊意銘說你醜。”
“你可別血口噴人污蔑我。”
“字如其人啊,你拐着彎罵人的。”李栗拍林瑞的手臂,要求他為自己掰回一局。
林瑞覺得自己再出面的話這個字醜就過不去了,索性裝聾作啞,看自己的書。
“哼。”李栗看楊意銘沖自己得瑟又沒法就憋屈,無痛無癢的出了句聲就專注正業去了。
上課了這個進度也趕得差不多了,語文老師昂首闊步的走進來,一頭卷發被甩在後面,身上裙子的衣紗也往後飛,好一位帶風女子,就是年紀大了點。
侯老師站在講臺上擰着眉跨着一張臉拿起講臺上的花名冊開始挑“雞”。
林瑞感覺李栗都沒了呼吸,嘴巴瘋狂地甩動,搶記幾個救命符號。
“李栗,孫思思,陳海,唐凱......楊意銘。上來默寫。一人一段,就根據我念地順序來。”侯老師雙手抱胸站在一邊,把舞臺留給今天的主角們。
李栗看了眼第一段就走上前去,林瑞感覺李栗昂首挺胸走出來赴死的感覺。楊意銘從自己身邊經過時還賤嗖嗖地拍自己手肘一掌,林瑞覺得這人是真的欠揍。
“我還以為李栗是個女生,”侯老師站在一旁托了托眼鏡,笑了笑,“這下搞得只有孫思思一個女生了。”
講臺下面一陣哄笑,林瑞都想象得到李栗現在肯定是先吞一口口水,再眨眨眼,然後呼吸幾口氣最後開始一筆一劃地開始戰鬥。
李栗第一段很簡單背得很熟練,完全難不倒他。李栗的字就像小孩的字,一筆一劃沒有連筆,方方圓圓的,排版很整齊。
林瑞看向最後一個楊意銘,楊意銘很高,寫得最上方。讓林瑞沒想到的是楊意銘寫得很輕松,粉筆字蒼勁有力,落筆很有力道,筆畫轉折處行雲流水,沒有多餘的勾勾繞繞,排版幹淨整齊,字體大小看得讓人覺得很舒服。林瑞跟着低頭看看自己的一手字,實在是慘不忍睹,這就是标準的讓改卷老師短命十年的字跡,也很難得啊!
林瑞頓時覺得楊意銘嘲笑自己的字還真是有資格的。
楊意銘第二個下來,林瑞一直低着頭,餘光看到楊意銘時直接伸手揪他大腿外側,楊意銘先是被吓一跳,回到座位後俯身到林瑞背後陰恻恻的吹一口氣,沒等林瑞逃開,楊意銘一把抓住林瑞後頸說:“跑啊!”
林瑞揚揚嘴角一整個靠在椅背上說:“動啊!”
楊意銘收緊五指又放開揪住林瑞的左耳賤兮兮的說:“這是誰的耳朵?”
林瑞沒動,笑着輕聲說:“這不是耳朵。”
“喲!那是什麽。”楊意銘不知所以然地揪上兩下說道。
林瑞伸出右手掐住楊意銘的手腕兩側,楊意銘悶哼一聲,林瑞手勁很大,手腕兩側又不耐疼,楊意銘當即松開手,林瑞迅速直起身子放開了楊意銘。任由他在後面踹自己的椅子。
兩人一直堅持到李栗下來了,他坐在座位上明顯松了一口氣說:“幸好是第一段,我就熟悉第一段,哎呀,我比打了一仗還累。”
講臺上就剩最後兩個男生,一個默了一半卡在那裏,另一個寫了一句就沒後文了,兩個人都不敢動,互相望着,又害怕又想笑的樣子,反正臺下忍不住了全幫他們笑了出來。
侯老師大方的笑着走上講臺雙手抱胸用頭示意說:“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好看嘛!”
兩人抿着嘴扔下粉筆就落荒而逃。
侯老師看都沒看直接挨個圈出錯別字,輪到楊意銘時打了個大勾,雙手撐在講臺上,低着頭眼神穿過眉毛射出來咬着牙說道:“差得死一個個的,還好意思笑,怎麽笑得出來,三四天了還默不出來,這個寫這麽一句話在這裏的肯定都是上來的時候記的一句,一句十六個字錯五個,一個個的還好意思笑。”
林瑞感覺楊意銘越來越得寸進尺,他居然拿着一只筆戳自己的腰,林瑞把手背在身後趁楊意銘戳自己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腕,楊意銘為了使力把筆都扔掉了和林瑞互握——看誰先松。
“我真的是年紀大了不想生氣,你看看你這一個個上個早自習想要斷氣的樣子,怎麽學得好,年紀輕輕一點朝氣都沒有還能成什麽事,人就是要拼一口氣,連氣都快斷了你們,越活越不像話,一屆不如一屆,”侯老師喘兩口氣了,續足了力,接着演講,“你們基礎差就要更加努力,你們不知道我們西和縣出去了還有別的城市別的國家,世界上不缺人才更別說庸才了,要加把油了同學們——”
“嘭!”後面傳來一聲巨響,所有人向後轉頭,只見最後兩個座位上空了兩個人。
李栗捂着嘴,看了眼周圍。連忙把林瑞拉起來,林瑞死活不先起來,看着地上的楊意銘,使勁錘他一拳,楊意銘側躺在李栗後面的空地上瞪着林瑞無奈地說:“你起來呀。”
“滾。”
“你們兩個人在搞些什麽?沒摔出問題來吧!”侯老師說着又走到走廊上來一看,明白後立馬呵斥道:“還不起來等着放學啊!”
林瑞瞪着眼睛看着楊意銘,硬生生等他站起來後自己才站起來,兩人站起來低眉順眼地順勢坐下想蒙混過去。
“站到後面去。”侯老師爆發出了今天的最大聲波,猛拍講臺,震得粉筆灰體驗了人生第一次蹦床娛樂。
林瑞識趣地迅速站起來跟在楊意銘身後,楊意銘走上兩步,回身面對着林瑞嗫嚅着說:“你是真能耐,這時候了還不松手。”
林瑞面對着楊意銘張嘴說:“打的就是你。”
“還好意思說話,站在後面了還在說話,我滴個天,這一周只要是我課你們兩個都要站着上。”
林瑞狠狠剜了楊意銘一眼,恨不能殺人于無形。
侯老師轉身看到楊意銘的默寫臉漲得通紅斜睨了眼後面的人,忍着一肚子尴尬與打臉說:“你們看楊意銘的默寫,算了,他今天的表現不值得我們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