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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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鬥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最開始,神只是派出祂的造物來應付人類,後來發現天使穩不住局面,只好親自出手。祂一開始還試圖對話埃絲特爾,要和她單獨戰鬥,卻被埃絲特爾一劍逼退了所有話語。
“傲慢的神明啊,這是全人類的戰争。”
之後的事情,就如同埃絲特爾在酒館裏對人們講述的一樣,人類經過漫長的鬥争,死傷無數,包括埃絲特爾的幾位好友也戰死于黎明到來前的最後一天黑暗。
所有人齊心協力,終于打敗了神明,就地建起審判臺,對大家審判神的罪行。這場審判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後,由埃絲特爾代表全人類當衆宣判神的罪行。
“……神之罪,三為暴怒。祂不愉快時便将災厄降于人間,還稱自己是在懲罰罪孽深重、不知悔改的人類,致使這片土地屍橫遍野、彌漫着戰争與瘟疫。大量的人類由于祂的罪行而死去,曾經富庶的城邦變為一座座空城,地裏的糧食由于無人收割而腐爛。”
“神之罪,四為懶惰。身為全人類的引導者,祂卻不願花費分毫時間與精力來了解人類、聆聽人類的願望,教廷與貴族層層往下剝削,祂也視若無睹,怠于出手幹涉。”
“神之罪,五為貪婪。祂妄想所有人都喜愛祂、信仰祂,甚至不允許世間出現不同的聲音,可祂卻從不反省自己是否做過值得被信仰的事。祂迄今為止所有的行為都只是在穩固自己的權力,而非為世間的大多數生命而謀求福祉……”
莊重而嚴肅地宣判完至高神的罪過,埃絲特爾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拔|出長劍,将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釘死在這片大地上。
至高神在那把由全人類的期盼所鑄就的長劍下發出凄厲的哀嚎,使圍觀者明白,原來神也是會痛苦的,祂死亡時也會如同人類般不甘……那神為何從不體諒人的苦難呢?
祂毫無同理心,從不慈悲,卻嚴苛地要求人類學會寬容。
神的軀體在衆人的注視下化為金色的光輝融入大地,想必在來年時這片土地會有個好收成。埃絲特爾靜默地立在審判臺上,心想,這或許是祂留給世界唯一的好處了。
自此——一切神的故事都是人的史詩。
神明死了,那柄由全人類的期盼所鑄就的長劍鑽回了埃絲特爾的心髒。或許她以後還會再一次拔|出長劍,去斬出新的黎明,也或許她再也不會用劍了。未來的事究竟會如何發展,即便是此世最偉大的先知也無法全部明晰。
站在審判臺上,埃絲特爾忽然聽到了人類的歡呼聲。時隔多年,她終于再一次聽到了聲音。随着歡呼聲一同湧進的身體,是熟悉而磅礴的信仰力。
女巫曾經問她知不知道,如果信仰力再這樣增長下去會發生什麽?
埃絲特爾回答:會戴冠。
瑰麗的曙光編織成華麗的桂冠降下,埃絲特爾輕輕接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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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審判至高神後的第二天,埃絲特爾再一次來到神殿前。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神殿外挺立着幾棵高大的松樹,幾只飛鳥從天際掠過,陰郁的鉛灰色天空與地面的積雪連成一色。
埃絲特爾沒有踏入神殿,只是站在神殿外望向遠方。
這片大地會逐漸恢複生機的吧?這個世界會逐漸變好的吧?
一只飛鳥不知從何處飛來,像是不畏寒冷般停留在松樹的枝頭,一雙有力的翅膀緩緩收攏起來。它抖了抖羽毛,一邊在枝頭踱步一邊看着下方的人。
她穿着單薄的衣衫,寒冷徹骨的狂風裹挾着冰雪呼嘯而來,像麥穗一樣燦爛的金色卷發濃密且淩亂,在腦後低低地束起,碎發随風飛揚,上面落了些雪花。
凜冽的風雪是一種生命難以承受的寒意徹骨,底下那個人已經在風口處站了許久,卻像是不覺得冷般,連單薄衣衫的袖口都沒有拉下來。
她原本正眺望着遠方,忽然敏銳地擡起頭來,随後道:“向您問好,聰慧的飛鳥。我正好要做些事,鳥兒啊,您願意見證于我嗎?”
鳥兒歪了歪腦袋,繼續在枝頭踱步。
埃絲特爾立在風雪中輕輕閉上雙眼:“世界啊,請您聽我說,此世再也不會有神明了,未來将會是屬于人類的時代。”
“或許他們會創造出新的暴君,将壓迫與剝削再次帶向這片大地,但我相信數萬萬奴隸與平民所具有的智慧與勇氣遠超于這世間任何貴族與君王,人民會推翻他們,選擇那個更美好、更自由的未來。”
“世界啊,請您聽我說,此後任何超脫于人類的力量都不得直接幹涉人類的文明進程。”
“我相信人類所具有的高貴品格和任何不凡的存在都等同,那些在黑暗中為他人留燈的人、第一個站出來反抗權威的人、為一切美好高歌的人、願意為仇人的不公與不自由而戰的人……他們會撐起整個新世界。”
“世界啊,請您聽我說,以後再也不會有誰的偉力足以篡改歷史、蒙蔽人類的認知了。人類或許弱小,但也清醒。”
“從此往後,世間但有災禍,人類就會聚集在一起共同渡過難關,然後他們就會明白——自由是不可分割的,人類是命運共同體。”
世界第一次正面給予了她回應,祂的聲音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同天空般浩瀚,沒有男女聲線之分:“應預言而生的救世主啊,你是否能付出等同的代價?”
埃絲特爾攤開手,那頂由黎明時分瑰麗的曦光所編織的桂冠在她掌心浮現,桂冠金光燦燦,華貴美麗,即便在鉛灰色的雪天也能折射出奪目的光。可她那雙如湖水般碧綠的眼眸比桂冠更明亮:“我以神明的桂冠與您交換。”
“你不戴冠?”
“我永不戴冠。”
“不戴冠,你就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神明。”
“人類不需要神明。”
“可我若答應了你的交易,那神明的桂冠于我又有何用呢?這世間再也不允許神明存在了。”
埃斯特爾輕聲說:“據我所知,桂冠除了為神明加冕以外,還有另一個作用——為人類做心。”
那聲音陡然陷入沉默,不再言語。
“我向您借出的見證感動與苦難的眼睛、與聆聽音樂與哭聲的耳朵為您塑造了靈魂,現在距離成為人類就只差最至關重要的這個東西了吧?”她豎起一根手指:“那就是能産生情感、孕育思想的人心。”
“……完全正确。”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相比之前古怪又厚重的世界之音而言,這道聲音要更年輕些,雖然依舊沒有明顯的沒有男女聲線之分,但至少更接近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了。
埃絲特爾轉過身,靜靜地看着神父從神殿中走出,踏過地面的積雪走到她面前,雌雄莫辨的面容好似悲憫,又好似冷漠無情,“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猜到我想要變成真正的人類的,但是……完全正确。你一切的推斷,完全正确。”
埃斯特爾微微颔首:“謝謝。向您問好,世界。”
“你似乎并不為看到我而感到驚訝?”神父注視着她,“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我就是世界的?”
“第一次與你做交易的那個夜晚,我決心為全人類的自由與幸福而戰的時候。”
神父做了一個驚詫的表情,可埃絲特爾知道,沒有心的祂其實是不具有這麽充沛的感情的。就連祂想要成為人類也并非是出于祂對人類的喜愛,而是祂預見了億萬年以後這片大地的終焉,決心提前為自己準備一個人類的身份,以便當大地走向終結時,祂可以擺脫自己注定将跟随大地走向滅亡的結局——世界意識是不可以離開這片大地的,但人類可以。
“你那時問了我一個多餘的問題,你問我是否确定?告訴我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的。”她輕笑了下,“這明明是你作為我的引導者最不該問出的問題。在第一次的交易中,你借用我的眼睛看見了什麽?才令你短暫地脫離了你對自己身份的設定?”
“我看見你親吻你母親的額頭,然後從母親的卧室逃離。”神父輕輕按住人類心髒所在的位置,祂的胸腔中也有東西在跳動,但祂知道這不過是模仿而已,“你知道的,我在借用你的眼睛時還能感受到你所感受到的。在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你心髒緊縮的痛苦……我想,如果用你們人類的話說——你為離開母親而感到難過。”
埃絲特爾恍然:“原來如此。”
她溫柔地點頭:“這世上大部分孩子都會因為離開媽媽而感到痛苦的,這是比生老病死還要理所應當的事。”
“也許真是這樣。”神父若有所思地點頭,向她伸出手:“交易達成。埃絲特爾小姐,世界在此接受你的一切要求。自此,此世再也不會有神明、再也不會有誰幹涉人類文明的進程、再也不會誰能篡改人類的歷史。這份限制不對任何人、任何存在享有豁免權,包括你,也包括我。”
“也就是說,埃絲特爾小姐——自此,這片土地将不再歡迎升格為半神的你。”
“沒有關系。”埃絲特爾鄭重地與世界三擊掌為誓,交出那頂華麗的桂冠,由曙光所編織成的桂冠化為鮮活的心髒鑽入祂的軀體,“我早已預見了這一天的來臨,可這就是我選定的道路。”
神父看着她在雪色中溫柔微笑的模樣,恍惚間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個靜谧的夜晚。僅有祂腰部高的小女孩立在皎潔的月光下,閉着雙眼莊重而沉靜地宣誓:“若世界需要我、若人類需要我,我會付出我能夠付出的一切——即便那是我見證美好的權利、我的尊嚴、和全部的自由,即便我必須背離我的家鄉與這片美麗的土地。”
走這條路的結局她都早已觀測到了,但她依然決心前往。
“好吧,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神父收回手,靜靜地感受着人類的心髒跳動的力度,那和祂模拟出的頻率完全不一樣。
埃絲特爾痛苦地捂住心髒,随着交易成立,新的規則被編織,大地開始排斥她的存在。但她很快就站直了,忍耐着痛苦放下手,如同往常一樣溫柔得體地向祂點頭致意:“謝謝。”
神父的面容與身形籠上了白霧,祂的軀體在逐漸變化。祂立在濃霧中,感受着屬于人類的情感在胸腔中滋生,在那繁雜而鮮明的情感中,祂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你其實是故意的吧?”
祂注視着面前這位半神,她曾被那位罪惡的神祇宣判為此世最臭名昭著的教唆犯。
“你是此世最偉大的先知,也是此世最危險的陰謀家——”
神父喟嘆道。
“你用桂冠換取的三道規則就是為了制約我的。你在與我初次交談後就開始恐懼,恐懼一個初具自我思維的世界意識,恐懼我就是下一個至高神。”神父篤定地說。
祂身上籠罩的濃霧在逐漸消散,可埃絲特爾依然看不清楚祂的面容。
“所以你要求我跟随你游歷四方,與你去見更多的人類,見證他們的智慧與勇氣,讓我明白即便是最卑弱微小的存在也能成就最偉大而不朽的理想。同時,你也毫不吝啬,用見證美好的權利與我做交易。你是世間最期盼我能夠變成真正的人類的,是最期盼我了解人類、尊重人類、喜愛人類的,這份期盼甚至比我更多。”
“不,不是的。事實上,我更多的時候并不把你當第二個至高神。”埃絲特爾溫柔地說:“我覺得你是一顆種子,需要人類用野心、善良、公正、智慧、與愛共同澆灌。”
“我不知道這顆種子會結出什麽樣的果實,但我期盼你能看到更多、懂得更多,了解人類,了解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了解每個人各自的苦痛幸福,了解他們的不得已,而非動辄下道德判斷,而非對人類傲慢的認可或輕率的鄙夷。”
祂陷入到長久的沉默中。許久之後,祂身上籠罩的濃霧才徹底散去。
埃絲特爾驚愕地發現——祂縮小了,變成了女孩子,且相貌竟與她有幾分相似。
“感謝您對我的全部耐性與愛。”如今和孩童一般高的小女孩仰望着她:“您對我有教養的恩情,并賜予了我寶貴的心。按照人類的慣例,我是否應該叫您一聲‘母親’?”
“……”即便是鎮靜如埃絲特爾,此刻也難免錯愕失語。
“您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認了。”小女孩說,“母親,在徹底被大地排除在外之後,您想去到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呢?為了感激您的恩情,我想我可以盡量挑一個滿足您要求的世界送您前往。”
埃絲特爾笑起來:“真的可以随便提要求嗎?那我想去一個有詩歌、有自由、有吟游詩人,沒有壓迫、沒有神明、人類自己領導自己的世界……好吧,別看我,有神明也行,但我希望這位神明并不掌權,而是将統治人類的權力交給人類自己。”
小女孩晃了晃腦袋,十分無奈:“哪有這樣的世界呢?哪有這樣的神明呢?”
埃絲特爾輕聲說:“一定是有的吧?雖然少見,但一定是有的吧?”
“如果沒有呢?您是否要再推翻一位神明?”小女孩好奇地問。
“那要看大部分人類的生活是否幸福和自由。如果人民怨聲載道,我也不會介意再審判一位神明。”埃絲特爾理所當然地說,“但人類的生活如果幸福安康,我又為什麽要給自己找麻煩呢?”
“如果您真的到了您理想中的世界,您會信仰您理想中的神明嗎?”
“好問題。我想,可能不會。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相信神明的,我還是更相信人類。”
“嗯……像您這樣不敬神、不信神的人,不管去哪個世界都會是鐵板釘釘的反叛者吧?哪有神明會容忍您這樣行為冒犯、言語不尊的子民呢?也好,您加油,火刑架在等您。”小女孩笑起來,鼓勵地說。
埃絲特爾忍耐不住痛苦,伸手捂住了心髒的位置,嘆了口氣,“哎,別這樣啊,如果真有那樣美好的世界,說不定就連神明也會是包容而悲憫的呢?說不定沒有火刑這樣殘忍的刑罰呢?”
“好吧,無論如何,我祝福您。”小女孩知道埃絲特爾已經無法在這個世界停留太久了,不由有些難過地望着她,“我以世界之名祝福您。”
“祝福您能夠抵達理想的世界,祝福您自由,祝福您幸福……祝福您的一切、祝福您萬事順遂。”
埃絲特爾的意識逐漸模糊,在徹底離開這片美麗的土地之前,她看見小女孩落下淚來。
“……原來這真的是生老病死還要理所應當的事。”小女孩自言自語,聲音哽咽。
再次睜開眼睛後,埃絲特爾看見一位帽檐上別着不知名花朵的少年坐在橡樹下彈奏裏拉琴,雪白的飛鳥懶散地在草地上踱步,風帶來遠方的蒲公英和花草的香。少年側過頭端詳她一會兒後朝她笑,笑容可愛又迷人:“你好,我是溫迪,吟游詩人溫迪。”
真奇妙,他身體裏明明蘊含着神明的偉力,卻告訴她他是溫迪,吟游詩人溫迪。
埃絲特爾看了他一會兒,溫和而禮貌地輕輕颔首:“你好,我是埃絲特爾。”然後她遞上自己身上攜帶的唯一一枝來自故鄉的花,“你的琴聲真好聽。”
自稱吟游詩人的神明有些訝異地接過花,然後很得意、也很可愛地笑起來:“當然,我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吟游詩人。”
“歡迎你,來自遠方的客人,請容許我為你介紹這個美麗的國度——蒙德。自由與牧歌的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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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西在做什麽?”
碧色的風元素力一閃而逝,吟游詩人少年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樹枝上,雙腿勾着樹枝倒懸下來,腰間的玻璃珠和腰帶碰撞,發出清脆的響。他興致勃勃地建議:“我們去大冒險吧!”
坐在草坪上靠着樹看書的埃絲特爾微微仰頭,接住從溫迪發頂掉下的帽子,順手放在了翻開的書頁上:“大冒險?”
吟游詩人一雙明亮的綠眼睛彎着,兩條漸變色的小辮子随着風飄蕩:“是呀是呀!大冒險!埃西,和我一起去吧?”
“提瓦特還有什麽地方是溫迪不知道的嗎?還需要冒險?”
溫迪眨眨眼:“可是和埃西一起冒險是不一樣的嘛!”
他腿彎依舊勾着樹枝,讓自己像藤蔓一樣倒挂着随風搖晃,晃掉好幾片綠葉。落葉輕飄飄地落到埃絲特爾腿上、手邊,風将其中最翠綠可愛的一片吹到她的發辮間,她側了側頭,忍不住笑起來。
少年振振有詞地說:“就像一個人坐着是很沒意思的,但如果埃西在的話,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有趣起來!我們可以坐在同一棵樹下、分享同一顆蘋果、吹同一縷風。我可以彈琴給你聽,我們可以一起踩小水坑、看螞蟻搬家、數天上的星星……”
“重要不是做什麽事,而是埃西!”
埃絲特爾微怔,“啊”了一聲,目光別開一瞬,又立刻落回他身上:“好吧……”
她忍不住想,溫迪或許就是世間所有理想的集合體。
他是世上最好、最有趣、最可愛的吟游詩人,也是極具神性的神明。
他溫和、包容、悲憫,明明擁有着普通人類無法企及的偉力,卻自願放棄了統禦蒙德。
明明已經放棄了統禦蒙德,卻在意着蒙德的每一位子民。
明明在意着蒙德的每一位子民,卻尊重他們的每一個選擇、尊重着個體與個體之間的不同,從不以神明的身份傲慢地出手替他們掃清阻礙。
他絕非不負責的神——只是他更願意相信人類,願意相信蒙德的子民,相信他們能靠着自己走向那更美好、更光明、更自由的未來。
……這怎能令她不愛他?
想到這,埃絲特爾緩緩點頭,笑着重複道:“好吧。”
她将腿上的書和吟游詩人的帽子一齊放到一旁,微微撐起上半身,一只手貼上少年的後腦,溫迪便立刻停止了晃悠,睜大眼睛看着她。少女仰起臉,溫柔地吻了下他的唇,随即退回,後背貼着粗糙的樹幹。
午後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在地面投下溫暖的光斑,光斑跳躍到少女含笑的眼中,顯出和湖面如同一轍的波光粼粼。
“雖然我已經失去了探索世界的好奇心與勇氣,但如果溫迪在的話,無論做什麽都是開心的,無論做什麽都不會無聊,所以……”她用手指點着唇,朝他颔首:“去哪裏都可以。只要是和溫迪,去哪裏都值得期待。”
“只要溫迪在,以後、明天、下一刻、每一刻……都值得期待。”
“诶?”溫迪短暫地愣怔後,松開勾住樹枝的腿,像藤蔓一樣軟軟地往下掉。埃絲特爾及時接住了他,風做的少年掉在她懷裏,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身上還帶着蘋果的甜香和酒精的微澀。
她放下他,少年就勢傾身過來,腿彎貼着她的大腿,雙手撐在她身側的草坪上,湊近她的臉頰,語氣親昵地抱怨:“埃西好過分!怎麽可以說這麽犯規的話?怎麽可以這樣對單純的吟游詩人?”
“這真的是非常惡劣的行為哦!”溫迪強調道。
埃絲特爾輕笑着,縱容地問:“那溫迪怎樣才肯原諒我呢?”
溫迪立刻彎起眼,“要很多個吻才行哦!”狡猾的吟游詩人豎起三根手指,得意地說:“要比三千個還多!”
風揚起少女淩亂而濃密的金發,她笑起來,和之前每一次一樣,溫柔又縱容地颔首:“好。”
“當然可以。”過了會兒,她輕聲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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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遠方的客人啊,請坐,此世最好的吟游詩人即将開始演奏。
今日,我不傳唱古老的詩歌,不贊頌哪位神明或某些屬于人類的勇者,只是想向諸位介紹我此生的摯愛——埃絲特爾小姐。
每一個存在她的時刻都會把人慣壞。
那些溫柔的注視、縱容的言語,和她自己本身,都是令人沉溺的理由。
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那種女孩,她充滿毅力、富有野心、果決而慈悲、能夠忍受苦難,是肩負着全人類的期望出生的。
她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那種女孩,她充滿毅力、富有野心、果決而慈悲、能夠忍受苦難,是肩負着全人類的期望出生的。
她的心比黃金更珍貴,她的靈魂比曙光更耀眼,有時候我會想,也許她就是希望本身。
……
這就是埃絲特爾小姐。
我将清晨找尋到的最美的那朵花留贈給她,願自由的風永遠向她吹拂。
——溫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