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幾個不同的女聲同時發出贊嘆:“謝謝方丈,你真的好帥啊。”
男人輕笑了一聲,緩緩地說:“客氣客氣,出家人就是收拾得幹淨,我這樣的不算出衆。”
随着腳步聲漸漸變遠,水池邊又多出了一個人頭,作為烏龜的康慧視力要比當人的時候差,她只能看見那是一個反光的光頭腦袋,一身的棕色衣服,正惬意地交疊着手臂趴在欄杆上。
趴在欄杆上的男人張了張嘴巴,似乎在跟康慧對話一般,大聲地說話:“慧仔,還認不認識我?”
康慧滿懷好奇心思,撲棱着短小的四肢朝男人游去,小小的烏龜身體,在潺潺水流的幹擾下,顯得尤為費勁,但是她仍舊沖破水流,往前方趕路。
男人一直緊盯着康慧,直到她游到差不多近的距離以後,小聲地又加了一句:“我是知敘啊。”
康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見男人彎腰撿起欄杆內的一根漁網,一下子探入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把康慧從池子裏撈出來。
接着捧在掌心裏,康慧的龜身也不是很大,剛剛好占滿這個男人的手掌,她站立起四肢,想要掙紮着爬走,但是被男人的手指緊緊鉗住,動彈不得。
康慧見自己無處可逃,心一橫,用尖銳的嘴巴一口咬傷了男人的手指,汩汩鮮血剎時間流滿整個手掌,幾滴血順着傷口滴落在了石板路上。
男人“嘶”地一聲,痛苦地扭曲着整張臉,拇指跟食指夾着康慧,開始飛奔着跑去水龍頭下沖洗手指。
“康慧!你視力差,聽力不是還在嗎?我說的還會假?”
康慧一聽這男人說的話,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話,也就在心裏跟知敘開始對話起來。“知敘你騙人!怎麽跟你說的不一樣?你變人,我變烏龜啊!”
知敘邊沖水,邊回答,“都說了是上一世的模樣,你自己想錯了。“
康慧在心底嗤笑,“你這不是會說白話文嗎?怎麽在桃花莊裏非得說文鄒鄒的文言文?玩情景play嗎?你這和尚當得真有意思。“
身旁突然出現聲音沙啞的老人,無心插入了兩人的對話,“止緒啊,我都說了這斑鼈是冷血動物,養不熟的。你看這下咬人了吧,你去醫務室要點消毒水,那斑鼈別玩了,整天捧着,也不去念經。“
知敘從未展現過聽從的一面,此時此刻正垂下腦袋,點點頭。“知道了師父,我馬上就去藏經閣找經書念。“
康慧在知敘的掌心像是坐上了巨大的交通工具,一路上看了不少的風景跟人,倒是一點也不費勁,她似乎也是喜歡上了這樣愉快的體驗,老老實實蜷縮四肢,趴在知敘的手掌裏。
一天跟着知敘念經、打坐、燒香、拜佛、掃地等等等等,也正是因為頭一天來到這個寺廟感受生活,所以面對這一切枯燥乏味的程序,她反倒有一種極為新鮮的體驗感。
臨到傍晚,要返回桃花莊的時候,知敘手裏抓着康慧,默默念起一串聽不懂的咒語,像是被一陣龍卷風帶至天空,再急速向下墜落的時候,場景已經迅速切換回了魂迂門前,自己還是穿着那一身情趣內衣,手裏緊緊抓着知敘的手。
“加拿大匹諾曹…“
只是她一開口說話,就像渾身上下被融化過了一樣,視線裏的畫面五顏六色交雜不清,耳朵裏倒是空寂無聲,大腦像是分裂出數個一般。感覺非常混亂,她連四肢都變得無力起來,一下子癱軟在地。
“糟糕!怎麽這個時候六根散了? “
知敘神情慌亂,一把火點燃康慧的魂緣,迅速收進靈魄珠裏,握在手心開始往書房趕,他深知如果此刻不加速起來,那麽人間飄零的那半顆康慧的魂緣就會消散無蹤。
知敘一躍而起,迅速從空中将漂浮的靈魄珠抓下來,接着又以極快的速度奔跑着穿過無數長廊,生怕耽誤分分秒秒。
他氣喘籲籲地拎着長袍的衣角,跑進了燈火明亮的卧室,把靈魄珠放在床上後,用火苗一下點燃,康慧的身軀也漸漸從火焰的燃燒中,顯露回原本的模樣。
知敘緊緊攥住康慧的肩膀,對着她的耳朵大聲呼喊:“康慧!康慧!聽得見嗎?”
康慧眼皮不停眨動,黑色的瞳孔向上翻,深藏在上眼皮下,差一點看不見黑眼珠,嘴唇止不住地打顫,斷斷續續地說着些胡話。
康慧腦海中的畫面逐漸被黑色的夜景占據,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清了所處的位置,是自己偷偷摸摸溜進來的教學樓,空蕩的教室在黑夜裏顯得尤為寂靜。
她渾身是汗,喘着粗氣靠坐在教學樓盡頭的牆上,冒了不少汗的腦袋有些沉重,特別是額頭上方的一塊地方,被風吹着居然尤其發涼,她擡手一摸,黏糊糊的血液,沾滿了手指,她默默地盯着手上的血跡,她大腦放空一般神情木讷。
知敘兩指撥開她的眼皮,強迫康慧看向自己,“康慧!看看我!”
她的視線又從教學樓切換到通亮的床上,她下意識擡手想看看血跡,卻發現手上幹幹淨淨,沒有一絲一毫的髒污。
知敘見康慧依舊神情恍惚,思緒飄然于身體之外,顯然連一句話都聽不進耳朵裏,他只能抿一抿嘴,“得罪了,康慧,這事等不到跟你商量了。”
他用力地一把抓起康慧的兩只手,用右手把康慧的雙手緊緊鉗制在她的腦袋上方,突如其來的束縛讓康慧在床上不斷的扭動身體,企圖掙紮。
知敘貼着康慧的後背緩緩躺下,撥開康慧臉上的發絲,靠近康慧的耳朵接連親吻了好幾下,胸口難以抑制的起伏,頂着康慧的後背,一同上下晃動。
康慧輕輕探出右手,朝身後的知敘胡亂地摸索着他的手,一把攬到自己的手裏,緊緊握住,接着貼到胸前,用兩只小手包裹住知敘的一只大手摟在懷裏。
“抱一抱我,知敘。”
知敘聽到她柔聲細語的請求,神情有些怔怔地,另一只手穿過康慧腰與床的間隙向前伸去,一下環住了康慧的腰,額頭抵在康慧的肩膀上,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散落的碎發。
“如果有個女孩,為了彌補從出生就失去爸爸的遺憾,想[]男人,你會笑話她嗎?”
康慧漸漸縮回四肢,身體蜷縮成嬰兒狀,把知敘的手臂抱在懷裏,臉深深埋進知敘的厚實手掌裏,小心翼翼地嗅着他掌心的味道。
知敘悄聲安慰道:“婆娑世界,憾事若勘忍,也無圓滿可言,但不可害己。康慧你年紀尚小,知道過錯,也是好的,不要過于苛責自己。“
康慧吸了吸鼻子,緩緩轉過身,默不作聲地鑽進知敘寬闊的胸懷裏,枕着他的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腰,依舊一言不發。
知敘伸出一只手,把被子拉至裹住兩人相依偎的身上,又輕輕拍打着康慧的後背,嘴裏輕聲頌着彌陀聖號,低聲哄康慧漸漸入睡。
月色透過雕花窗鑽進卧室,一簇慘敗的光照射在磚石上,遍地灰青的死寂顏色,惹得知敘滿心的悲怆,睜眼閉眼都是康慧訴苦時,委屈的哭臉,他隐隐覺得手臂裏用于流淌血液的管道,正慢慢顯露出紅色光芒。
他明明白白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愛就要降臨了。
“Good Morning!我又睡懶覺了,在學校想都不敢想的事。”
康慧撒嬌般地摟住知敘的脖子,耳朵貼在知敘的胸口,靜靜地感受着細微的胸口起伏。
知敘手掌繞到康慧的後背,輕柔地拍打着。“施主,若是想嚴格起居,知敘可以監督。”
康慧見知敘一臉認真,吓得立馬松開環住知敘的手臂,連忙擺擺手。
“不不不,我開玩笑的,不過呆在這裏這麽久,應該會落下很多功課吧,馬上就要複習沖刺了,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把福報修滿,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知敘不急不緩從被褥下擡起右手,五指張開,将一團火苗握在掌心。
“可借用朔月洞,照凡人的說法…實時轉播,貧僧還是會說點人間詞句的,對吧?“
康慧一翻身,湊到知敘懷裏,雙手捏着知敘的臉頰,笑嘻嘻道:“噗,你這張臉看起來很年輕啊,你多少歲啊?“
知敘把掌心的火苗熄滅,來回按着手指認真算數,“在人間是二十有二,桃花莊便是…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足足六百五十二歲。“
康慧倒吸一口氣,“這麽大年紀?”
知敘眉頭微蹙,顯然對康慧的感概有些不适,“你這小孩?“
康慧提溜着眼睛,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啊,對了,我昨晚是怎麽了?一會在這裏,一會在學校?而且我腦袋還撞牆流血了?”
知敘見屋外的日光源源不斷從窗口向內滲透,于是起身拿起昨晚随手丢棄在床下的衣物,緩緩穿上。
“你的六根失控了,外界的魂魄就會飄散,只有時時刻刻保住六根,才會完好無缺地回到人間。”
康慧也跟着坐起身,一只手疑惑地拎起昨晚被撕得破爛的衣服,又瞬間洩氣般地倒回原位,眼神失落地側着腦袋,看知敘一件一件把完好的衣服穿在身上。
“那你為什麽不會六根失控?”
“貧僧為修煉之身。”
“那你為什麽要拉着我[]?”
“為保住六根。”
“那除了□□沒別的辦法了嗎?”
“有,但保不齊。”
“那我穿什麽?你們這裏就沒有那種像快遞一樣,隔空送東西的法術嗎?”
“确有此法!貧僧給忘了!”
知敘抖落幾下手臂,收了收長過手腕的衣袖,拉開書櫃下的抽屜,從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符紙,又仰頭思考片刻,拿起桌上的毛筆沾了點墨水,手剛想落筆,猶豫着停在半空。
“施主對衣物有何要求?”
“我這個年紀可以穿的,裙子褲子都行。”
只見知敘快速落筆,在符紙上疾書,食指中指夾起符紙,在空中以之字為路線揮舞片刻後,又擡起另一只手,拇指捏住無名指,對準符紙念起咒語:“赫赫陽陽,日出東方,吾敕此符,普掃不祥,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敕!”
指尖的火苗瞬時隔空點燃了符紙,等到符紙在兩指間逐漸燃燒化為灰燼,知敘面前的一塊平地出現黃色亮光,地面的磚塊上緩緩映出金色的字符,衣服就方方正正地出現在那道金光之上。
康慧一臉吃驚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伸手接過了知敘遞上來的衣服,“你是和尚還是道士啊?這怎麽還憑空變出來?”
“貧僧是禪師,會控火的,和尚只能控風,只是知敘有個道士友人,教會些道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