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康慧乖乖地趴在賀肅诘轎車的擋風鏡後,一臉欣喜觀賞着沿路的傍晚風情。
臨近夏日的四月中旬,路人大多穿起了寬松的薄衣,街邊橘色霓虹燈懶散地照射在道路兩側的樹葉上,她這輩子還沒有這樣暢快欣賞過路景,“啊啊”地發出烏龜的叫聲。
“看高興了啊?在桃花莊那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呆久了,再出來确實會瘋。唉,也不知道賀知敘怎麽能心甘情願守幾百年?”
賀肅诘看着眼前的康慧輕笑一聲,一面娴熟地轉動方向盤,一面語氣随意地跟康慧自言自語道。
“桃花莊那個地方啊,就是用來關鬼魂的。原本有個你,也就是小烏龜,替他解解悶。烏龜死後的那十幾年裏,我真沒見過他笑。”
賀肅诘感傷地長嘆一口氣,沉默片刻,又笑着開口說道。
“那天他興沖沖給我打來一通電話,叫我去買桃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以前的賀知敘又回來了。只可惜,終有要散的時候,你回人間之後,記得來找找寺裏的止緒,随他還不還俗。照他的尿性,我猜應該狠不下心,跟你天涯分隔的。”
康慧“嗯”了一聲,悵然若失地繼續看着前方的車輛和人,惬意閑散的步伐,在她眼中此刻又變得有些拖沓。
微風從窗外飄進來,也讓她渾身充斥着些許涼意,傷感的氣氛在車內蔓延,直至一通電話打斷了二人沉默的思緒。
賀肅诘按下接通鍵,車內頓時回響着來自對方電話的雜音,呲呲作響,賀肅诘禮貌開口:“喂,溫教授,有什麽任務要布置嗎?”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對方的嗓音似乎還帶着些許沙啞,遲緩地講起話:“嗯…我女兒最近又受傷了,恩澤寺的工程還要再耽擱一段時間,小何你去恩澤寺看過坐佛的情況了嗎?”
康慧一聽見對方的嘆氣聲,就立馬認出那人正是自己的媽媽,耳朵裏媽媽疲憊的聲音讓她無比內疚,一想到自己又再次成為母親的絆腳石,她就覺得鼻子發酸。
賀肅诘不緊不慢地回答:“是這樣的,教授。我問過寺裏的方丈了,他們說坐佛修繕幾百年已經被弄得面目全非。他們希望等到月底的時候,直接送到博物館去,好好保存起來。畢竟沒有防護,風化還是挺嚴重的。”
溫希琳在電話那端侃侃而談起來,“是啊,想想之前修複,還是十八年前。那時候我女兒剛出生,抗住了地震,扛不住時間侵蝕啊。既然決定送去博物館,那我就不需要再擔心沒人修複的事情了,你們先忙吧,我給康慧準備好晚飯。”
“嗯,好的,再見溫教授。”
康慧聽到電話挂斷的聲音,又回想起上一個月發生的事。
她暗自發誓,如果再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她絕對不會跟着沈明斯,傻乎乎地跑去開房間。
不對,那這樣就不會遇見知敘了啊。
所以她還是否定了這個祈願。
她在這短暫的十八年裏,無數次對着懸挂的那張跟恩澤寺所有人的合影框發呆。
時常看着那個站在合照角落的小沙彌,她想着等高考過去之後,去看望一下這個給自己取名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桎梏,那天的大地震,小沙彌失去他的烏龜,而自己失去還未曾謀面的父親。
她覺得那是自己跟知敘的羁絆,發呆時候,總會習慣性寫下沙彌的名字--“止緒”。
這真是個好名字,一個和尚,一個普通人,何來羁絆一說,無非是牽強附會的拉拉扯扯罷了,也教她需要自行止緒才好。
康慧又細細回憶着跟沈明斯連哄帶騙去開房的那天。
三月十九號,康慧把日期記得一清二楚,因為那也是農歷二月初一,還處于初春的季節,空氣依舊蔓延着絲絲涼意。
她在那一天早上,又跟她媽媽吵架,起因不過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覺得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只私自定罪自己為“害死”媽媽唯一依靠的罪人。
恰好帶着熱騰騰早飯的沈明斯走到康慧的窗前,還順帶在康慧的臉上親昵地捏了一下,已是情侶關系的二人,不常在同學面前擺弄。
沈明斯說叔叔開的酒店那裏有空房間,跟他去睡覺,就不用看見媽媽的那張充滿怨念的臉了,康慧一開始本想拒絕,可又聽信沈明斯所說的那些挑撥母女關系的話。
昏頭昏腦就跟着沈明斯,摸着酒店無人經過的消防樓梯,走到房間門口。
而路過其中之一的樓層時,恰好一個正在抽煙的男人就站在樓梯口,看着這兩個穿着校服,學生模樣的男女來開房間。
他還不露痕跡地偷偷拍下二人牽手上樓的視頻,發給了他的同事,也就是康慧的媽媽,溫希琳。
而後面康慧才知道,那就是知敘的哥哥,賀肅诘。
康慧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猶猶豫豫地不想邁進去,也被沈明斯一把拉進房間,他急不可耐地在康慧的脖頸裏,用力吮吸薄薄的皮肉。
啃咬着康慧還未同意的嘴唇,力度大到幾乎快要咬破嘴皮,康慧的雙手被沈明斯緊緊拷住,掙脫不得。
“我要把你一血拿下,放心不會跟別人講,而且我經驗豐富,不會弄疼你的。”
沈明斯一面安慰着康慧緊張的情緒,一面單手拉下康慧的褲子,他剛想要實施自己強迫的惡行時。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還伴随着康慧母親的呼喊聲,“康慧!你在裏面嗎?聽媽媽的,不是不允許,可是你這個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明斯被突然闖入的前臺和康慧媽媽吓得立馬起身,而康慧則是受不了見到媽媽的羞怯,急急忙忙撥開擁擠的人群,往走廊盡頭的電梯狂奔。
電梯恰巧在她奔跑的路上一直打開,而那個在樓梯吸煙的男人,不管不顧康慧即将奔來的步伐,冷不丁按下了關門的按鈕。
康慧剎不下邁開的步子,直直撞向了電梯門。
也就在那一刻,她的魂魄飄飛,鑽進了朔月洞口處。
而一個陌生男人,穿着青色長衫,像是道士模樣,正站在朔月洞的橘色門前,“小東西來早了,下個月再來見賀知敘啊。”
他悠哉地雙手背後,擡起一只腳,把康慧一腳踹回電梯門前。
康慧之後才知道那座酒店當天晚上有個跳樓的人,屍體就橫卧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