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落星辰(四)
月落星辰(四)
藏區的日出時間是7點左右,很符合這群深夜還在路上追星星的人,睡到自然醒,太陽公公也仍未高挂。
“你轉山那晚去哪了?半夜才回來。”補足睡眠就開始八卦,蘇月凝一副稽查隊的表情審問江佑怡。
江佑怡打開背包往外掏東西,漫不經心地回答:“你睡得像只小豬,确定我是半夜回來?”
“什麽?你果然是夜不歸宿啊!”
“哈哈哈。”江佑怡被蘇月凝異于常人的思考所哽噎,“跟季颉喝了點酒,12點多回來的!”
“酒為什麽沒有我的份?”
“給你跟你老公創造私人空間啊。”
“再給我瞎說八道!”
“又要問我是不是想死,是不是?你看你這個人。”江佑怡搶白蘇月凝的話。
“看來你跟他相處的不錯!”蘇月凝指的是她跟季颉。
“你知道最妙的是什麽嗎?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們面對面坐着,我玩尤克裏裏,季颉趴在桌上畫畫,都不說話,也不會彼此尴尬。那種感覺…像認識了好多年的老朋友。”
“我看那種感覺更像是…結婚了好多年的老夫妻吧。”蘇月凝很羨慕江佑怡能夠如此坦然地跟季颉相處,她在倪雨森面前時不時覺得手腳無處安放。
江佑怡聞言哈哈大笑:“是有點像沒錯!”想想,又勸誡到:“其實你不要太在意倪雨森的感覺,只要記住我們大老遠來這,是為了風景,他不過是旅途中的一段插曲,我們随時各自離開。重要的是你想去看什麽,感受什麽,做你自己就好!”
比起堂姐的角色,江佑怡更像是蘇月凝的好閨蜜,一個能夠互吐心思、輕易看破彼此想法的閨蜜。
旅行撞上偶像,那感覺猶如自己每天重複中了一次大獎,雀躍無比,也滿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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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就不能僅僅享受好當下呢?蘇月凝豁然開朗。
旅途中的朋友說了再見,那便是再難相見。盡管他是倪雨森,也只是途中匆匆一面的人。
阿裏的最後一站是古格,相傳300多年前,古格王朝十萬人一夜之間消失,諾大的王朝僅留下總面積達72萬平方米的恢弘遺址,留給後人無窮的想象。
這次入住的是一個藏家小院。
沖完澡後,江佑怡換上舒适的女裝,棉麻的上衣,繡有民族特色的暗黑色闊腿褲,跟主人簡短交談後爬上了屋頂。
屋頂是用粗礫石混着泥土和草而制,有很好的防水作用。江佑怡撐開雙手保持平衡,邁着小碎步前行,風灌進她的褲管,滑稽的像個跳梁小醜。不,比小醜好看些。季颉出來便看到這一幕。
季颉跟着爬上屋頂,盡管手腳麻利,腳步聲還是驚動江佑怡。
“你可真會找時機。”江佑怡可是誇了小院主人好幾句,才獲得上房頂的殊榮,季颉倒趁了把好東風。
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季颉不經意地沖她挑了半邊眉毛:“一個人的屋頂顯得你太寂寞。”說完挨她而坐。
江佑怡總是喜歡獨處,盡管有時候孤獨刺骨。此刻,身旁多了并肩而坐的人,雖不說話,倒也很好。
蘇月凝出來的時候沒看見江佑怡,自顧自搬了兩張凳子擺在院落裏的格桑花旁,一張用來靠背,一張用作墊腳,好不惬意。
“你妹是享受型的。”周圍太靜了,季颉轉過頭靠近江佑怡,刻意壓低的嗓音帶着幾分嘶啞,鑽進江佑怡的耳朵,心頭仿佛跟着癢了一下。
季颉把江佑怡的愣神盡收眼底,他明顯地勾起嘴角,用同樣的嗓音補了句:“別叫她,這屋頂坐不下第三個人。”
蘇月凝慵懶地靠着椅背,挂上耳機,時不時伸伸懶腰、甩甩脖子。
倪雨森走出來時,蘇月凝的腦袋正仰靠在椅背,擺弄着被她舉的老高的手機,雙腳還耷拉在另一張椅子上。
屋頂上的人餘光瞥見倪雨森從屋檐下走出來,不禁朝他望去。只見他往蘇月凝身後走近,就要走到蘇月凝背後時腳步一頓,遲疑幾秒轉身離去,消失在屋檐下。而這一切,聽着音樂的蘇月凝渾然不知。
江佑怡心底漾起一絲不悅:“所以倪雨森是看到我妹,掉頭就走?我妹怎麽他了,要落荒而逃?”
憑借自己對阿森多年的了解,蘇月凝是粉絲沒錯,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頂多偶爾被阿森迷得滿臉通紅。季颉心中很疑惑阿森為何走近又回頭,可嘴裏的話還是偏袒兄弟的:“突然有什麽事吧?”
這事不能讓蘇月凝知道,江佑怡在心底叮囑自己:“看完古格遺址我們就各走各的吧。”話是說給季颉聽的,可是她的臉卻朝着前方。
季颉望着她的後腦勺,眉頭微皺:“好啊,那我加入你們,阿森跟楷文自己走,一個話唠,一個沒話,我早就受夠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歡快。
沒想到季颉的回複如此無賴,江佑怡噗嗤笑出聲:“讓你兄弟跟我妹保持距離。”
“阿森怎麽她了,要保持距離?”季颉學着她方才的口氣。
江佑怡語塞,誰讓倪雨森站在那裏,對蘇月凝來說就是一種危險。
楷文最後沖完的熱水澡,走出來看到倪雨森正靠在門邊刷手機,院子裏的蘇月凝竟然用兩把凳子躺出自家沙發的舒适感。楷文快步向前勾住倪雨森的脖子:“阿森,看什麽這麽認真?”
突如其來的楷文讓倪雨森慌張的将手機鎖屏,塞進口袋,再用手肘頂了他一拳以示不滿:“去吃飯吧。”順便隔開自己與他的距離。
楷文睥睨一眼,轉向院子裏的姑娘:“蘇月凝!蘇!月!”
似乎聽到有人叫喚自己,蘇月凝摘下耳機,回頭望見,衆人?“是吃飯去嗎?”她邊說邊收拾東西,“老板推薦了一家火鍋,很好吃的,走吧?”說着她一手擡起一把椅子,覺得太重了,又先放下一把。
蘇月凝提着椅子正準備往回走,與此同時倪雨森想上前幫她,兩個人一時對上了,兩人都同時往左側移步想給對方騰開道,相視一眼,接着同時往右側、左側、右側……
無奈極了,蘇月凝停下動作擡頭看着倪雨森,倪雨森也停止腳步低頭看她,巧極了,接着他倆又陷入往同一側走的怪圈,蘇月凝往左側,倪雨森也往左側,蘇月凝向右,倪雨森也向右。
“你倆是跳恰恰嗎?”季颉慵懶地看着默契驚人的兩個人。
最後蘇月凝無奈地退後一步,打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走!”
楷文放肆地笑,但也不忘接過蘇月凝手裏的椅子:“确定吃火鍋嗎?”
“天氣有點涼,适合吃鍋嘛,而且老板那麽帥,不會騙人的。”
“老妹兒,帥老板有沒告訴你多遠?”江佑怡想走走。
“兩公裏左右,我們走走?”
季颉有些不贊成:“開車吧,天快黑了,路不好走。”當然是被兩個活潑好動的女孩和一個更活潑好動的楷文聯手拒絕。
“走吧走吧,天黑了更沒有人認識你們,多快活?”江江揪起季颉的袖口,拉着他往外走。
“偶像包袱放下來,人家康巴漢子沒比你們差多少!”蘇月凝搭腔。
江江驚嘆于蘇月凝的措辭:“你無時無刻都在認真看帥哥啊?”
像這樣幾個人挨在一起吃飯,還從未有過。為什麽說挨着?店不大,矮小的板凳,圍坐在青磚砌成的火竈旁,三個大男人微微弓着背。
這頓飯吃的可不踏實,對面坐着倪雨森,也就相隔50公分,蘇月凝只敢埋頭苦吃,眼神也只敢往兩邊瞥。
“下雨了?”窗內熱氣凝結成霧蒙蒙一片,窗外雨滴劃過,将車燈折射出繁星點點。蘇月凝不假思索,“我們有帶傘嗎?”
季颉直視江佑怡,看着她翻弄外套口袋,掏出一把小粉傘,還滿是得意的表情:“我這把傘厲害吧,它有個名字,叫做口袋傘。”
沒有更多。
“好大的一把傘!”季颉邊用手翻了翻傘,邊用戲谑的口吻說道。
江佑怡直接無視他的嘲笑,沖着他神秘而又短暫的一笑,随後轉向蘇月凝:“妹妹,你覺得我們的國民導演,季導,會不會挺身而出,撐傘回去把車開過來接我們?”
“姐姐,我覺得他會毫不猶豫的。”蘇月凝做出膽敢質疑季颉的責備表情,随後動作幅度巨大的側過頭,“楷文,你覺得呢?”
一語中的,楷文還沒來得及組織好彩虹屁,倪雨森插話:“都乖乖坐好,老季肯定不舍得讓我們淋雨。”
江佑怡出口的時候,季颉已經被打敗了,他抓起傘站起身,伸出手指了指這朋比為奸的一行人。
接着就看到高大的身影憋屈地撐着把小粉傘,只身進入雨中,莫名有些呆萌。
一個人的下雨天,最美是執着傘等待美好晴天。
兩個人的下雨天,最美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季颉離開後的一刻鐘,店鋪要打烊了,幾個人只好移到門外,筆直地将自己立在屋檐下避雨。能遮雨的空間有限,江佑怡和蘇月凝并肩站在左側,倪雨森和楷文隔着門站在右側。
方才還熱鬧溫暖地喝着湯,此刻卻在檐下瑟瑟發抖,蘇月凝生出一絲惆悵,她把視線向右側偏移。意識到自己竟心懷期待:旁邊的男人能像偶像劇般奮不顧身站在外側為自己擋雨,她的心情更加低落幾分。索性逼迫自己把視線移向別處,打量起這條小巷。
雨水打在石板路上,濺起漣漪,一個男人用外套蓋住腦袋,朝她們跑過來,挨着蘇月凝而立。只當他也是避雨,蘇月凝往江江那挪了幾分,未曾想那男人也跟着挨過來。
蘇月凝剛想出言警示,男人卻整個貼了上來。
楷文正跟季颉通話,似乎是來時的路堵住了,季颉正駕車找尋新的路。倪雨森越過楷文瞥向兩個女生的方向,遇到麻煩了?他大步走到蘇月凝身邊,鉗制住那男人的手腕,拽到一旁,同時将蘇月凝緊緊護在身後。
那男人甩開倪雨森的手,依然站在原地,毫不畏懼,随即他們的周圍冒出幾個大漢。
楷文見勢挂掉電話擠上前來,倪雨森掃視兩眼,寒下臉,攥緊拳頭,揮出之際,蘇月凝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感受到倪雨森的力量,蘇月凝加重力道,不得不把他的手緊緊拉到胸前,不能節外生枝,情急中喊了句:“阿森!”聲音特別低柔。
倪雨森的手臂不小心觸及到女孩柔軟的部分,肌肉繃直成石頭般堅硬,他的戾氣消散,低頭看着蘇月凝。望着他不可言喻的神色,蘇月凝以為他還想打架,又把他的手臂往懷裏收緊幾分,小姑娘沒意識到自己正把男人的手往哪裏貼。
随着一聲鳴笛,一束車燈将他們照得刺眼,江佑怡催促着衆人上車,踩在別人的地皮上,不惹事為妙。
車內暖氣十足,令人滿血複活,江佑怡跟楷文立馬奉上花式誇獎。
“當初誰說的非要走路?”季颉佯裝不買賬。
“是無知的我們。”江佑怡賠着笑,心想此刻你便是我爸爸。
“以後再自作主張!路上都是積水,我鞋都踩濕了。”
“不敢不敢,以後季哥說什麽,就是什麽。”
楷文覺得兩人的對話太過膩歪,忍不出出言調侃:“你們兩個是要談戀愛了嗎?”
“弟弟,你又會被罵。”江佑怡語重心長地對着楷文說道。
季颉對此并不搭腔,把話題牽到副駕位的蘇月凝身上:“小迷妹,你怎麽不說話?被吓壞了?”
“我在克制自己,此刻別說什麽你不愛聽的話。”蘇月凝的聲音盡顯疲态,倪雨森上車後就一言不發,猜不中他的心思,有些煩悶:“你跟江江要談戀愛的話,可以下車,手牽手雨中漫步去。”
季颉聽出蘇月凝的口氣十分沖,當即軟下語調:“可以啊妹妹,那今晚麻煩你跟我換個房間。”言下之意,江佑怡跟季颉一間,倪雨森就跟蘇月凝一間。
“楷文,我覺得他們不會談戀愛,他們應該會選擇原地結婚。”蘇月凝一本正經地對着楷文鬼扯。
季颉為此吃癟,蘇月凝則開心地和楷文擊掌……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困住了許多驢友,他們在客棧小廳裏點起了蠟燭,圍爐而坐,歡聲笑語頻頻傳出,剛踏進門的兩姐妹一下子看到大廳裏坐滿年輕人,回頭示意兩位大明星戴上口罩。
兩個大男人聳肩對視,戴上口罩的功夫,一位披散着大卷發的女生站起身來沖他們招手:“嘿,小夥伴們,一起來玩兒。”
“我們過去坐坐?”江佑怡提議道。
“好啊,好啊!”楷文搶白。
“那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們要去結識新朋友了!”一拍即合。蘇月凝對着季颉跟倪雨森故作惋惜的表情。
話音落下,蘇月凝還是能從臉部露出的縫隙中看到季颉無奈的白眼,她沒忍住笑出聲。下一刻,倪雨森經過她時,伸手彈了一記她的腦門。
“嗷!”蘇月凝下意識捂住腦袋,不疼反倒癢癢的。随後,季颉跟着拍了一下她按在腦門上的手。
蘇月凝這下無比怨念:“為什麽誰都能打我?”
“哈哈,因為你踐踏了他們的自由。”江江幸災樂禍。
見他們沒動靜,大卷發美女徑直走到跟前,拉着楷文要他們加入。旅途中總是容易交朋友,因為流浪者的面具不論真實與虛假都畫着美好,譬如此刻,所有人都不談論生活的瑣碎,只談風花雪月。
“差不多熟了,玩一會兒真心話大冒險吧?”這時一位皮膚黝黑的小夥子指了指桌上的轉盤,開口。
衆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