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英雄救美

孩童快樂

夜幕張大了嘴吞沒春榆鎮,毫無預兆的飄雪再度降臨,無聲跌落屋檐,教人恐怖的世界顯出靜谧的美好。

宋純的房間還亮着燈,她坐在床上,被子蓋在身上,雙頭放在膝上方便側頭趴着,眼圈哭得紅腫,靜靜等宋元回家。

宋純小聲哽咽,她沒有拉緊窗戶,寒風試探性的吹進來,窗簾被掀起一角,送來外面隐約的啜泣。

宋純一怔,被單抓得緊緊的,側頭聆聽外面的異動,半夜十二點,哭聲壓抑低微,宋純打了個寒顫,嗚嗚冷風大了起來,世界的不公傾訴就此開始,宋純身體蜷成一團,恐懼淹沒一切。

哭聲并沒有停下,反而無法控制般越來越清晰,宋純在閉眼的黑暗裏平息下快跳出身體的心髒。

她翻身下床幾步路躍到窗邊,唰地拉開窗簾,外面是黑與白,暗與銀的世界,何洲渡靠牆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裏,宋純在樓上往下看,只覺得是一個小孩子。

“何洲渡!”宋純失聲叫他。

被大雪迷惑的窗戶看不清外界,宋純只能透過花亂迷蒙的窗戶看見何洲渡擡起臉。

宋純轉身跑開,順手拽下衣架上懸挂的毛毯推門離開。整棟房子只有宋純的房間亮燈,宋純在黑暗裏手忙腳亂,下樓梯時差點踩空摔下去。

純白的雪在夜裏泛出微弱的銀芒,何洲渡被凍得毫無知覺,雙手冷得有些發熱的跡象,耳朵聽不清呼呼的風聲,有股柔和的溫暖忽然把他包圍。

宋純把毛毯圍在何洲渡身上,握住他僵直的雙手放在嘴邊吹氣,溫熱的氣息比起冷冽的寒風不值一提,何洲渡被淚水沾濕的睫毛顫了一下,好像沒那麽冷了。

大概是因為風勢弱了,雪下得沒那麽大了。

宋純把何洲渡的手裹在毛毯裏,朝自己手心吹了吹氣輕輕蓋在何洲渡的耳朵上,何洲渡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宋純哽了一聲:“你別哭啊。”

“都是因為我。”宋純沒見過這樣的何洲渡,整個人仿佛都褪色了,“要是我一直看着他,現在他肯定在家裏睡覺。”

何洲渡的話被淹在哭噎裏,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爸媽……不怪我,可我……我……全怪我。我以為……那個人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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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裏,何洲陽任由男人握着,看上去兩個人相處的十分愉快,男人甚至給他買了許多東西,看上去就像一對父子。

“所以你要贖罪。”宋純了解何洲渡,在他深感罪過時一味的體諒對他而言是最重的刑罰,她攬過何洲渡肩膀讓他靠着自己,用身體的溫度幫他驅散冷意,“你以後不能再欺負陽陽了。”

宋純說完也哭了,何洲渡有了依靠,把臉埋在宋純頸窩低低嗚咽,兩人在雪裏依偎,再也沒說過話。

何洲渡總是對世界抱有過多的善意,除非對面一開始就釋放惡意,否則何洲渡就會把人自動歸在“好人”這一行列,“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何洲渡就算吃了許多虧也不願意記下該怎麽寫,他理所應當的認為世界上花團錦簇,罪與惡的枯枝敗葉永遠只存在于弗洛伊德關于犯罪的論述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學巨著中。

“何洲渡。”

雪停了,晨曦的曙光透過微黯的天際灑下金澄的恩賜,遠山的枯木開出堆雪的白花。

何洲渡安靜的靠在宋純肩上,鼻尖通紅,眼睛籠上頹暗的陰影,他輕輕“嗯”了一聲回應,宋純摧毀了何洲渡的玫瑰園最後一道高牆。

“連王爾德的童話都不是純白的世界。”

回應宋純的是何洲渡的沉默,宋純的頸窩一熱,接着有了冰涼濕潤的感覺,最喜歡王爾德童話的何洲渡近乎麻木的回答:“我知道了。”

何洲渡已經累了,嗓音沙啞,“我要去找陽陽。”

宋純無聲點頭,何洲渡身上的毛毯滑落一寸,宋純幫忙提上去,她無意擡頭,忽而眼裏閃過奇異的驚喜,推了下何洲渡。

“何洲渡,你看。”宋純指向遠山,“太陽出來了。”

何洲渡望過去,墨黑的瞳染上一層暖橘色,畫家不吝于潑灑名貴的顏料創作一幅畫作,堆顏弄色的彩霞流光輕盈托起清晰圓潤的朝陽。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與罰》中寫過,“人能從潔白裏拷打出罪惡,也能從罪惡中拷打出潔白”,連續的警笛聲沖破春榆鎮的平靜,何洲陽被女警拉着回家,luo露的皮膚上爬滿深淺不一的傷口,衣服不是他失蹤時穿的那套。

宋純和何洲渡接到消息後急急忙忙趕回家,何家父母手裏拿着何洲陽的檢查報告哭成淚人,張燕說不出話來,何天仁一個勁兒的說“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幾天的奔波讓何洲渡的眼球布滿血絲,他臉上的傷口還沒有痊愈,看到何洲陽時先是愣在原地,接着一股無名的悲怒湧上心頭,催動他大步沖上去。

宋純沒有何洲渡跑的快,何洲渡大力推了何洲陽一把,哭着質問他:“你亂跑什麽?你不是說你去廁所嗎?你跑哪兒了?”

何洲陽沉默着掉眼淚,何洲渡心髒被匕首劃破一道,血淋淋得往下滴,化作眼裏的淚水掉下,何洲陽懷裏不知道抱着什麽紙箱,似乎是什麽玩具,何洲陽把紙箱往前伸,嗓子像生鏽的機器,“哥哥,這是你一直想要媽媽給你買的樂高。”

何洲渡聽見了自己心弦繃斷的聲音,他又哭又笑,何洲陽努力揚起笑臉,何洲渡也在笑,像是在嘲笑何洲陽的傻,眼淚越流越多,“你腦子呢何洲陽?這一套我早就有了。”

何洲陽的笑破裂開來,和他的童真一起消失在樂高墜地的時刻。

何洲渡抱住何洲陽,顫動的胸腔發出悲鳴,何洲陽瘦小的身體僵得一動不動,他小聲哭求:“哥哥,你別離我那麽近。”

一支雛菊掉在地上,過路的人沒注意踩了上去,純白的花瓣瞬間殘破,嫩黃的花蕊和花瓣糊在一起。

宋純和程橙手捧着花在路上走,何洲陽失蹤的事鬧得比較大,春榆鎮是個小鎮,已經習慣了平靜的生活,一個孩子失蹤這件事就像是往湖裏投了顆炸彈。

宋純問:“陽陽會喜歡嗎?”

“當然會了,花是治愈精神創傷的良藥。”程橙低頭嗅了一下,“不過陽陽為什麽會怕和他爸爸哥哥接觸?”

程橙滿頭霧水,宋純移開眼瞟向別處,顧左右而言他:“咱們去給他買個蛋糕吧。”

程橙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兩人在蛋糕店前停下來,蛋糕甜絲絲的香味勾人味蕾,程橙為難開口:“不過我們都拿着花,再拿蛋糕估計不方便。”

宋純笑了笑:“下一回?”

“下一回我親手給陽陽做個超大三層豪華版兒童蛋糕。”

街上有不少人在掃雪,宋純意識恍惚了會兒,頸窩似乎還留存着何洲渡那夜眼淚的溫熱,宋純從來不知道眼淚的威力有多大,竟然可以把痛感傳給別人。

“陽陽——”

宋純走神的功夫已經到了家門口,何洲陽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玩玩具飛機,程橙順走宋純手裏的雛菊火箭似的飛過去。

“橙橙姐姐,純純姐姐。”何洲陽放下飛機跑過去,程橙獻寶一樣把小雛菊從背後“變出來”,笑容明媚,說:“希望我們陽陽永遠快樂。”

“謝謝橙橙姐姐,純純姐姐。”何洲陽看起來很高興。

他伸長胳膊去接,不下心露出胳膊的傷口,程橙剛開始以為只是臉上有傷,手腕有幾圈勒痕。程橙想起何洲陽見到他爸爸就往媽媽懷裏躲的場景,聯想起來後大腦像被人打了一下,驚恐纏上她的脖子不準她發出聲音。

在後面的宋純奇怪發問:“怎麽了?”說完就過來了。

程橙把何洲陽的傷口蓋住,把手放在何洲陽頭上揉了兩圈,問:“陽陽,我們先進屋。”

“……然後,被狼傷害的小兔子問小貓,‘我是不是應該原諒這個可惡的世界才能重新找到潔白的絨毛?變不回白兔子我會永遠難過的。’小貓搖了搖頭,告訴小兔子,‘如果怨恨能讓你快樂,請你一直怨恨下去,如果原諒會讓你發自真心的笑,那麽請你心懷寬容之心。我會一直陪你找真正能讓你快樂的方法。小兔子,不管你是小白兔還是小黑兔,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幹淨漂亮的珍寶,我和你的家人、朋友都會愛你如往昔’。”

何洲陽被程橙抱在懷裏聽宋純講故事,手裏把玩着一朵潔白雛菊,何洲陽聽得很認真,似懂非懂,等宋純講完了,何洲陽語氣有些羨慕:“小兔子的家人朋友對他真好。”說完他笑嘻嘻的補充,“我的家人朋友對我也很好。”

音樂穿破厚重的牆面,宋純聽着歡躍的節奏覺得很熟悉,低頭瞧了眼何洲陽,一下子想起來那是何洲陽最愛的動畫片片頭曲。

不過那個人也給何洲陽買了動畫主角的玩偶,不知道何洲陽現在還喜不喜歡。

程橙先跑出去看了眼,在門邊沖何洲陽招手,興沖沖地說:“陽陽,快過來看!”

何洲陽往沙發另一端躲,表現出明顯抗拒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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