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拐賣

拐賣

來訪者低頭看看,手中撚着的佛珠,想了想:“我曾經拐賣過38個孩子。”

來訪者走到窗前,開始了她的回憶。

“我叫勞梅。十五年前一直往返于,各個城市和鄉村。

我負責将拐賣來的孩子,送到買家手裏。

這次,他們送來三個孩子,由于之前說好的買家,聯系不上。

我只得将三個孩子,暫時藏在深山裏的木屋裏。

等待同夥的消息。

有一天同夥急急忙忙跑來,氣喘籲籲地說,‘不好了,警察已經抓了兩個之前供貨的人,供貨的人已經供出了我們的線索。

恐怕警察很快會找到這個木屋。’我和同夥慌了,一回頭看到孩子們,睜着大眼睛看着我倆。

如果他們被解救了,跟警察描述我們的形象,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抓。

于是我和同夥,給孩子們灌了老鼠藥。

塞到了深山裏的一個枯井中,又用石頭将枯井堵住。

我和同夥各自逃散。他偷渡到了越南。

而我則在黑市上,花重金買了一個身份。

這個身份和我的年齡相符。

是一個無父無母的農民。

她的履歷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堪稱完美。

她沒有上過學,沒有嫁過人,沒有工作,沒有社保,連去醫院的就診記錄都沒有。

她已經死亡好幾年,但一直沒有人給她報死亡,也沒有死亡記錄。

我找了一個不正規的整容機構,按着那個人的樣子,做了整容。

來到了翰興市,改頭換面地生活。

憑着我之前會的一點手藝,先是擺攤賣鹹菜。

後來開了榨菜廠,十幾年的時間小作坊,發展成了大公司。你說的對,我的心魔在拐賣那些孩子的時候,已經形成了。

即使後來的我,多麽成功,多麽風光,我依然不敢站上領獎臺講話。

我不敢結婚,更不敢有孩子......

我害怕一切天譴,會報應在我的家人身上......

我吃素念佛,給孤兒院、幼兒園捐款,想為自己恕罪。我想,孤苦一生,大概是我的結局。

但一年前的那個新聞,重重地擊中了我。

新聞裏的圖片打了碼,但我能看到三個孩子的頭骨上,空洞洞的眼睛,透過電視在看着我。

你說的對,沒有人能救得了我,只有我自己。

謝謝你。”

勞梅走後,周淮舟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他覺得很累。

肌肉在長時間的緊繃後,松洩下來的那種酸痛。

他的整個身心像是被放在案板上,揉搓了很長時間。

隔了一會兒,周淮舟給程遇行打電話,“一會兒會有一個人去你那自首。”

三個月後,法院宣判,勞梅因故意殺人罪,應被判死刑。

但她有自首行為,且根據她的供述,抓到了在逃人販兩名,解救被拐賣兒童七人。

按照法律規定,勞梅改判無期徒刑,不得減刑。

周淮舟去了一次看守所,勞梅坐在會見室的玻璃後面。

對講機裏傳來她的聲音,“謝謝你,周醫生。

我現在終于知道,可以平和着等死,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我的餘生,會一直為自己的罪孽忏悔。

我死後即使堕入地獄,承受我該承受的業障之後,我也依然有機會轉生。

下輩子,我依然有機會做一個好人......

堂堂正正的好人......”

·

刑警隊出警,這次的死者讓人揪心,是個只有一周歲的嬰兒。

死者家屬精神處于崩潰的階段。

第一個發現孩子死亡的,是孩子的奶奶。

奶奶當場就暈過去了。

現在還在醫院住着。

死者的爸爸,堅持自己的兒子,是被人害死的。

程遇行和江喻白到達現場之後,立刻就展開了調查。

據孩子的爸爸說,自己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女兒七歲,兒子一歲。

當天是自己的小兒子,一周歲的生日,所以家裏來了很多人。

兇手一定就在這些人當中。

這個中年男人,已經哭得沒有了力氣。

他坐在牆角,有氣無力地回答着程遇行的問題。

但程遇行問起他有沒有懷疑對象。

男人眼裏的怒火熊熊燃燒,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那個賤人!

一定是她!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對我的孩子痛下殺手!”

程遇行問他,這個她是誰。

男人說,這個人是他的弟媳,她沒有生育能力,經常酸溜溜地盯着孩子看。曾經居然還說過,能不能把孩子過繼給她。

程遇行問他,“還有懷疑對象嗎?”

男人回憶,還有一個人,就是住在對面的鄰居。

鄰居是一個古怪的孤寡老人,之前養着一條狗。

因為自己家草坪上,撒了百草枯,對面老太太的狗,吃了掉在上面的餅幹,中毒而死。之後,老太婆就經常在樓上的窗簾後,惡狠狠地看着他們家。

孩子周歲生日宴那天,這兩個嫌疑人都出現過。

他的弟媳去過孩子的房間。

而這個老太婆,那天破天荒地,主動來參加生日宴,還給孩子帶來了禮物。

無奈他們家住的是一幢別墅,有三層樓。生日宴在一樓客廳,孩子睡在三樓卧室,家裏沒有監控。

來的人很多,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是誰偷偷上了三樓。

進入了孩子房間,害死了正在熟睡的孩子。

由于當天來的人很多,指紋混雜,足跡也混亂,現場采集證據很困難。

程遇行只能讓林姐和兩個刑警,先把孩子的屍體運回去解剖。自己留下來繼續勘察現場。

他打開孩子遇害卧室的衣櫃,吓了一跳。

一個小女孩抱着娃娃,蜷縮在衣櫃裏。

看來孩子是被吓壞了,她無助地抱着自己的雙膝,眼神空洞不斷地打着寒顫。

看來這是男子七歲的女兒。

程遇行連忙喊來一個女警,把孩子抱出來,安撫她的情緒。

他問男子,“孩子們的母親呢?”

男子聽到程遇行的這句話,眼淚瞬間充滿眼眶,接着嗚咽了起來。

他失聲地說道:“孩子的母親,在兩個月前去世了。

現在孩子也死了,要不是為了我女兒。

我早就一頭撞死,去找他們了。”

程遇行問男子,“您......您的妻子是怎麽走的?”

男子哽咽,“她跳樓了。國貿大樓。”

“什麽?”程遇行心裏震驚地喊道。

男子突然抓住程遇行的袖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充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急迫,“警官,警官,你聽我說。”

他吞了一下口水,“到現在,我對我妻子的死因都有疑問。

我懷疑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我們的家庭很美滿,孩子很可愛。

我的收入很高,她不需要為生計發愁。

生完孩子之後,我媽來我家裏幫忙,婆媳之間的關系很融洽。

她沒有理由自殺。”

程遇行問:“那當時您的妻子的死因,司法部門怎麽說?”

男子說:“公安局說是自殺,因為現場找不到他殺的痕跡。

但我不相信。

好好的人,為什麽會跳樓,一點預兆都沒有。”

程遇行說:“好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了。

你去抱抱你的女兒吧,她吓壞了。

等她平複一點,我需要問她幾個問題。

她可能是在衣櫃裏,目睹了兇手的行兇過程。”

男子從女警手中接過孩子,雖然他在盡力克制着情緒。

但還是沒忍住,抱着孩子嗚咽了起來。

程遇行默默地退出房間,他不忍看到一個家庭,在半年內先後死亡兩個親人。

這是何以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啊。

程遇行從一樓慢慢走到三樓。他需要看到,第一次偵查漏掉的問題。

他發現,在廚房大冰箱旁邊,有一個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冰櫃。

程遇行打開之後,看到了半冰箱的凍奶。

每個凍奶的袋子标簽上,都用筆詳細地标着時間,毫升數。

程遇行看了一下時間,凍奶的儲存時間就是孩子媽媽跳樓前一個月。

無疑,這些凍奶都是孩子母親的母乳。

如果按這個角度來看,孩子的母親确實有可能是自殺。

她給孩子凍了母乳,然後自殺身亡。

程遇行又在書房的抽屜裏,找到了幾瓶未開封的藥。

幾瓶藥都是治療抑郁症的。

這些藥是誰的?

如果是孩子母親的,可能她患了産後抑郁。

而産後抑郁非常有可能産生輕生想法。

程遇行站在三樓的陽臺,突然他感受到,有雙眼睛在盯着他。

他憑着第六感,猛然擡頭。

他看到了對面樓裏,站在白色窗簾後,半張蒼老的臉。

确實是半張,因為另一半臉,藏在了窗簾後面。

程遇行看不清楚那張臉的表情。

但那是一種令人膽寒的注視。

這時,男子走到程遇行後面,聲音沙啞地說:“我的女兒的确受了驚吓。

我想現在,至少今天,她不會回答任何問題。

非常抱歉。”

程遇行說:“沒問題,一天之內發生這麽多事,孩子無法承受,也是能理解的。

這樣吧,等孩子情緒好一點,你給我打電話。”

程遇行沒有搜查令,只能以調查走訪的形式,敲開了對面鄰居的門。

他已經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

沒想到,老太太讓程遇行和江喻白進了門。

程遇行和江喻白同時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別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氣味倒不至于難聞,但是有一股土腥味兒。

像是......

江喻白看了一眼程遇行,兩個人心照不宣。

是古墓的味道。

之前他們辦過一件,盜墓賊死在古墓裏的案子。

程遇行和江喻白下到墓道裏,聞到的就是這種陰冷的土腥味。

牆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但每張照片都用黑布蒙着,像是......滿牆的遺照。

家具都是老式的,地毯已經磨損得看不出年代。

老太太坐在搖椅上。

由于客廳沒有沙發,程遇行和江喻白只能站着問話。

随着搖椅的晃動,她的刺繡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程遇行問老太太,“您什麽時候搬來的?”

老太太眯着眼睛說,“我在這住了一輩子。”

程遇行說:“據我所知,這個別墅區是前幾年才蓋的。”

老太太輕哼一聲,“開發商跟我協商,讓我賣出這幢別墅,我沒答應。這個小區是新的,我的房子是舊的。”

程遇行終于知道,為什麽老太太的房子,和周圍的房子看起來那麽不協調。

而且室內的格局也不一樣。

程遇行問:“我問您幾個問題。希望您盡量回答。”

老太太重新眯起了眼睛,房間裏又發出“噠噠”的聲音。

她嘴唇沒動,喉嚨裏發出幾個音,“五個問題之後,我要休息了。”

江喻白急了,“配合調查是公民......”

程遇行眼神示意江喻白,不要繼續說下去。

程遇行說:“好的,就問您五個問題。

您和對面鄰居關系怎麽樣?”

老太太說:“不好。”

“昨天對面鄰居,小兒子周歲宴的時候,您給孩子送了一個禮物是嗎?

您是幾點去的,幾點回來的?”

老太太笑了一下,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你這算三個問題。

我給孩子送了一個長命鎖。

我是上午十一點去的,送了禮物,看了看孩子就離開了,到家的時候是十二點。你還可以問一個問題。”

程遇行攥了攥手心,“您有沒有單獨去過孩子房間?”

“沒有。”老太太起身,已經準備送客了。

程遇行和江喻白走到門口,他回過頭問了一句,“您的狗死亡,您很傷心吧?”

老太太走到壁爐旁邊,摸了摸一個趴在地上,毛茸茸的狗玩偶,“它沒有離開我啊,它不是在這兒呢嗎。”

江喻白的頭發根兒炸了起來,他看看程遇行。

程遇行面無表情。

走出那個陰冷的別墅,程遇行和江喻白感覺從古墓上升到了地上。

江喻白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隊長,這老太太什麽人哪?你是怎麽看出,那個狗是标本的?”

程遇行說:“我之前也以為那是個狗玩偶。

但那個狗太逼真。

逼真到讓我懷疑它是真的狗。

于是我在出門的時候,繞了一下狗的身邊。

結果我聞到了制作标本,特有的防腐劑味道。”

江喻白說:“真是個讓人害怕的老太婆。

感覺她是個活了千年的老妖,住在這陰森森的墓穴裏。

你為什麽答應她,只問五個問題?”

程遇行從兜裏拿出一個透明袋子,袋子裏有幾根白色的頭發,“我今天去,主要是拿她的DNA,回去做比對。

至于問題,她一定不會說實話的。江喻白,你發現沒有,她的餐桌上放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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