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秘密
秘密
程遇行沒忍住,“你一點也沒有覺得,破壞別人感情是可恥的嗎?”
馬伊伊帶着單純的表情搖頭,“沒覺得。”
“你現在還和辛悅的前男友......”
“害,早就分了。
性格合不來。
而且我都快結婚了。”
馬伊伊笑着晃晃無名指上的大鑽石戒指。
程遇行問:“那你還有辛悅前男友的電話嗎?”
馬伊伊拿出手機翻通訊錄,點出一個號碼:“喏,這個。
但我不知道,他換沒換手機號哈。”
程遇行記下號碼。
“你知道辛悅後來的情況嗎?”
馬伊伊搖頭,“我不知道。
只是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見過她。
過人行橫道紅綠燈的時候,我以為是個孕婦,還讓她先走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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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一轉頭。
我認出來,這是辛悅。
我不太敢認,她也太胖了!
之前辛悅可是個苗條的大美女,是我們的班花呢。我就叫她,‘辛悅。好久不見啊。’
結果她沒搭話,低頭就走了。
我當時覺得,她估計還記恨我,搶她男朋友的事呢。
也就沒追上去。”
程遇行問:“辛悅性格怎麽樣?”
馬伊伊一本正經,“成績好,性格好,樣貌好。典型的三好學生。”
馬伊伊說着從包裏拿出口紅,對着鏡子補妝。
程遇行看着她:“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得抑郁症,有想不開的想法?
比如你搶了她男朋友,她心中怨氣郁結,最終導致了她的抑郁。”
馬伊伊塗口紅的手停了下來,半撒嬌半嗔笑地回答程遇行:“警察哥哥,話可不能亂講哦。她不會因為失戀而抑郁的,絕不會。”
程遇行問:“為什麽你覺得她不會?”
馬伊伊說:“是,她家條件确實不好。
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
可以說是非常糟。
但,她一點也不自卑。
她很陽光,一點也沒有原生家庭的陰影。她應選學生會副主席,參加話劇社團,組織文藝表演,課餘時間還做着兩份兼職。
獎學金已經夠她的學費。
她打工掙來的錢,一部分給自己爸爸做家用,一部分給她媽媽看病。
錢花了不少,但她媽媽的病,還是不見好。
畢業露營的時候,我們一大堆人圍着篝火,玩真心話大冒險。辛悅的願望,讓在場的人,包括我,不僅淚目,而且震驚。
當我們還在許一些,未來要怎樣怎樣,虛幻的夢想的時候。
她已經将自己的夢想,付諸實際了。
她說,她已經攢夠了錢。
她要帶她媽媽出國看病。
警察哥哥,你說這樣一個,就像向日葵的人,怎麽會抑郁呢?
她沒有抑郁的資本。
她倒下,她的家就倒了。
愛情也遠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程遇行想着馬伊伊的話,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麽辛悅的跳樓動機,真的就是個謎團。
因為她有足夠的動力,支撐她活下去。
程遇行給辛悅的前男友打電話,他說他已經看到了網上辛悅跳樓的新聞。
他已經結婚,妻子也懷上了孩子。
他不想和辛悅的事扯上關系。
他不接受和警察見面,只接受電話問詢。
從辛悅的前男友那了解到,馬伊伊不是他和辛悅感情的第三者。
在他和馬伊伊好之前兩個月,辛悅已經和他提了分手。
程遇行問他,“分手的原因是什麽。”
辛悅前男友說,他不知道。
分手沒有原因,辛悅就是要分手,然後就消失了。
還是那個問題,程遇行問他,“辛悅會不會因為什麽事抑郁?”
前男友想也沒想,“她不會抑郁的。
辛悅自律到極致,自愛到極致,自尊到極致。
她是外表柔弱,內心特堅強的那種人。”
程遇行問:“那如果她真的抑郁了,她有可能是因為什麽事?”
前男友想了想,“我實在想不出來,能讓她抑郁的事。
即使世界坍塌,她也能用指甲和血肉之軀,為自己和家人,刨出一條生路。”
程遇行越是調查,越是對這起跳樓案件,心存疑惑。
他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周淮舟該下班了。
程遇行準備請周淮舟吃個飯,順便了解一下暴食症的心理成因。
這時,江喻白打來了電話,“隊長,辛悅母親家那邊,沒有精神分裂症遺傳基因,往上好幾代,都沒有。
辛悅的姥姥姥爺,是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畢業的。
那個年代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生。
跟林徽因和梁思成差不多的級別。
回國後老兩口在大學任教。
後來好像是都得了病,沒幾年去世了。
辛悅爸爸真是條漢子,在老兩口在世的最後幾年裏。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
辛悅姥姥的妹妹,也就是辛悅的姨姥姥。
她說,辛悅爸爸将自己和辛悅媽媽的手腕,拴在一起。
天不亮起床給孩子做早飯。
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再趕到岳父岳母家做飯收拾,給老兩口擦洗身上,把屎把尿。
後來實在是缺勤時間太長,他又分身乏術,就向單位辦了內退。
這樣的女婿,真是難找。
要不是辛悅爸爸,那個家早就散了。”
程遇行問:“辛悅的姥姥姥爺是高知,為國家做過貢獻的人。
他們生病後,國家應該會負擔一部分,醫藥費和生活費。
辛悅爸爸怎麽沒有花錢,給他們請個保姆?”
江喻白說:“我也問了。
辛悅姨姥姥說,當時請了保姆。還不止一個。
但辛悅爸爸發現,請的幾個保姆,不是有虐待岳父岳母的舉動。
就是伺候不盡心,沒有耐心。
老人生了褥瘡,拉到褲子裏,吃飯噎住嗆到氣管裏,保姆都不管。所以他一氣之下就辭掉了保姆。
自己來照顧老人。”
程遇行說:“技術科對辛悅手機數據有恢複嗎?”
江喻白說:“沒有,從那麽高的地方墜下來,數據都損壞了。
只能是從通信公司和網絡公司入手,查一點聊天記錄或者通訊記錄。
目前看來,沒有異常。”
程遇行對江喻白說:“時間不早了,奔波了一天,快回家休息吧。”
程遇行和周淮舟又去了那家火鍋店。
周淮舟點了一桌子。
還點了豬腦和鴨腸。
程遇行看着這兩盤,有點反胃。
周淮舟則吃得津津有味。
程遇行問周淮舟:“抑郁症和暴食症有什麽關聯嗎?抑郁症能引起暴食症嗎?”
周淮舟說:“按你給我講的死者情況。
我分析,死者的抑郁症和暴食症,都是她表現出來的症狀。
二者不是病因,二者存在關聯。
但并無明确因果關系。”
程遇行問:“你的意思是,辛悅患的,抑郁症就是抑郁症,暴食症就是暴食症?
不是抑郁症引起的暴食症。
也不是暴食症引起的抑郁症?”
周淮舟喝了一口啤酒,氣一下給頂住了,“你在說rap還是快板?
你該去參加最近爆火的那個綜藝,中國新說唱。”
程遇行沒有心思和他開玩笑,“我都快把自己頭發薅禿了,你正經點,幫我分析分析。”
周淮舟打了個飽嗝,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如果我倆不認識,只是偶然在火鍋店碰到。
你看到一個已經打了飽嗝的人,還在往嘴裏塞東西,你會有什麽想法?”
程遇行猶豫着說:“我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周淮舟白他一眼,“說的不對,又不扣你錢。
你就說,你的直觀感受。”
程遇行想了想,“如果我看到一個人在吃飽之後,還拼命往嘴裏塞東西。
我會感覺,他的心裏破了一個洞。
類似于無底洞。
巨大的痛苦,巨大的空虛。
他會吃很多、巨多、超級多的食物,去填這個洞。”
周淮舟笑,“你的費爾蒙嗅器,看來挺好使,沒怎麽退化。”
程遇行被周淮舟無厘頭的話,說蒙了,“什麽什麽飛蛾們休妻?什麽亂七八糟的。”
周淮舟哈哈大笑,“不是飛蛾們休妻。
是費爾蒙嗅器。
英文名是vomeronasal organ vno。位于大部分哺乳動物,包括人的鼻腔前和口腔頂,是一種化學感受器。
也就是人的第六感。
不是靈異,是科學。
是所有動物在野外生存的探測器。
費爾蒙嗅器可以讓動物提前預知天敵的出現,地震火山泥石流等自然災害。
但人類的這一器官,已經高度退化,沒什麽用了。
動物和嬰兒身上還保留着一部分。”
程遇行呼了一口氣,“你給我科普掃盲這些科學,跟辛悅的案子沒有關系啊。
周淮舟同學,沒有關系啊。
你能說點有用的嗎?
終于知道,你們心理師為什麽是按時收費了。”
周淮舟不緊不慢地把面條又煮了進去,用筷子攪了攪,“有用啊。
怎麽沒用?
你的第六感,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她狂吃,是因為她心裏破了洞。”
程遇行還是不明白,“現在的問題是,她心裏為什麽破了個洞?
什麽東西從天而降,給她心裏砸了個破洞?
讓她那麽想活下去的人,活不下去?”
周淮舟表情嚴肅,他要開始說正題了,“如你所說,愛情不是她的生活全部,友情更不是。
那什麽是她的所有動力來源?
親情。
是她的父親,是她的母親。
她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個秘密将她的心,砸出了一個無底洞。
她只有不斷地吃,來掩埋那個秘密。”
程遇行詫然,“秘密?你是說她發現了,關于父母的秘密?
她用她全部的意志,都抵抗不了,那個秘密帶來的巨大沖擊?”
周淮舟說:“是,秘密。久遠的秘密。你要把陳年舊事翻出來,用你的費爾蒙嗅器,嗅出那個秘密。”
程遇行伸手,“老板,結賬。”
周淮舟忙說:“哎哎哎,怎麽今天這麽晚了,你還要加班?
你這年紀輕輕的,別英年早逝,因公猝死。
到時候我還得去給你出份子錢。”
程遇行笑着說:“放心,不要你的份子錢。
我就每天半夜,按按你家門鈴什麽的。
你喝酒了,車就扔這吧,我送你回去。”
周淮舟說:“這麽好心,我好感動。”
程遇行白他一眼,“少這麽惡心兮兮。
我去單位,順便扔下你。”
周淮舟嘴裏啧了一下,“很難相信,你37度的體溫,說出這麽冰冷的話。
你的心是速凍餃子嗎?
況且,去你們單位能找到辛悅的秘密?”
程遇行說:“你以為,我只有辛悅的一個案子?
我今天加班,把幾個手頭的案子捋一捋,明天上午去翻辛悅家的陳年往事。”
周淮舟擺手,“好吧,好吧。憑實力單身的工作狂,祝你健康。
祝你成為刑警隊一哥。
祝你成為神探狄仁傑,神探夏洛克,神探李昌钰。
還有,少年包青天。”
程遇行後半夜是在椅子上湊合睡的。
第二天,程遇行在局裏宿舍洗漱之後,在巷口吃了碗馄饨。
開着車,趕到了距離翰興市,八十公裏的江州市。
唯一可能知道一點當年真相的,就是辛悅的姨姥姥。
辛悅的姨姥姥看到程遇行,“你就是昨天,給我打電話的那個小夥子吧?”
程遇行說:“不是我,是我的同事。今天我想跟您聊一聊當年的事情。”
辛悅的姨姥姥,看起來也是一個知識分子,十分的通情達理。
她給程遇行倒了茶。
“問吧小夥子,悅悅死亡的事情,我知道了。
只要是我能說的。一定知無不言。”
程遇行拿出筆記本,“據我的同事說,您的家族并沒有精神分裂基因攜帶,對吧?
那辛悅的媽媽,為什麽會得精神分裂症呢?”
老人扶了扶眼鏡,“小夥子,你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不想回答的。
這是我姐姐姐夫家的恥辱,也是我們家族的恥辱。
不過,事情過了這麽多年,瞞着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之音,哦,之音就是辛悅的媽媽。
之音已經收到了外國大學的錄取通知,馬上就要出國深造。就在離出國還有幾周的時候。她.....出事了。”
程遇行問:“辛悅媽媽出了什麽事?”
老人嘆息,“之音在回家路上,經過一片麥田的時候,被人□□了。
之音那孩子心氣高,心眼太死。
麥田旁邊有個池塘,就跳了下去。幸好被路過的人救下。
出院之後,之音精神恍恍惚惚,經常自言自語。
還有兩次走丢了。
去醫院檢查之後,被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症。
後來.....她懷孕了......”
程遇行驚愕地問:“懷孕?”
老人說:“是的,我姐姐姐夫,知道她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打不掉了。在那個年代,這是奇恥大辱。
之音文化水平再高,家庭條件再好,長得再漂亮,這個人也毀了。
沒有人會娶一個懷着孩子的瘋子。
那個年代刑偵技術不行,□□犯找不到。
我姐姐姐夫任教的大學裏傳得風言風語。他們一下都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