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驟雨

第8章 驟雨

對于幾乎所有學生來說,周五是最快樂的時光,意味着周末的到來,但對周遠書來說,周末并不好過。

放假,就代表他得離開學校,回到本家,跟父親一同度過極為壓抑的兩天,運氣不好還得回祖宅見爺爺奶奶。

況且這周母親又不回來。

所以當他中午接到管家何姨的電話時,內心的喜悅差點表露出來,盡量裝作平靜地回答:“好,我知道了,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電話裏說,這周父親不回家,他可以不用回去,在學校外的房子住兩天也行。

他可以擁有兩天自由的時光了。

然而有一個問題,杜姨周末是放假的,他得跟岳行獨處兩天。

放在一周前,周遠書會覺得很尴尬,但他跟岳行傳了一周的小紙條後,覺得對方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冷漠,反而有些期待起來,就像他期待對方的回複一樣。

夏秋交彙的時節,天氣反複無常,說變就變,明明一整天都豔陽高照,偏偏在下午放學,學生最高興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驟雨來得毫無預兆,連天氣預報也沒能準時測出,方才還晴朗的天空霎時變得昏黃,烏壓壓的黑雲很快彙集,學校門口聚滿來接學生的家長,各式各樣的車擠得水洩不通,許多人都被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

周遠書的放學路走到一半,甚至沒有出學校大門,便遇上了這場大雨,碩大的雨點噼裏啪啦在臉上砸得生疼,幸好他有随身帶傘的習慣,就在書包側邊的兜裏,伸手摸出來撐上。

校園裏撐傘的人很少,多數都淋成了落湯雞,把書包頂在頭上勉強遮着,或者在教學樓下等,周遠書看着一路的行人,忽然想到,岳行帶傘了嗎?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回教室。

岳行今天值日,放學得打掃教室,還沒離開,周遠書進教室,一起值日的張意涵看見他驚訝問:“你怎麽回來啦?沒帶傘嗎?”

“帶了帶了。我回來找東西。”周遠書收了傘,放在走廊外,“你帶傘了嗎?”

“沒有,但我爸媽來接我了,馬上來教室找我。”張意涵神采飛揚,對于住校生來說,父母接送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周遠書假裝在座位上翻東西,很快清理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另外兩個值日生也是有家長來接的,說話間走廊上已經有家長在喊小孩名字,岳行主動道:“你們先走吧,剩下我來搞。”

剩下也就倒個垃圾了,三人歡歡喜喜跟他道謝,便往走廊上跑,教室裏只剩下假裝找東西的周遠書和岳行。

岳行倒完垃圾回來,看見周遠書在門口站着,随口問:“東西找到了?還不走?”

“馬上走。”跟他一獨處,周遠書就覺得緊張,說話也幹巴巴的,“你帶傘了嗎?”

不一會兒功夫,走廊外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層層疊疊的積雨雲幾乎要垂到地上,大雨傾盆而落,伴着沉悶的雷鳴和嘩啦啦的水聲,平時神氣高大的香樟樹也被密集的雨點打得蔫巴巴的。

岳行平靜道:“沒有。”

得到理想中的回複,周遠書內心雀躍不已,彎起眉眼,語氣輕快:“我帶啦,我們一起回家吧。”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大家都走了,天這麽暗,沒有人會發現我們的關系的。”

他有雙很幹淨的眼睛,澄澈如雨後晴空,眼角稍圓,直勾勾看着人時,便有種清純無辜的感覺,一笑眼睛就會彎起來,像兩個小月亮。

岳行記得,他的生母第一次單獨請他們兩個吃飯見面時,便介紹周遠書:“我們遠書小名是月亮,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這麽叫他。”

周遠書當時微微低着頭,臉上肉眼可見浮起一層粉色,似乎對這個小名感到不好意思。

倒是人如其名。

岳行稍微垂眼,便能看見他白色運動鞋上的水漬,纖細的胳膊和小腿上,也有不少水跡,顯然是走到半路折返回來的。

只是因為怕自己沒帶傘,特意等自己一同回家。

他說不出心裏什麽感覺,“嗯”了一聲,說了句“謝謝”:“你等我一下。”

他在收書包,周遠書便在走廊上等他,出來後倆人并肩下樓。

站在一樓的屋檐下,更能體會這場雨有多大,仿佛天破了個大洞在拼命往下潑水,低矮的灌木叢、方方正正的教學樓、細長的旗杆,稀稀疏疏兩三點行人,都只能看見暗沉沉的輪廓,俱化為浩渺天地間的虛無的背景。

周遠書的傘是深藍色,勉強容得下兩個人,他單手舉着,努力讓傘撐過岳行的頭頂,又不敢靠太近,然而傘就那麽大,怎麽都躲不過肢體的接觸,夏季校服是短褲短袖,稍微動一動,便能挨到岳行的胳膊。

冰冰涼涼的,大概是下雨降溫的緣故。

他有些尴尬,畢竟岳行不是很喜歡跟自己接近。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纖細,比一般男生要小一點,光滑如璧,沒有一點瑕疵,緊緊握着黑色的傘柄,骨感瘦削,在暗沉的雨幕下,更襯得手腕皓白,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人也是。

岳行的目光從那只漂亮的手移到他臉上。他不是明豔張揚的長相,是很舒心的柔,越看越吸引人,冷白的皮膚便足以讓他在人群中脫穎而出,更何況從眉眼到嘴巴,無一不溫和精致,甚至連骨骼都是精心雕琢的。

只是這張臉此時有些局促,舉着傘的姿勢也太過艱難,岳行擡手握住他手上方的傘柄處:“我來舉吧。”

他的聲音在兩個人的傘下顯得尤其低。

再小心手還是碰到了一起,周遠書愣了一下,慌慌張張松開,說了聲“好”。

“你躲太遠了,半邊都淋到了。”岳行說,“可以靠着我。”他頓了頓,問,“你很介意麽?”

周遠書趕緊搖頭,他明明怕岳行介意。

但既然岳行這麽說了,他便猶猶豫豫往對方身上靠,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一把傘勉強成為小小的庇佑。

傘外滴落的雨水密集成簾幕,将二人同外界隔絕,鎖在這狹窄的一方天地之中。

嘩啦啦的雨聲太大,蓋住了心跳和呼吸聲,但周遠書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劇烈。

他第一次跟岳行這麽親密相處。

似乎是為了照顧他,岳行走的速度不快,走到校門的時間,都比平日要慢許多。

高個子就是好,岳行撐傘看起來輕輕松松,也不會打到兩個人的頭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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