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騙子
第45章 騙子
這個小小的山洞裏, 裝了不少東西,有木頭小板凳,有書籍, 有日歷, 有水杯,也有大塑料箱子,放着許多雜物,進門時兩側甚至挂着電池款小彩燈, 可惜已經不亮了。
所有的東西,都是兩人份的, 像是兩個人在玩過家家一般。
周遠書坐在溫暖的火堆邊, 臉被烤得通紅,卻仍然覺得手腳冰涼, 如墜寒窟,想說話牙齒卻在上下打顫,許久才控制住,輕聲問:“那,岳行呢?他知道嗎?他也……喜歡你嗎?”
“應該不知道吧。”岳闊心事重重,從随身攜帶的幹糧裏拿出一個饅頭,掰成兩半用樹枝串了放在火上烤, 再遞給周遠書一個,“他不會喜歡我的,他對我可嚴格了, 而且他那麽正經的人, 怎麽會喜歡自己的弟弟呢?”他頓了頓, “就算, 就算知道了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他也跨越不了這道坎吧……”
他深深嘆了口氣,一時間山洞裏分外安靜,只能聽到噼裏啪啦的燒柴火的聲音。
周遠書一點點揪着饅頭,根本察覺不到滋味,只憑着本能下咽,強打起精神安慰:“說不定,他跟你一樣呢。他這個人,根本,根本不是正經人,壞心眼可多……”
他像一個真正的哥哥,在傾聽弟弟的苦惱,為他排憂解難,說着說着嗓子卻梗住,再也發不出聲,滿腦子都是岳行的模樣。
岳行調侃他的樣子,岳行哄他的樣子,岳行擁抱他的樣子。
怎麽可能會是個正經人呢?
還是初中生的岳闊天真爛漫,哥哥說什麽就信什麽,完全不覺得是安慰,聞言眼睛閃閃發亮,又興奮起來:“真的嗎?你也這麽覺得嗎哥哥?”他抱着滿滿的希冀,“其實吧,我也有那麽一點點感覺,也許他真的是喜歡我的。”他捏了捏拳頭,像是下定什麽決心,“如果能再次見到他,我一定要親口問問他,我不想跟他錯過”
似乎陷入了甜蜜的幻想之中,岳闊臉上的笑容逐漸蕩漾開來:“這下我有喜歡的人,還有疼我的哥哥,我真幸福呀。”
周遠書打了個冷顫,沒有拿穩,手中吃了一小半的饅頭不小心滾落進篝火之中,他連忙抽了根樹枝想把饅頭撥出來,岳闊卻重新遞給他一個:“那個就不要啦哥哥,肯定烤糊了,丢掉的東西再也尋不回來的,即使回來了,也不再是之前的了。”
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卻像一根刺,狠狠紮在了周遠書的心裏,他怔怔地望着火堆中的饅頭被漸漸燒成塊黑炭,再也不見昔日的模樣。
勉強填了肚子,恢複了些力氣,岳闊擔憂地望着他:“哥哥,你是不是太冷了,還是累壞了?從剛才就見你魂不守舍的。”他指了指洞裏右邊的塑料箱子,“我記得阿行在裏面放過毛毯,你找一下,披上睡一會兒吧,我再去撿點柴,咱們休息好了再出發。”他想了想,“好像還有充電寶,能找到的話給手電筒充點電。”
周遠書應了,叮囑他不要跑太遠,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千萬別去。
他打開岳闊所說的箱子,輕易便找到了兩條毛毯,拿出一條披在身上,另一條放在一旁給岳闊備着,又開始找充電寶。
東西太多太雜,翻起來不容易,他在找的時候,無意翻到一張賀卡,朱紅色的背景分外矚目,讓人根本沒辦法不注意。
偷看別人隐私是不對的,即使是賀卡,也不應該翻看,可是鬼使神差般,他還是拿了起來。
那是一張新年賀卡,正面是喜慶的燈籠梅花,寫着“新年快樂”四個金字,背後是一行字,沒有署名,然而根本不需要署名。
這熟悉的字跡,陪伴了他整整兩年,為他解析了兩年的題,跟他傳過無數秘密小紙條,就算是被抹成一團墨,他也能辨認出來。
可是現在,曾經讓他安心不已的字跡,變成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将他的心割成一片又一片,将他判了死刑。
“歲歲年年,暮暮朝朝,小闊,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呼吸越來越急促,以至于根本拿不住賀卡,讓它再次落入塑料箱子中。
十五歲的岳闊看不懂,以為是普通的祝福語,十八歲的周遠書嘗過初戀的苦與甜,再清楚不過其中的含義。
他突然瘋了一樣檢查山洞裏的每一樣東西,那些成雙成對的板凳,杯子,日歷,每一對東西上面都有一個字,一個是“行”,一個是“闊”,行和闊,成雙成對,形影不離。
就連他身上披着的毛毯,也在邊角繡了一個不起眼的“闊”字。
毛毯悄無聲息地滑落,他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再也支撐不住蹲在地上,手緊緊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見,地面很快被打濕了一片。
想不通的,有疑問的,畏懼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在他前日看的那本小說集裏,有這麽一個故事:女主發現男朋友最近跟一個女同事走得很近,她假裝無意問男朋友,女同事這個人怎麽樣,男朋友卻将女同事貶低得一無是處,她放心下來,直到有一天抓到男朋友跟女同事出軌,她才明白,如果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人,會下意識貶低對方,讓所有人以為自己讨厭對方,實則是一種保護。
整整兩年的記憶,清晰的,模糊的,記得的,忘記了的,此時都一遍遍重現,在他腦中循環播放,化為張牙舞爪的鬼怪,将他完全吞噬。
高二時,他抱着愧疚之心跟岳行商量:“我要不要去看看他們?”
岳行肉眼可見地不高興:“不要跟他們接觸,不是什麽好人。”
“那小闊呢?他是我的弟弟……”
“理都別理。”岳行臉色微沉,打斷他的話,“他就是個混混,滿腦子壞水,見到他要跑得遠遠的。”
然而他一個人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給岳闊補課。
那年冬天,他們借着為朋友之名第一次正式的約會。
他開玩笑問岳行:“你以前是不是談過啊?”
岳行很無辜:“我做了什麽讓你有這種懷疑?”
“你哄人好熟練,一點也不像第一次。”
“不是哄你,是肺腑之言。”
原來真的有玩笑話會道破真相。
以前他認為,初戀是草莓味混着黑巧克力,有苦有甜,可是現在才懂得,分明是他吃過的一種糖,外面是牛奶味的硬糖,等虛假的硬糖殼化完之後,裏面包着的黑巧克力醬夾心才是真實。
是苦的,純粹的苦,外面的糖衣都是騙人的。
為什麽岳山能肆無忌憚地綁架,為什麽岳山會自信執行如此荒謬的替身方案,除非有人在背後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