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兇手(01)
兇手(01)
外面天色已經開始暗淡。
夕陽孤寡的被挂在渺渺無人的荒地裏,被各種雜亂生長的枯枝支棱着,留下一抹橘紅。
西邊的月亮已經迫不及待上班了。
許勁坤和沈卓堯兩人陰沉着臉,戴着口罩仔仔細細将一層平房全部檢查一遍。
“對了,等一下。”在尋找的過程中,許勁坤想起什麽似的拿出手機打開抖音——
“鏡頭可以透視什麽我們無法看到的嗎?”沈卓堯随意的湊在對方肩膀,下意識懷疑自己很久沒有參與刑偵工作方法落後,跟着想學習偵察知識。
“那天我看一個抖音視頻,裏面博主藏匿私房錢的方式我覺得很有想法,找出來學習一下。”
很快,抖音的聲音出現在壓抑陌生的房間裏,長久懶散的灰塵被吓一跳,在空中飛舞起來。
果不其然,跟着對方匪夷所思的視頻內容沒有找到大筆錢,但是衛生間的櫃子後面或者鞋櫃夾角找到了十塊錢面值的錢,甚至在床底下發現了一些硬幣。
除此之外,并沒有找到什麽。
“看來,史諾也只是一個純純的變态而已。”許勁坤随手将掌心裏硬幣丢在史諾家的抽屜收起來。
沈卓堯卻還是雙手叉腰,在屋子裏環顧。
史諾,從小獨居,沒有朋友,性格極端,有虐待動物和難以共情的特征,有反社會人格的可能。
難道真的是自己因為見過太多人性的惡,總是用犯罪要素區分見到的人,只要符合犯罪畫像要素,在沒有證據情況下都看誰都像變态?
難道是自己污蔑了一個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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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許勁坤來說,這只不過是偵查辦案途中一個小小的走錯路。
沒有明确的證據,疑點利益歸于被告,就不能指認史諾犯下其他案件。
許勁坤特意檢查史諾随意丢在床上花花的衣服,看起來挺有質感,說明史諾對花花是真上心。
或許,花花那裏還有些發現?
想到這裏,許勁坤站在客廳,手機揚聲器開始給花花打電話。
連續三次,系統傳來已關機的回複。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那個感覺。
就是警察特有的這事不對勁想去挖一挖撓一撓的膩歪感。
發現無法聯系當事人,許勁坤直接找了花花單位的電話詢問:“你好,我想問下花花上班了嗎?”
“花花休年假了,說失戀了想靜一靜。”
許勁坤攤開手剛準備說什麽,這邊電話又響起來——
“許隊,又有一位受害者趕來反饋,大概給出了嫌疑人的畫像——”任芳和李晨背對如雪山一般堆積在會議桌上的文件一起握緊拳頭激動打電話。
兩人頭發淩亂衣服皺皺巴巴湊在辦公室電話前額頭在燈光下泛着油光眼角泛着淚光,嘴角已經幹裂:“是趙大川!”
“我們已經向上級提出申請,已經将電子版的搜查通知發給你們,趙大川的家庭住址已經發到微信群,我們已經聯系發法證部門——許隊,這一次我們終于比法檢更快破案!”
許勁坤耳邊宛如炸開只有特大喜事才能看到的四尺玉,興奮的拽着沈卓堯:“是趙大川!你的辦法有用,任芳他們聯系到其他受害者拼湊人臉是趙大川,大家現在全都去趙大川家搜查,我們快走!”
沈卓堯下意識任由許勁坤拉着自己手腕被拽上車,走在副駕駛,望着越來越遠去的史諾家,還是有些不放心——
“許隊,你那是不是認識運營商的人,麻煩幫忙查下花花的手機定位呗?”直到望着身後史諾家被淹沒在一片荒蕪中,沈卓堯還是無法放心。
“帥呂法醫,我們這邊有重大發現,最近你要是休假或者約會,有個心理準備,我可能會不識時務騷擾了!”
“馮局?哎哎哎,對,領導我們現在過去。”
“李晨,你們到哪了?法證法檢人呢?”
許勁坤正忙着一邊開車一邊定位一邊和好友呂法醫和馮局提前報備案情,沈卓堯的呼籲逐漸淹沒在許勁坤不間斷的回複電話中。
沈卓堯将副駕駛座椅向後靠了靠,整個人側身望着窗外看風景。
只是不間斷的嘆息。
“唉。”
轉了個身看到許勁坤還在接電話,可憐巴巴繼續嘆息:“哎。”
許勁坤聽到沈卓堯在旁邊螞蟻聲,想讓對方先放一放,畢竟當前重點是調查趙大川并且史諾家現場兩人偵察過沒有發現,就說明沒有太大問題。
然而這只狐貍太會撒嬌,就是望着自己眼睛眨眨睫毛彎彎,許勁坤心都酥了。
直接将電話給對方:“你自己打電話找他。”
“那我直接聯系他。”沈卓堯拿起自己手機,還存着将這位線人轉化為自己線人的意思。
“不用,直接用我的號碼和他說。”沒想到許勁坤直接分享。
果然,接到電話的運營商線人雖然同意,看還是遲疑:“這不是許隊的手機嗎?你是...”
“自己人,你查一下。”不等沈卓堯解釋,許勁坤已經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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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某廢棄表廠家屬院。
表廠在八十年代,工資待遇在當地算是鼎鼎有名。
廠區堪比一座學校,布局也是生活幸福感滿滿。同一個院子,東邊是已經倒閉,只用來做倉庫使用的廠區。
西邊只有一棟五層高的宿舍樓,南北通透。
樓間距隐私感滿滿的遙遠,一樓草地上八十年代的健身器材至今還可以繼續使用。
道路兩邊,車位空曠。
廠區隐匿在距離城中村大約2公裏,當初為了避免閑雜人等以及彰顯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特意選擇距離村民走路過來賣菜賣飯至少需要一個小時,而廠區職工坐班車十五分鐘去鎮上吃飯的的地點。
随着社會的發展,這裏雖然不再是人們仰望的小區——沒有人再願意去一個沒有超市沒有娛樂沒有希望的企業。
但原先廠區的退休職工,會在這裏選擇頤養天年。
這裏是所有商家不願意擺攤的地方。
賣牛奶都嫌棄這裏距離遠消費低還需要浪費時間爬樓。
家屬院對面原來一排低矮簡易的小賣部,木板門牆上開半窗,如今早已荒廢。
只有偶爾的兒童畫本和糖紙丢在地上,說明過去的熱鬧。
趙大川就住在這裏。
許勁坤一只手搭在車窗随意舉着證件,一只手握着方向盤轟了一腳油門——
汽車宛如游龍直接開到趙大川家樓下。
明明是吃飯的時間,小區裏也是零星亮着幾盞燈,靜默無聲。
許勁坤打開手機裏的資料:趙大川,今年36歲,靈活就業,在小學時曾經在雲南村上過學。被抓進來的原因是,在公交車上鹹豬手。在看守期間被同監獄的獄友刺傷,當前在醫務室療養。
媽的,我活的還不如一個犯人。
想到這裏,許勁坤又想起沈卓堯身上的舊傷,下意識回過身望向同樣正在觀察周圍環境的沈卓堯——
觸及對方歪歪腦袋好奇望着自己的眼神,許勁坤轉回身嘆息:我們都活的還不如一個犯人。
情緒也就低沉了那麽一小下。
“趙大川住在三樓東戶,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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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還沒有來。
水泥臺樓梯比現在的樓梯低了些,寬了些,地面早已被之前的戶主磨平,走起來安靜且毫不費力。
随着門被推開,屋內昏暗,地面還是大理石板,在昏暗中透着寒意。
許勁坤在門邊找了半天,找到一條已經發硬的燈繩,向下一拽,只有亮度大到标準的燈泡開始發功。
兩人眼前一蒙。
有種被燈光炙烤無處遁形的感覺。
屋內一切都是八十年代的設計感。
可折疊的桌子凳子歸整在牆邊,五鬥櫃上的大屁股電視,沙發,所有的家具家電上都罩着白色镂空保護罩子。
房間整齊幹淨,冰箱食物健康,除了電腦以外,就是各種各樣的健身器材。
看得出,趙大川是一個熱愛生活極度自律的人。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沈卓堯率先在各個房間調查:“沒有人。”
許勁坤将眼神落在屋內最先進——寫字臺上一個黑色的厚重筆記本電腦上。
沈卓堯戴上手套已經開始調查。
許勁坤背過身沒有打擾對方,目标明确,先找鞋印。
很快,在鞋櫃和衣櫃裏找到所有的鞋子,大多是運動鞋。
許勁坤蹲在地上拿起一雙鞋,愣了一下。
随即又拿起其他鞋,有些失望的坐在沙發。
沒有密碼的筆記本電腦被輕松打開倒是沈卓堯沒有想到的。
筆記本桌面是系統自帶的風景照片。
然而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筆記本裏除了很多的視頻信息——看起來都是從暗網上搜到的暴戾違法虐殺視頻或者健身武術視頻,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看到來對方是将筆記本電腦當作看電視用。
沈卓堯粗略翻看幾個,整個房間便傳來難以想像的尖嚎。
看來筆記本電腦需要帶回市局核查視頻——到底是趙大川自己拍的,還是暗網下載的。
沈卓堯離開電腦,回過身看到許勁坤坐在沙發瞪着趙大川的幾雙鞋,好奇詢問:“怎麽了?”
許勁坤胳膊搭在膝蓋躬身坐在沙發上,呆愣半天望着對方:“這裏所有的鞋,趙大川都将鞋底全部刮掉了。也就是說,他對行兇作案前有籌謀。”
沈卓堯并沒有意識到許勁坤心中的震撼,跟着半蹲檢查趙大川的鞋,忽然想起什麽,半跪在許勁坤面前:“哎對了,你不是說網上說男人最愛藏房錢的位置,其中不穿的鞋裏排名前三,這裏沒有錢...”
“說明他這些鞋他一直都在用,他不會讓鞋上出現任何會暴露行蹤的東西,也不會将外面的任何會暴露行蹤的東西帶回家。”許勁坤說着拿起電話,直接敲下“沒有痕跡的鞋印”,很快有了結果。
許勁坤看着電話屏幕,長長松了口氣:“在2018年3月的送奶工遇襲案件中,現場花圃附近出現過一枚沒有痕跡的鞋印。2019年8月的夜校學生遇襲案件中,路邊停車棚邊也發現一枚沒有痕跡的鞋印。這兩起案件和本案關聯上了。”
“你把案件全部整理在手機裏了?”沈卓堯沒想到許勁坤這個人平日大大咧咧,實際上粗中有細,工作從不馬虎。
“關鍵證據在這裏,”許勁坤擡起手指指自己的腦袋,想了想什麽站起身繼續道:“我現在正式将趙大川列為本案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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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
趙大川的家,燈火通明。
不足八十平的房間裏,擠滿了法檢法證以及刑偵的工作人員。
許勁坤抱着胳膊站在客廳一角,安排落實:“嫌疑人已經藏匿多年異常狡猾,光是犯下系統中登記的案件,已經70多起,這麽多年,從路邊随即行兇,升級至虐殺兒童。現在,終于輪到我們去打開這把鎖。”
“還請各位,每平方一人,徹查此地。卧室,我要求拆分被罩拆分家具隔層;衛生間,我要求細到檢查馬桶檢查水箱檢查天花板;卧室,家具間層,就是挖地三尺,鑿牆鑽天花,也要找出證據!”
“我不相信,一個進化到如此成熟的殺人兇手舍得放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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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所有人還在如火如荼的翻找,整個屋內一片淩亂。
穿着黑色防寒服的許勁坤眼角已經熬紅,嘴角也起了水泡,整個人沒有平時沈卓堯見慣的柔和,而是肅立在屋內的黑無常,有着說話前需要想三遍的壓迫感。
或許這才是許勁坤真正的樣子。
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離開屋子。
沒多久回來拿了兩瓶水,自己一瓶,另外一瓶扭開遞給沈卓堯。
沈卓堯站在衛生間,衛生間裏所有的物品全部被法證收走,空檔的房間只剩下無法拆除的硬裝。
感受到身後隔着襯衣傳來的溫熱,沈卓堯轉身,四目相對,全都是熬紅了的兔眼。
“看什麽呢?”
沈卓堯下意識接過水,喝了一口才發現這是在衛生間,直接推搡着許勁坤出來——
“有發現!”
客廳的同事,在五鬥櫃下發現被用膠帶貼着的匕首。
“有發現!”
廚房的同事,在門後牆上貼着的門檔裏,發現一枚TF卡片。
打開之後,發現裏面全都是趙大川在網上下載的關于一些案件的新聞。
想來,這應該就是趙大川留存的,足以時刻回味的紀念品。
但這些都還不夠。
不夠。
“這還說不上什麽時間結束,大家換班休息。”當前發現已經是很大進步,許勁坤看看時間,看守所還未上班,只能先給同事發信息告知趙大川的重要性,之後望着沈卓堯建議:“明天還有審訊,你先去車裏休息一個小時,我一會兒叫你換班。”
“好。”沈卓堯聽話的準備離開。
只是腦子裏還在思索——
如果是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從普通的傷人,到殺人,再到虐殺,我不可能那麽簡單就被發現。
不會在電腦上記錄,因為會留痕。
會在紙上記錄,但不能被人輕易發現。
直到回到車廂,沈卓堯躺在副駕駛随手解開衣領扣子,依然大腦不停思索:會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