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莊妃一邊拉着蘇曉月話着家常，一邊在心裏計算時間，打量着窗外。
就連蘇曉月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倒不是她先入為主的對貴妃有什麽偏見，實在是莊妃娘娘這個人看似和善的跟人說着話，卻句句都透露着不真誠。
她好像很關心你，又好像根本不在意你說了什麽，敷衍了事。
如此寒暄了一陣。
蘇曉月實在有些接不上她的話了，只好任由她拉着，不尴不尬地坐在那裏。
莊妃似乎也沒有緩和氣氛的心思，也不再說什麽，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蘇曉月，讓她心裏的惡寒一陣接着一陣。
二人對坐無言。
就在蘇曉月開始想家的時候，突然有宮人來報：“娘娘，殿下來問安了。”
蘇曉月看到莊妃的臉一下子變得生動了起來，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能來問安的殿下，當然是二皇子。
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二皇子宋瑾瑜翩翩入殿，與莊妃那種刻意營造出來的熱情不同，他臉上帶着三分笑意，一看便讓人覺得和煦，想要親近。
蘇曉月心中腹诽，身上的動作卻不敢停，慌忙站起身準備給皇子殿下行禮。
莊妃笑着看她盈盈下拜，行了全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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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二皇子要請安時她卻一改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俨然是慈母做派。
“瑾瑜不必行禮，你早課本就辛苦，還不論寒暑地來看望為娘，真是個好孩子。”
說罷還瞟了蘇曉月一眼，好像生怕她看不出兒子的優秀。
“來，瞧本宮這腦子，竟是忘了介紹，這位是蘇姑娘，本宮待着無趣，便邀她來陪本宮說說話。現下本宮突然有些乏了，瑾瑜，你帶着她在這宮裏逛一逛，也好熟悉熟悉，本宮聽說那禦花園的牡丹開的甚是不錯，你們替本宮去瞧瞧，行了，快去吧。”
莊妃行雲流水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後，又栽倒在貴妃榻上，扶着額閉目養神去了。
蘇曉月看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這位活在雲端的不像人的娘娘，竟把民間鄉野嬸子大娘拉郎配的那一套運用的如此娴熟。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二皇子卻似乎早已習慣了自己母親這一套變臉的手段。
他無奈地搖搖頭，對着蘇曉月笑道：“蘇姑娘請吧。”
蘇曉月只好順勢跟他出了門。
二人離了栖霞宮，二皇子還真算是個稱職的向導，盡職盡責地給蘇曉月介紹。
他似乎對每一處宮殿樓宇都十分熟悉，說起建造的歷史也能侃侃而談，言語還不失幽默風趣，頃刻間就放松了蘇曉月這一大早就緊繃的神經。
途中遇到請安的宮娥太監，或是巡邏的侍衛，二皇子也一一笑着讓他們平身。
終于到了禦花園。
大朵大朵的牡丹果然開的争奇鬥豔，姹紫嫣紅。
蘇曉月卻總覺得有些冷清，這一路走來，除了大批辦差的宮人鮮少能見到宮裏的其他人，早就聽說宋國皇室人脈稀少，如今親眼得見果不其然。
也難怪那位貴妃娘娘鬼氣森森的，不見什麽後宮之主的霸氣。
她盯着那花，正想的出神，卻突然聽見二皇子宋瑾瑜對她說：“我母妃恣意慣了，就是那個性子，如果她有什麽讓你不自在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蘇曉月想到莊妃娘娘一見到這位二皇子才有了生氣的樣子，微微一笑：“莊妃娘娘很疼殿下，讓我想到我娘，我不會在意的。”
“你同我想的不太一樣。”二皇子直白地說。
蘇曉月有些無語：“不是你一個人這樣說了。”
“縱然相交不深，我也看出姑娘性子率直果敢，在這風雲詭谲的京城，未必是好事。”宋瑾瑜繼續開門見山。
蘇姑娘開始惆悵了：“唉，我也不願來的，我在江寧過得甚好，自在極了。但我希望爹娘平安，祖母平安，蘇家上上下下都平安。”
“蘇姑娘，瑾瑜能護蘇家平安。”
二皇子看着蘇曉月的眼睛，話語裏帶着真誠。
“可是爹娘與祖母定然不願我為了蘇家的平安，将自己賣了。”
蘇姑娘眨眨眼，比二皇子更加真誠。
二皇子爽朗大笑道：“蘇姑娘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我本不願憑着一紙婚書來争這皇位，可事到如今，若只有此一條途徑，瑾瑜勢在必得！”
“瑾瑜倒是自信，這勢在必得的可不止你一人！”
話音剛落，從花園門口的假山後閃身出來一人。
那人蟒袍加身，靴子上繡着金線，遠遠地就透着一股擋不住的貴氣。
蘇曉月看了看一身白衣只在腰間綴着玉的二皇子，心想以昨日莊妃賞賜她的那副架勢，眼前這位似乎才更像是傳說中的二皇子。
宋瑾瑜的話被人頂了回去，也并未惱羞成怒。
他臉上笑容不變，從容地等那人走近，一作揖道：“見過皇兄。”
然後便不說話了，絲毫沒有給蘇曉月介紹的意思。
大皇子宋西固本想給他個下馬威，由他鋪墊着引薦給蘇曉月，也好彰顯自己的儒雅風度。
哪知他不接自己的茬，心中暗罵這狐貍倒是精明。
他們二人不說話，蘇曉月卻不能恍若未聞，聽見眼前這位竟然是大皇子，她彎身便要行禮下拜。
大皇子眼看這下馬威就要變成給蘇姑娘的，哪能站着不動等她行禮，連忙示意她免禮。
他今日得了消息，知那莊妃要先下手為強，撮合蘇曉月和二皇子。
他本就比宋瑾瑜勢弱，哪能還未見人就讓他得了手，早早地就跟在他們後面，想着找個合适的時機偶遇。
豈料這素來假模假式的狐貍今日突然直白起來了，竟直接表明了心意，他一時心急索性跳出來攪合一番。
他擺出一副潇灑倜傥的樣子，徑自說道：“想不到蘇姑娘有此雅興，在此賞這牡丹，果然不愧是江南才女，我素來課業繁忙，今日得閑陪着蘇姑娘賞看一陣，蘇姑娘可不要嫌我煩。”
蘇曉月心說有雅興的可不是我，是那位莊妃娘娘，我此刻只想回家睡大覺。
她微微一笑，坐在石凳上，狀似深沉地看着花兒不言不語，慢慢地眼神發直開始打起了瞌睡。
眼見蘇曉月目光深邃地盯着滿園的花團錦簇，倒是令二位皇子有些欽佩。
自己只顧世俗，早對這些花花草草沒有興趣，想不到這位蘇姑娘竟能看花看得癡了，真真是個妙人。
俱都不肯打擾她，三人真的賞起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曉月只感覺眼皮打架，想睜都睜不開了。
她順勢要倒，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方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
二皇子見她突然一抖，連忙關心地問道：“蘇姑娘可是累了？”
大皇子也不甘示弱：“蘇姑娘賞花入了神，我二人不敢多言。我這便讓人備些茶水糕點，蘇姑娘稍事休息，片刻就好。”
蘇曉月見這兩個人根本沒有放她走的意思，在這宮中她人生地不熟的，只好點頭應允。
其實二人都沒有強行獻殷勤，只是不甘心哪個若是走了，剩下的便有了跟蘇曉月獨處的機會，總覺得自己吃了虧，便都在此僵持着。
大多數時候都是兩位皇子閑聊，蘇曉月只微笑看着，偶爾點點頭。
他們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蘇曉月想說什麽，三人就這麽不鹹不淡的坐了一下午。
蘇曉月是真心不懂這兩位到底在堅持些什麽，她又困又餓，心中叫苦不疊。
只在默默地祈求上蒼可憐可憐她，來個好心人賞她點飯吃。
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感動了上天，在她第二十六遍默念着“來個人吧，放我走吧”的時候，突然來了一位小太監。
小太監給兩位皇子見了禮，恭敬地說道：“皇上聽說蘇姑娘來了，召見她前去答話。陛下還讓奴婢跟二位殿下說，二位殿下若是實在無事，他便給二位殿下找些事來做，也不至成日無所事事地在這園子裏閑坐。”
二位皇子聽得父皇此言，知道今日一時沖動做過了火，父皇這是有些怪罪了。
宋瑾瑜看了蘇曉月一眼，心中暗道看來父皇對這位蘇姑娘還挺重視，竟親自派了人來解圍，往後行事可不能魯莽了。
事已至此，他們連忙跟蘇曉月告辭離去，再不敢拖沓。
蘇曉月忐忑不安地跟着小太監去面聖。
她一進殿便看到了被賜坐下首的蘇文和，心中頓時定了三分。
宋帝意味深長地看着這位傳言中能左右宋氏江山的女子。
她有些生澀地行了大禮，待平身後眼中對這大殿帶着好奇，也不敢多看，卻不顯局促。
她這副灑脫的樣子，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故的林後。
思及此處，他的面色緩和了下來，笑着問道：“朕聽聞你賞了一日的牡丹，有何感想嗎？”
蘇曉月看了她爹一眼，眼神躲閃。
宋帝哈哈大笑道：“你直言便是，不必在意你父親，朕給你撐腰。”
“花開的熱鬧，人卻有些少，更加顯得冷清。”蘇曉月直言不諱。
蘇文和聞言老臉一抖。讓她說她還真敢胡言亂語。
宋帝瞳孔猛地一縮。
——夫君，這園子裏的花開得這樣繁盛，卻無人來賞，襯得這皇宮愈發孤寂了。
這是林後生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