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沈朗廷出去後,猶豫了許久,梁芊雪最終沒有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告訴常嬷嬷,她讓常嬷嬷出去,吩咐下人別守在門外,自己一個人合衣躺在了床榻上。

她和沈朗廷已經拜堂成親了,現在說要取消,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她和他成了夫妻已是既定事實,那她現在能做的,要麽盡快與他和離,要麽……

就是在沈朗廷黑化前,阻止沈家的慘案發生。

還有小皇叔,直到現在她都不願相信,那個抱着出天花的她整整三天沒合過眼的小皇叔,最後會觊觎那個皇位。

這些,她都要查清楚,不再糾纏沈朗廷,找到小皇叔背叛的原因,她一定要保護皇兄。

……

雪已經停了些時候了,賓客也散去多時,沈府裏的氣氛異常,全然沒了傍晚時的喧鬧,安靜如窖。

沈父沈母早已回屋歇息了,沈朗廷在院子裏已經站了有一個多時辰,身上的雪堆積了薄薄的一層。

府外更聲響起,三更天了,若是他再不進去,恐怕明日府裏定會被那長公主攪得天翻地覆。

抖了抖肩上白雪,猛地一阖雙眸,将幽深銳利的眸光悉數壓下,他回身朝卧房走去。

圓桌上的紅燭只剩下半指的長度,沈朗廷側臉朝床榻方向望去,屏風後灰暗一片,像是床尾旁的紅燭已經燒完。

定又會是一場無理吵鬧吧。

他想着,擡腳朝屏風後走去。

剛一繞過屏風,眼前的情形讓沈朗廷眼底眸光不由一沉,淡淡杏梅香飄散着,床幔已落下了一半,本應該坐在床沿上的人此刻已經寬衣躺在了床榻靠裏的位置,幾乎貼牆。

她側躺着,将背部對着他,他不知道她是裝睡還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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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給他空出的那個位置上,一塊潔白的錦帕端正地鋪在上面,錦帕中間是一點已經暗下來的腥紅。

她這是什麽意思?

沈朗廷心中疑惑油然而生,他的确打算不碰她,本是想着在明早常嬷嬷來拿錦帕之前做些小手腳糊弄過去,卻沒想,她竟是先一步做了。

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是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想讓他愧疚嗎?

這個他毅然決然拒絕了十個月最終卻因為一道聖旨不得不娶的長公主似乎終于明白過來,他不喜歡她,所以即便是她使了手段嫁給了他,他也不打算碰她。

沈朗廷眉睫半沉,望着那均勻起伏着的後背,深思着,最後重重掃了一眼錦帕後,轉身去了隔壁書房。

屋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面朝內側躺在床上的人随着那低低的一聲坐了起來。

……

“殿下,您要先去給夫人敬茶。”常嬷嬷攔着往府門走的梁芊雪說道。

“常嬷嬷,我有事要進宮去見皇帝哥哥。”梁芊雪腳步未停,急急說道。

常嬷嬷因為昨日的雪,現在腳還有些隐隐作痛,她卻是顧不得,忙追了上去,“那怎麽行,殿下,就算是要進宮,那也得三朝回門的時候和沈大人一起回去。”

“大理寺少卿怎麽會願意和我一起進宮,常嬷嬷,我要見皇帝哥哥,你別攔着我了,喂,你,去将馬車牽過來,我要進宮。”梁芊雪指着門口的下人喊道。

“長公主殿下。”下人忙迎過來給梁芊雪請安,剛預備去往馬厮,卻看見常嬷嬷朝自己直眨眼搖頭的,便也不敢再動,“殿下,這……”

梁芊雪知道是常嬷嬷在搞鬼,回身看向她,“哎呀,常嬷嬷,乖啦,別攔着我了,我真的有急事要見皇帝哥哥,很急很急的事。”

說完她又擡腳往府門走去。

“殿下,再急的事也得把茶敬了再去呀,這成婚第一天,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常嬷嬷耐着性子勸說道。

“這沈府的規矩怎麽這麽多!”上一世她嫁進來後,沈朗廷的母親張氏也是有掏不盡的規矩,什麽不準她在府裏跑動,不準她在府裏大聲笑,更不準她隔三差五地出府去,不準這,不準那,那個時候她為了沈朗廷,一一忍了下來,可是現在,她不想再忍了,她不喜歡沈朗廷了,也就不會再逼自己去喜歡他的父母了。

“殿下,這可不是沈府的規矩,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這成婚第一天,新婦都是要去給婆婆敬茶的。”

一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梁芊雪一時也不敢造次了,她停了腳步,回身問道:“要很久嗎?”

“不久,不久,方才春喜過來說,夫人已經在廳裏了。”常嬷嬷說着,忙伸手将梁芊雪扶着往大廳方向走去。

大廳裏,沈夫人張氏坐在上位,沈朗廷則站在她的下方位置,兩人都将外面的對話給聽了去,張氏輕哼一聲,皺眉道:“廷兒,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什麽話,沒有規矩的丫頭,你呀,就是娶一尊佛像回來,它還能保佑我們沈家呢,我可告訴你了,甭管她是不是什麽長公主,進了我們沈家,那就要按我們沈家的規矩來。”

沈朗廷本想着旁的事,聞言薄唇一抿,道:“是,母親。”

梁芊雪随常嬷嬷進了來,沈夫人坐的位置和沈朗廷站的地方她依稀記得,和那個時候似乎是一樣的,沈母張氏身上還是那身華麗的杏色海棠裙,紅琉璃的朱釵亦是做工精細,不過上一世她進屋時滿眼都是一身月色長袍的沈朗廷,哪裏在乎張氏打扮如何。

張氏約摸三十七八歲,因着保養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出頭,她并非是帝都人士,而是和沈老爺一樣生于江南,長于江南,想來她年輕的時候眉宇間的嬌媚氣定是迷倒了不少人,只是現在她臉上塗着濃妝,眸間嬌媚只剩下了幾絲媚,夾雜着長年累月積攢的精明。

而沈朗廷長得有幾分像張氏,只不過他臉上硬朗的線條将張氏遺傳給他的媚中和了,配合着他似浩瀚星辰的眸子,從前梁芊雪每次看到都會心動。

她記得當時的自己根本察覺不到廳裏的低沉氛圍,因着想快些結束敬茶和沈朗廷站在一起,所以進了廳裏她就直接奪過春喜手中的茶,恭恭敬敬地跪在張氏面前給她敬了茶,甜甜地喚了她一聲“母親”。

那時張氏并沒有喝茶,而是将茶杯擱在一旁的茶幾上跟她說了好久沈府的規矩,所以她以為敬茶只是走個過場,茶喝不喝無所謂,偷瞄着一旁的沈朗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着張氏的話,也是後來看到常嬷嬷嘆氣,她才明白那是張氏給她的下馬威,可她并沒覺得有什麽,張氏是沈朗廷的母親,她才不會讓沈朗廷為難呢。

接過春喜遞過來的茶,梁芊雪走到張氏面前,猶豫了一下,在筆直站着的基礎上,最終她還是用雙手将茶遞了出去,“請喝茶。”

張氏瞧她這般态度,頓時怒從中來,“沒有規矩!”

梁芊雪聞言不自覺用眼尾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朗廷,想起當時梁煦跪下求他的時候,他也是這般站得筆直的。

幾不可察含着的腰随着遞出茶杯的手而直挺起來,梁芊雪将茶杯給了身後的春喜,道:“沈夫人所說的,是什麽規矩?”

“你!”聞言,張氏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着梁芊雪斥道,“這……這成何體統!我可告訴你了,出嫁從夫,進了我們沈家的門,即便你是長公主,那也要遵從我們沈家的規矩,連敬茶的規矩都不懂了?這才進門一天,你怕是要翻天了不成!”

張氏越說越來氣,話到最後,幾乎已經是怒罵了,當然,她之所以能有如此的氣焰,其一,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被逼迫迎娶長公主的,一想到自己那個自小與廷兒指腹為婚的外甥女,她就心裏難受,其二,便是因為從前梁芊雪常常因為追着沈朗廷而跟着來沈府,在試探了幾次後,她發覺這個長公主也不像傳聞中那麽蠻橫無理,倒像是個軟柿子,可以任人随意揉捏,幾次下來,她便也就心氣高上了。

這邊張氏已經有些喘了,梁芊雪看在眼裏,面上卻是神色未改,這次,她半側了身子正正地看了沈朗廷一眼,而後對張氏說道:“沈夫人如此生氣,不會是因為我方才沒有跪着給你敬茶吧,沈夫人……你以為你是誰?”

她略略一頓,見張氏本就微顫的身子因為她的這句話猛地一頓,一臉震驚地望向她,她嘴角微揚,輕笑道:“自打出生以來,我這膝蓋除了每年祭拜,便是連皇帝哥哥我都沒有跪過,沈夫人想讓我跪,你可曾想過,你擔當得起嗎?”

她垂眸輕笑一聲,繼續說道:“大理寺少卿恐怕沒有跟沈夫人提起過,當初皇帝哥哥指婚的時候,可是要大理寺少卿搬去我的長公主府住的,是本宮體諒他,所以才決定來沈府住的。”話到最後,她連從來都不用的自稱都用上了,語閉,她沒有再看沈朗廷,轉身朝廳外走去。

“常嬷嬷,我們進宮吧。”

對于此刻的梁芊雪,常嬷嬷看着也是無比驚異,她伺候殿下十六年,即便是再淘氣的時候,殿下也不曾有過如此模樣,那說話的語氣,就連她聽着,心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只是,沈家母子的确是冒犯了殿下,對于這下場,她可同情不起來,丢給身旁的春喜一個眼神,示意她将茶擱在茶幾上後,她轉身跟上梁芊雪的步伐,道:“是,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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