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梁煦沉着臉走出梁芊雪卧房的時候，沈府內外還跪着滿地的人，他被梁芊雪氣得渾身無力，但此事他作為兄長也多說不了什麽，即便他是看着她長大的，關于孩子，關于圓房，也只能回宮後讓宋芸恩來說了，梁煦如此想着，阖着雙眸擡手一揮，讓跪着的人都散去，自己則在暗衛的護送下回了皇宮。
梁煦離開後，沈府的人頓時覺得如釋重負，皆是松了口氣，特別是急急從沈家佛堂過來的張氏，也不知陛下為何會突然微服來了府上，她只擔心着是不是那長公主鬧了性子，若是她在陛下面前多嘴說了什麽，只怕沈府難逃罪責，忐忑着跪了幾刻鐘，幸好最後陛下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廷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張氏心有餘悸地問道。
站在沈朗廷身旁的岑聆夏見沈朗廷似是沒有聽到張氏的詢問，忙接話道，“姨母，我聽常嬷嬷說晨間長公主突然暈倒了，想陛下是聽聞此事才會來沈府看望長公主的。”
張氏聞言擔心道：“陛下不會将長公主暈倒一事怪給沈府吧？”她就知道廷兒娶的這位長公主只會給他們帶來災禍，當初要不是那道聖旨，她定不會同意讓廷兒娶她的！
“姨母不要擔心，陛下不是沒說什麽就走了嗎。”岑聆夏安慰道，而且她覺得長公主也不是會胡亂怪罪的人。
張氏還想說什麽，一直望着梁芊雪卧房方向的沈朗廷突然開了口，“母親先回去休息吧。”
“是呀，姨母，我先陪你回去，讓朗表哥先去看看長公主。”岑聆夏附和道。
原本張氏是很不待見梁芊雪的，但她如何能想到陛下竟然會為了他這位皇妹的一點小病痛就微服來了府上，此刻她即便心中再是不喜也不敢去阻止了，讓兒子去說上一兩句好話，只要哄好了長公主，陛下該是不會怪罪的吧？
岑聆夏扶着張氏離開後，沈朗廷立刻舉步去了他和梁芊雪的院落，春喜似是知道他會過來，早已站在了門口，沒等他走上臺階就擡手擋在門前，“沈大人，殿下說了，她不想見你，讓你不要接近卧房，連門口都不要逗留。”
那日在承月山莊她突然拉着常嬷嬷離開，後來又一直讓常嬷嬷擋在門口說是誰都不見，今日聽到她暈倒後，沈朗廷一直擔憂着，想着等她醒來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進去見她一面才安心，于是道：“還請春喜姑姑通傳一聲。”
春喜想着李太醫跟她說的殿下得了郁症的話，她猜想她家殿下定是因為沈大人才會生病的，心上頓時來氣，“沈大人聽不懂嗎！殿下不想見你！”
“春……”
春喜打斷沈朗廷的聲音，斥責道：“沈大人惹了殿下，害殿下生病，如今還來為難奴婢，你……”
“春喜！”屋內傳來常嬷嬷的聲音，話音剛落，常嬷嬷開門出了來，“沈大人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殿下已經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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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确定沈朗廷回了書房後常嬷嬷才回了屋，她見梁芊雪半躺在床榻上，兩眼怔怔不知在想着什麽，小聲喚道，“殿下？”
梁芊雪還想着方才梁煦離開前跟她說的話，哪裏聽得到常嬷嬷的聲音，等眼中晃過一個影子，她才回過神來，望着替她撩開額上碎發的常嬷嬷，開口道：“常嬷嬷，在我離開沈府前你都不能放沈朗廷進來，你一定要記得。”
“殿下……”
“你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不想說。”她方才将自己還沒有與沈朗廷圓房的事告訴了梁煦，後者聽了當即大怒，轉身就要出去将沈朗廷喚來問罪，她起身阻止，差點摔下床，梁煦及時将她護住。
她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跟梁煦解釋，梁煦都不可能完全相信沒有圓房的原因是因為她怕疼，雖說他不相信這個理由，但此話是梁芊雪主動跟他說的，倒是讓他也無法去主動怪責沈朗廷，畢竟他總不能說沈朗廷是因為順從長公主的話而獲罪的吧。
只是既然這事已經捅到梁煦那裏了，她要跟沈朗廷和離也就容易多了。
此事既已成定局，在分別前，她都不想再看到他，感情之事，多與少，深與淺，很難做到心如止水，她想着只要看不見他，那她就不會再有猶豫了。
在她的特意叮囑下，之後幾天她倒是真的沒再看到沈朗廷，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如此，還是李太醫開的藥果真是有效的，她一個人窩在小榻上看了幾天才子佳人的話本，心情真的比前幾日輕松了許多，聽着春喜逗趣的話偶爾也能笑一笑。
她以為自己會這樣安安靜靜直到年後搬回長公主府，卻沒想這天春喜突然拿着謝珣的喜帖進來跟她說謝珣邀了她跟沈朗廷一同去謝府參加謝常兩家的聯姻。
她已經将此事給忘了，如今想着自己又要見到沈朗廷，她眼底因為書裏那對才子佳人經歷苦難喜結連理的喜悅霎時消散了去，春喜和常嬷嬷見她如此，兩人對望一眼，默契靜靜退了出去。
“常嬷嬷……”春喜欲言又止。
常嬷嬷心上也壓着悶堵，輕嘆一聲，想起殿下方才的态度，倒不像是不想去謝府，“你去跟沈大人說一聲，就說殿下明日會同沈大人一同前往謝府。”
“可是……”
“殿下能出府走一走也是好的，李太醫說了，不要讓殿下一直留在卧房裏，前幾日你我都勸不動殿下，如今能尋個由頭讓殿下出去熱鬧一下，對她的心緒也是有益的。”
“可是殿下她是要跟沈大人……常嬷嬷，你說殿下是不是想跟沈大人和離呀？”雖然春喜不知道沈大人到底哪裏惹着她家殿下了，但這幾日她瞧着，總覺得她家殿下分明是避着不願見沈大人所以才足不出戶的。
“別碎嘴！”常嬷嬷雖低聲斥道，心裏卻也認同春喜的話，和離一事殿下不是沒跟她提過，只是當時哪裏會想到兩人竟是真的會走到這一步，但如果殿下當真是因為沈大人才得了郁症，那和離與否，坊間會如何議論，那些又有何重要的。
次日午後，常嬷嬷端着小米粥和桂花糖糕進了來，見梁芊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愣神，一雙小鹿般的眸子挂着濕氣，霧蒙蒙的，看不到一點光，她知道殿下定是在想着沈大人的事。
常嬷嬷走了過去，将端盤擱在梳妝臺上，蹲下身子輕聲喚了一聲，可梁芊雪半晌才回過神來，低頭看着常嬷嬷，一臉困惑。
常嬷嬷照顧了梁芊雪十六年，說句越矩的話，她把梁芊雪當親女兒一般地疼惜着，如今見她整日裏這般沮喪，心裏只覺得有刀割針刺般。
她擡手撫了撫梁芊雪的發，柔着聲音問道：“殿下可是在想着沈大人？”
梁芊雪被一語道破了心事，眼眶竟一下子紅了，她微啓唇齒，剛一開口，聲音像是撕裂一般，“常嬷嬷，我……”
常嬷嬷輕嘆一聲，定了一下心神，問道：“殿下可還喜歡沈大人？”
梁芊雪不明白常嬷嬷為何會這麽問，只望着她，不回答。
常嬷嬷也不逼她回答，只繼續說道：“殿下是老奴看着長大的，老奴心裏每天盼着的，就是殿下能天天歡歡喜喜的，所以殿下遇到不開心的事，哪怕只是皺皺眉頭，老奴都會記在心裏，這十六年來，殿下難過的次數就是一雙手都能數過來，可自從殿下跟沈大人成親後，老奴看得出來，殿下不高興，殿下，倘若殿下當真是不喜歡沈大人了，那倒不如……和離吧，老奴希望殿下能像從前那般，整日都笑着，聽到殿下的笑聲，老奴心裏便踏實了。”
說到最後，常嬷嬷的聲音已經抖得不行，梁芊雪方才便已經紅了眼眶，現下見着常嬷嬷幾乎墜出淚珠的雙眼，再也忍不了，一下子哭出聲來。
自那年後常嬷嬷就再也沒見過梁芊雪這般為了一個男子傷心了，兩次都是……哎，她的殿下，西涼國的長公主，她的夫婿該是這西涼最好的兒郎，疼她，惜她，卻偏偏……
“殿下，老奴不該提這話讓殿下傷心，殿下……”
梁芊雪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馬上就要出門去謝府了，自己在這裏哭又算什麽，哭腫了雙眼，被外人看到了只怕會惹來非議，她忙揪着手帕拭了拭臉上的濕熱，一邊抽泣着一邊說道：“今……今日是……謝常兩家的喜事，此……此事晚……晚些再說。”
常嬷嬷忙站起身子，将小米粥遞到梁芊雪手裏，“殿下先将這小米粥喝了，春喜熬了快一個時辰的，老奴先幫殿下上妝。”
“嗯。”梁芊雪又抽泣了兩聲，這才拿起湯匙湊到了嘴邊，屋裏頓時只餘下湯匙磕碰碗沿的聲音。
只是屋內的兩人卻不知道，方才過來站在回廊等着梁芊雪，準備和她一同出門去往謝府的沈朗廷已将兩人的話都聽了去。
和離……
她要與他和離了嗎……
她不再喜歡他了……
此刻，沈朗廷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酸酸，澀澀，又空空的好像什麽都沒有，和第一次聽到她說不再喜歡他時完全不一樣。
他自心裏輕嘆了一聲，轉身想往大門走去，剛走幾步卻又頓下腳步，只停在了院子中間，就那樣望着卧房的門，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