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柳州的沈家位于柳州城西郊的一片茶園旁，車隊出了城門一路西行，梁芊雪還沒看到沈家茶園就已經聞到了漫漫茶香。
和事先知道他們要到的崔家不同，當沈朗廷将梁芊雪抱下馬車時，沈府門口的下人還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沈二爺家的少爺，當了大理寺少卿的沈朗廷回來了。
門口下人激動着扔下手裏掃帚一邊高喊一邊往府裏跑，沒一會兒，當梁芊雪和沈朗廷坐在大廳的上位時，幾乎整個沈家有點身份的人都擠在了裏面。
“廷兒小時候我看着他就是能成大事的人，這不，當了狀元，還娶了長公主，真真是有福氣呀！”沈朗廷的大伯沈岩連連點頭說道。
“是呀，是呀，廷兒，前些時候我跟你大伯還說起了你，這成親也不叫我們去吃喜酒，莫不是把我們給忘了，哈哈哈……”沈岩的夫人王氏打趣道。
“大伯母……”沈朗廷剛想解釋，一旁的梁芊雪連忙接話道，“是我沒考慮到他家鄉的親人，等往後得了空你們來帝都玩，我再宴請你們好不好？”兩世過來，從前的自己哪裏會想到他們，她和他的喜宴雖然排場禮數都不失，但時間倉促，哪裏顧得了遠在柳州的親戚。
梁芊雪從來沒有見過沈朗廷的這些親戚，雖然現在一屋子人一人一句很是吵鬧，但她并不覺得厭煩，反而喜歡他們這樣圍着她說話，這種感覺就像是尋常人家家裏長輩與晚輩寒暄一樣，她心向往之，卻從來沒體驗過。
“哎呀，我不過随意說說，長公主可千萬別這麽說，可折煞草民了，長公主不知道，自從廷兒他爹分家搬出去後，我們就很少來往了……”王氏笑嘻嘻地說着。
沈岩見她提起了弟弟，忙将她的話打斷，“你可少說兩句吧，什麽都往外說，當初你覺得二弟的想法太過冒險常常與他争執，如今你還想怪他不跟咱們聯系麽！”
王氏倒是滿不在乎地接話道：“你還說我，你不也說得起勁，二弟他想擴張店鋪，将生意做出去，當時家裏才拓展了茶園，哪裏有錢去讓他發展，他自己小氣……”
“好了，好了，別說了，廷兒在這兒呢！”沈岩皺眉道。
王氏也反應過來在沈朗廷面前提他父親不太好，趕忙将話題扯開，“別說這些了，長公主一路勞累，先喝口茶歇歇，一會兒我讓茶園那邊送些新鮮茶葉來，最好的那種，今晚府裏做全茶宴，讓長公主也嘗嘗江南的風味。”
“有勞大伯母了。”沈朗廷擔心梁芊雪應付不來這些，先應答道。
等王氏出去忙活後，沈岩才又說道：“廷兒，你三叔今早去送貨了，要過幾天才回來，也是不湊巧，你小時候最喜歡跟着你三叔了，偏偏這次回來就錯過了見面機會。”
沈朗廷道：“今次也是因為公務才順路回來看看，大伯，如今茶園生意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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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岩笑道：“還過得去，你三叔他聰明，想了好些法子将茶園的茶做了些花樣，倒是有不少新客，廷兒，不是大伯我啰嗦，你爹他就是脾氣犟，這麽多年了，當真是一回都沒回來過，我知道他如今在帝都做茶坊生意，你回去後跟他說說，都是親兄弟，也都十幾年了，他何必再跟三弟置氣。”
沈朗廷回道：“是，大伯，只是父親近兩年因為茶坊生意四處奔波，倒是很少在家裏，前些時候捎了信回來，說是要等到除夕前後才能回來了。”
沈岩點頭道：“這我倒知道，如今他的茶坊生意遍布全國，就連北兆東陵這些國家都知道他的茶葉，前些時候我還跟你三叔提了一嘴，你爹是個有志向的人，讓他去外面發展總好過窩在咱們這小小茶園裏，啊，對了，瞧我這記性，光顧着跟你說話了，長公主，這屋裏都是廷兒的親戚，我跟你介紹介紹，不知道長公主會不會嫌我太啰嗦。”
梁芊雪望着這一屋子的人，趕忙道：“不會。”
得了梁芊雪的應答，沈岩這才側過身來，指着身旁的人道：“這是廷兒的三嬸肖氏，這五個是我的孩子，大兒子韶峰，這是他的夫人汪氏，二女兒秀眉，這是她的夫君馮铮，三女兒蓮芯，小兒子寶洪和小女兒雲林。”
沈岩語閉，站成一排的人立刻行禮道：“給長公主請安。”
梁芊雪面上有些難色，她并非沒接受過這麽多人的行禮，只是這些都是沈朗廷的親人，她有些不願他們這樣，方才沈朗廷的大伯和大伯母許是心裏高興，光顧着說話并沒有行禮，她原本還高興着呢，沒想還是沒躲過。
“不……不必多禮。”她幹幹笑了笑。
沈朗廷也看出了梁芊雪的為難，伸手過來将她的手握住，“大伯，臨行前母親讓帶了些布匹和補品，都在外面馬車裏，一會兒讓人搬進來，方才侄子答應了長公主要帶她去侄子兒時的住所看看……”
沈岩明白沈朗廷是擔心吵着梁芊雪，于是趕忙接話道：“好，好，你父親的那處宅院我一直讓人收拾着，你們先去逛逛，正好我讓下人幫你們把客房收拾好，你們一會兒再回來休息。”
“多謝大伯。”沈朗廷起身揖禮道。
……
沈父的宅院位于沈家茶園側門，是一處五進宅院，差不多十一年沒有住人了，雖然時常打掃，但落了漆的木柱橫梁還是顯出了年歲，梁芊雪卻沒在意這些，拉着沈朗廷就要去看他小時候住過的屋子。
一進屋，看着空空的書桌和三三兩兩放着書冊的書架，還有撤下了床幔的木床，梁芊雪摸着屋裏桌子回身道：“你小時候就住這裏嗎？”
沈朗廷走過來，道：“嗯，臣直到十歲才跟着父親母親一起去的帝都。”
“幸好你沒有一直住在這裏。”梁芊雪笑道。
“為什麽？”
“如果你一直住在這裏，我就不知道這西涼國還有一個你，就不會認識你，還嫁給你了。”她抱着他，心裏總有一種認識了他很久的感覺，不是思緒上的四年或者五年，而是好像小時候就認識了他，小時候的沈朗廷……
想到此處，她仰頭看着他，“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臣……”
沈朗廷正思索着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門外一角傳來了幾個壓得很低的急迫聲音：“哎呀，你別推我！”
“蓮芯姐姐才是，仗着自己長得高，把我擋着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你才是，別擠我，我快站不住了！”
“噓！”
三個聲音接連響起，沒等屋裏的兩人反應過來，幾步外的院門口又傳來了一個女子的低呵聲：“看吧，韶峰哥哥，我就說他們肯定跑這裏來了！”
然後是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你們三個！還不給我回去！一沒見着你們就知道要闖禍！”
也許是因為三人都害怕沈韶峰，所以當他的聲音響起後，在門框一側的三個人頓時一驚，原本就推搡着的他們手腳一慌，齊齊摔了出來，“哎喲！”
等沈韶峰和沈秀眉拉着三人來給梁芊雪道歉，她才算正式認識了他們幾個，沈韶峰比沈朗廷大兩歲，沈秀眉則是和沈朗廷同歲，她的夫君是茶園管事，所以兩人也住在府上，而另外三個之所以悄悄跑來偷看，是因為沈朗廷離開柳州的時候，沈雲林沒有出生，沈寶洪剛出生不久，兩人都對沈蓮芯口中英俊不凡的堂哥很是好奇，而十六歲的沈蓮芯也是十一年沒見自小崇拜的堂哥了，被兩人一撺掇，就帶着他們一起過來了。
“長公主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鄉下孩子，總是沒有規矩，望長公主莫要怪罪。”沈韶峰揖禮道。
“不會，我沒生他們的氣。”梁芊雪連忙擺手道。
“既然長公主不怪罪，那民女就先将他們三個帶回去，免得打擾了長公主休息。”沈秀眉道。
“不礙事的，他們只是想來看看沈朗廷，就讓他們留下來吧，一起說說話也很好。”她其實也想聽他們說說小時候的沈朗廷，也不知道一直穩重的大理寺少卿小時候是不是也和普通小孩一樣很是頑皮。
最後沈韶峰因為茶園還有事務要忙就先走了，另外四個留了下來，剛一入座，年紀最小的兩個就噼裏啪啦地扔出一堆問題來，什麽科考難嗎？查案難嗎？有沒有遇到過變态殺人魔？等沈寶洪問完，沈雲林又接着問，堂哥是怎麽跟堂嫂認識的？堂哥是怎麽追求堂嫂的？堂哥最喜歡堂嫂哪一點？
問題接踵而至，沈朗廷并沒有立刻回答，倒是梁芊雪直起身子認真答道：“科考肯定難呀，不然每年也不會有那麽多人落榜了，只不過你們堂哥聰明，所以他才能高中狀元。”
“堂哥好厲害——！”沈寶洪和沈雲林異口同聲地應道。
梁芊雪對他們的反應十分滿意，接着說道：“大理寺要查的都是一般府衙查不了的案子，當然難了，但是這些都難不倒你們堂哥，去年的齊洲貪腐案，枯骨案，還有更早的盜屍案，都是你們堂哥查出真相的，他可厲害了，是大理寺最年輕的，查案最快，辦案能力最強的。”
側坐的兩人眼裏的崇拜之情更甚，沈朗廷倒是沒在意這兩人投過來的視線，而是側臉一直凝着自己身側的人，看着她神采飛揚地誇着自己，嘴角笑意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一直張着嘴聽得認真的沈寶洪終于忍不住小聲感嘆道：“我長大了也要當大理寺少卿，也要像堂哥這麽厲害！”
七歲的沈寶林聽了也不甘示弱地接話道：“我長大了也要嫁給大理寺少卿，我的夫君也要像堂哥這麽厲害才行，長公主堂嫂，你還沒跟我說呢，長公主堂嫂這麽漂亮，堂哥是怎麽從世家公子裏脫穎而出得了長公主堂嫂的青睐的呀？我聽嬸嬸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像堂哥這麽厲害的人，為了娶到長公主堂嫂，定也廢了不少功夫吧？”
看着雙眸冒着點點星光，一臉好奇地望着自己的沈寶林，梁芊雪一時啞然，當初是自己巴巴貼上去纏了沈朗廷近一年，最後靠着聖旨才能嫁給他的，哪裏是他追求的自己呀。
斟酌片刻她才鼓起勇氣說道：“雲林，不是你堂哥……”
“長公主……”沈朗廷将兩人握着的手稍稍一拉，将她的話打斷，從前的事，他對她的輕待，這些他不願意從她口中說出，再讓人知道。
“看吧，看吧！”梁芊雪剛回頭看向制止了自己說話的沈朗廷，專心聽着的沈雲林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臉興奮地說道：“方才我就跟蓮芯姐姐說這事來着，蓮芯姐姐還說是我聽錯了，現在聽到了吧，堂哥就是喚的堂嫂‘長公主’，堂哥，你怎麽不像我爹那樣？我爹都是一直喚我娘小字的，堂哥也該喚堂嫂小字的呀，夫妻不都是這樣喚才是的嗎？”
梁芊雪聽沈雲林如此一說，像是終于找到了盟友一般，拉着她的手一臉委屈地說道：“雲林也是這麽想的，是麽？看來所有女子都是這麽想的，不是我任性小氣才這麽想的，是麽？你堂哥雖然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公正廉明，查案能力一流，但他就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整日裏将那些禮節挂在嘴邊，說不叫我長公主是不合禮節的，真是的，我們都是夫妻了，還要那些禮……”
梁芊雪也是聽了沈雲林的話後一時來了脾氣，原本侃侃而談的她說着說着就意識到了身邊人的存在，一瞬止了言語，看着沈朗廷尴尬笑道：“哈哈，我……我說笑呢，就是……逗逗雲林。”
她最後的那兩個字就像是一陣青煙，霎時消散在了空氣中，屋子裏一時陷入靜谧。
“噗——！”沈秀眉見着像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梁芊雪和一臉尴尬的沈朗廷，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長公主別跟他一般見識，朗廷他從小就是這性子，幾歲的時候就一副老成模樣，就是愛較真，我記得那時也是夏季，他聽茶園的人說起後山的螢火蟲，說那些發光的小蟲子活不過三天，他就真的在夜裏跑去後山，等第四天一早他跑去茶園跟那個工人說，螢火蟲能活到第四天，當時那模樣，認真個不行，把那工人整得半天說不了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