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梁芊雪在沈家茶園住了三日，因為回帝都前還要去看望梁舒萱，所以一行人準備次日清晨就離開。
也許是知道她要離開了，今日沈雲林一直纏着她，梁芊雪也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她跟自己一樣，也愛看話本，一般人家的姑娘都不會學認字，但沈岩讓家裏的小孩都去了學堂，沈雲林原本還不愛去，後來某次聽着姐姐沈蓮芯跟她讀了段話本，她喜歡得不行，于是就奮發圖強，雖然學識不高，但認得的字可比沈寶洪多多了，有時候沈寶洪有不認識的字都會來問她。
話又回到這話本上來，雖然因着沈雲林年紀小，王氏是不願她整天抱着那些話本看的，但沈岩不以為然，覺得自家女兒只要愛念書就行，至于看的是什麽書，他便不在意了，所以沈雲林的卧房沒多久就成了個小書庫，梁芊雪進去時，幾乎想住在裏面了。
沈雲林的藏書不止狐妖與書生的故事，還有各類大臣的愛情故事，就連宦官和公主的凄美愛情都有，只是梁芊雪來這裏也不能整日待在卧房看話本，沈雲林聽後，立刻選了好些說是要送給梁芊雪，後者高興個不行，當即許諾以後若是她看上了哪家公子，她一定會幫她的，若她真想嫁給一位大理寺的官員，往後她一定常常去大理寺幫她留心着，有好的人選就先幫她定下，等她及笄後就可以直接嫁過去了。
沈朗廷看着兩人歡喜的模樣，很是無奈，他望着桌上的《我的夫君是狀元》《魂斷皇城》《奴才聽我的》連連搖頭，可一想到自己書房鎖着的那些……他也只能任由梁芊雪讓春喜将那些書仔細放進包袱裏。
晚膳前，王氏将沈朗廷拉到了一邊，她手裏拿着一個精致的盒子，對沈朗廷說道：“去年聆夏走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送她，她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出了那種事，如今她孤苦一人，往後也不知道怎麽過，你這個當表哥的往後幫她留心着些，帝都裏家世品性好的男子也不少，若是有合适的，你和你母親就幫她定下，她守孝期一過也都二十一歲了，到時候再找就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了，這是我和你大伯的一點心意，算是給她添些嫁妝，免得帝都的婆家看輕了她。”
沈朗廷接過有些沉甸的木盒，“多謝大伯母惦記，如今聆夏在府中和母親一起住，母親一直疼她，最近見着她性子也活潑了不少，想來也漸漸從姨母和姨丈的去世中走出來了。”
王氏點頭道：“有你母親照顧着我自然是放心的，廷兒，其實你小的時候，你母親曾跟我提過一嘴，說是想讓你和聆夏結親，還說已經跟你姨母通過氣了，當時大家看着你們兩個兩小無猜，很是登對，心下都默認了，你小時候比起蓮芯，也更愛跟聆夏玩，沒想如今你卻是娶了當朝長公主，也是世事難料啊。”
沈朗廷道：“大伯母，小時候聆夏來府上玩，母親讓侄子要好生照顧她，侄子自然就不能讓她一個人在旁玩着，由始至終侄子和聆夏也只是兄妹之情。”
王氏見沈朗廷回答得這麽認真，會意一笑，“這孩子，我不過是說道兩句，你還當真了，知道你現在娶了長公主，這些話不能亂傳，往後大伯母不說了便是，你回去後跟聆夏說一聲，就說等她成親的時候捎封信回來，大伯母去給她坐鎮，免得夫家見她娘家人少就欺負了她。”
“是，侄子一定将話帶到。”沈朗廷點頭道。
等王氏一離開，沈朗廷剛一轉身就聽到月亮門後傳來沈雲林的聲音，“長公主堂嫂，你怎麽站在這裏，不是說好幫我跟娘親說的麽？”
話音剛落，梁芊雪慌張的聲音便響起：“啊，是，我正要過去呢。”
她聽到了……
沈朗廷想着，剛走兩步，提着裙角的梁芊雪匆匆從月亮門後面出了來，明明知道他在這裏，卻是連頭也沒擡就拉着沈雲林從他身邊急急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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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當初兩人關系鬧得最僵的時候，她跟他說，等兩人和離後，她會給聆夏準備嫁妝，還要封聆夏為诰命夫人，在她的想法裏，她一直覺得他和聆夏是一對，想來就算後來兩人和好，他也跟她解釋過他和聆夏只是兄妹之情，她還是會在意此事。
……
晚膳後，梁芊雪先回了卧房，屋裏沒有小榻，她就坐在床沿上等着沈朗廷回來，她很想跟他解釋方才自己的态度，正想着，門口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沈朗廷就進了來。
怎麽辦，她都還沒想好說辭他就回來了，看着徑直朝自己走過來的沈朗廷，梁芊雪躲開視線望向了別處，腦中飛速運轉着，正挑着合适的開場白。
她久久沒有開口，倒是走過來停在她身前的沈朗廷先開口道：“長公主想出去走走嗎？”
梁芊雪眸光一顫，聽着他的語氣不像在生氣，立即朝他望了去，再三确定他眼裏毫無陰鸷後，她才緩緩點了點頭，小心說道：“你是想在花園散步嗎？我陪你好了。”
沈朗廷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身蹲在了她的面前，一副要背她的模樣，梁芊雪沒想到他會這樣，趕忙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沈朗廷沒有起身的意思，道：“江南夜裏露水重，臣背着長公主，免得長公主濕了鞋襪。”
自從兩人和好後，他常常會抱她，但是背她還是第一次，梁芊雪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趴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背和她想的一樣，很寬，很溫暖，兩只圈着她腿的手讓她感覺不到一絲颠簸。
出了門，沈朗廷稍稍一低身，拿起地上的燈籠遞給了背上的人，“夜裏黑，長公主拿好這燈籠。”
梁芊雪心中疑惑，但還是将燈籠接過，兩手圈着他的脖頸，問道：“這花園裏的燭燈挺亮的呀，怎麽還需要燈籠，難不成你怕黑？”
耳邊傳來他淺淺的笑聲，他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片刻後梁芊雪卻是懂了，兩人一路穿過花園到了沈府後門，從後門出去，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今夜萬裏無雲，朗月當空，明月四周灑落着點點星辰，周遭清風拂過，吹動片片竹葉，似一曲清歌，但被沈朗廷背着的梁芊雪卻沒有心思去欣賞，她緊緊摟着沈朗廷的脖子，眼看着進入竹林後，月光被遮擋在外，唯一的光亮就只有她手中晃動着的燭光，她心上漸漸有了些恐懼。
沈朗廷感受到背上人僵直的力度，身子稍稍往前再傾了些，低聲溫柔道：“長公主若是害怕就閉上眼睛。”
梁芊雪聽話地閉上了雙眸，周遭朦胧的黑暗被屏蔽掉後，她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身前人身上，他後背的溫度，他低低的呼吸聲，好像……真的沒有那麽害怕了，只是這行動上雖然聽從了，她嘴上卻倔強道：“我是怕黑，不是膽小，很多人都怕黑的，春喜也怕黑，小時候我們為了練膽量，在晚上悄悄跑去禦花園，結果害怕的哪裏都不敢去，蹲在假山下面等着常嬷嬷來找，常嬷嬷狠狠罵了春喜一頓，後來春喜就更怕黑了，如今她比我還膽小，身上随時揣着火折子，每回給我守夜的時候都只敢站在燈下面。”她一邊回憶起當時的畫面一邊說道，說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止了言語，頭靠在他的耳上，“沈朗廷……”
“臣在。”他輕聲應道。
“我……沒有生你的氣。”
“臣知道。”
“我只是……每回聽到別人說你跟聆夏姐姐的婚事，就覺得自己是破壞了你姻緣的壞人。”
“……臣的姻緣就是長公主。”
“你真的沒有怪過我嗎？”
她剛問完他便停下了腳步，側過臉來望着還閉着眼的她，柔聲說道：“長公主可以睜開眼睛了。”
睜開眼後，梁芊雪只覺得眼裏是模糊一片，然後是點點綠光在漆黑中散開，柔柔一團不住晃動，最後凝成了一個清晰的輪廓。
綠色的小蟲子，是……螢火蟲？
眼前的畫面當真是如仙境一般，清涼的風，潺潺水聲，月光灑下，朦胧一片，但那些飛舞的綠光又很清晰，因為被沈朗廷背着，腳不着地的她只覺得腳尖輕盈，恍惚間真的有種飛在空中，星星環繞的感覺。
梁芊雪興奮道：“我想下來，放我下來好不好？”
沈朗廷卻是将兩手又緊了緊，怕直起身子的她從他背上掉下去，“地上到處是水坑，長公主還是不要下去得好，免得濕了鞋襪。”
“可我想再過去一些。”她晃着環在他脖頸上的手哀哀道。
“好，臣背長公主過去。”說着他就擡腳往螢火蟲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梁芊雪失神地看着周遭一蹙一蹙的綠光，剛一伸手過去，那些螢火蟲便飛散開了，她頓時有些失落，剛輕嘆一聲，一顆拇指大的夜明珠落進了她眼裏，是沈朗廷遞過來的。
他舉着手裏的夜明珠道：“螢火蟲喜歡光亮，長公主拿着這個，它們一會兒便會圍過來了。”
梁芊雪高興地接了過來，擡手舉了一會兒，當真有螢火蟲飛到了她的身邊，“哇，沈朗廷，你快看，它停在我手上了！它真的是在發光耶，是肚子還是尾巴？它怎麽會發出這麽亮的光來？它們會吃什麽呢？是不是吃了夜明珠的粉末所以它們才會發光的？”
梁芊雪一連抛出好多問題，沈朗廷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回去的路上，梁芊雪還是興奮個不行，兩只腳在他身側不停晃蕩着，“真想抓幾只回去給皇帝哥哥也看看，晴兒不知道有沒有見過螢火蟲，這次沒帶春喜過來，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我的氣，我好高興呀，沈朗廷，謝謝你帶我來看螢火蟲，它是我見過最好看，最漂亮的，像星星一樣，也像煙火一樣，但是比星星更鮮活，比煙火更持久，真的好好看……”
沈朗廷聽着背上那歡快的聲音，臉上笑意更甚，“長公主喜歡便好。”
“我喜歡！非常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她仰着頭回憶着方才的那副似畫一般的景色，突然眸光一頓，軟了身子重新趴在了沈朗廷背上，薄唇湊到他的耳邊，軟糯的聲音輕輕飄出，“可是我最喜歡的是你，我最喜歡沈朗廷了，沈朗廷，你喜歡我嗎？”
她因着心中歡喜才将腦中反複想過的話脫口而出，只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他可從來沒說過喜歡她的話，因為他是個性子內斂的人。周遭涼風吹過，蟬鳴聲漸起，就在梁芊雪準備放棄另尋話題時，一個低低的聲音伴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傳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