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夏季雨多，梁芊雪原本是打算早些回帝都，好在梁煦得空的幾天陪他去避暑山莊游玩一趟的，卻沒想因着幾場傾盆大雨攔了去路，一行人到帝都時已經快到夏末了。
馬車剛到長公主府，府中下人領着個一身武袍的中年男子過了來，梁芊雪一撩車簾，發現來人是将軍府的管家列叔，他原本是江烨的副将，後來江烨戰死沙場，他也身受重傷，等養好傷後就辭去了軍中職務去了江碧晴身邊照顧她，雖然他沒了武将的身份，但這些年習慣不改，即便只是管家也是武将身段，連說話方式也沒有改。
梁芊雪探出身子問道：“列叔怎麽這個時候來？是晴兒要找我麽？”
列叔忙颔首一禮，道：“卑職見過長公主，卑職得知這兩天長公主就回來了，所以一直在這兒等着，卑職想請長公主去一趟将軍府，小姐正鬧脾氣呢，已經好長時間不進食了。”
“！”
為了方便行事，梁芊雪立刻讓下人牽來輕便的車辇，随列叔一同趕往了将軍府。
在車辇裏大致聽了列叔陳述的情況，梁芊雪這才知道在她還在江南的時候，小皇叔随北兆使臣回了來，之後不久就發生了北兆使臣在雲來客棧尋得失蹤多年的北兆八皇子，那段時間江碧晴一直郁郁寡歡，前幾日北兆使臣同八皇子一起回北兆國後，江碧晴就将自己鎖在屋內，誰都不願見了。
該是這小妮子惦記上高玘珩了吧？梁芊雪想着，自醉月樓案發生後江碧晴就很少來找她了，如今想來，那段時間她該是常常去找高玘珩“耍流氓”了吧，兩人前世今生都注定是夫妻，有了先前的相處，如今江碧晴該是對高玘珩上心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明年就會去北兆國和親嫁給高玘珩，所以現在才因為分離而鬧着別扭吧。
如此一想，她倒也不着急了，跟着列叔進了将軍府後，看着門窗緊閉的卧房，她擡手敲了敲，“晴兒，我從江南給你帶了些禮物，有漂亮的風筝，還有精致的木雕，我進去給你好不好？”
“……”屋內一片靜谧。
梁芊雪又道：“你有什麽心事我進去後你悄悄跟我說說，好不好？晴兒，從小到大我哪回沒幫你，有我在呢，你快些開門，不然我就讓列叔撞門了喲。”
“……”
梁芊雪在心裏數了三聲，見屋內還是沒有反應，側過身去對站在一旁一臉焦急的列叔說道：“列叔，撞門吧。”
“可是……”
梁芊雪道：“這麽久沒有回應，萬一在裏面暈過去了怎麽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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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叔一聽果然眸光一淩，擡腳一踹就将門給踹開來，真不愧是武将，身手真是利索，梁芊雪想着，看他這麽着急的模樣，想來自江烨去世後，他也是把江碧晴當親閨女一般寵着，要不是沒有法子了，他也不會在長公主府巴巴守了兩日。
梁芊雪讓列叔去準備些素粥藥湯，自己提着裙角進了去，一進去便看到一屋的淩亂，被扯了個粉碎的床幔旁，江碧晴正抱着膝蓋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是怎麽了？”梁芊雪蹲在江碧晴身前問道。
“表姐……”因着許久沒有進食喝水，江碧晴的聲音已是十分沙啞，她緩緩擡頭望向梁芊雪，哽咽道，“他那天沒有來，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他定是不喜歡我的。”
“是……高玘珩嗎？”梁芊雪試探地問道。
因着剛剛的一句話，她幹裂的嘴唇已經冒出血絲來，但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鼻尖泛酸地道：“早知道……早知道他是那樣身份的人，當初我就不該去找他的，表姐，都怪你……”
梁芊雪啞然失笑，“怪我什麽，又不是我要你去找他的。”
江碧晴蹙眉道：“你明明知道他身份高貴，當初怎麽不跟我說。”
“即便我知道他是北兆的八皇子，但他流落在西涼，我哪裏能到處去跟人說，不怕給他招來禍事嗎？”梁芊雪反問道。
“可是，我又不是別人。”江碧晴噘嘴道。
梁芊雪見她如此模樣，心上憐惜陡生，只是想着她往日裏嚣張的模樣，不由感嘆道情愛一事當真是能改變一個人，眼底一笑，她故意板着臉調侃道：“我怎麽知道你會對他上心，當初是誰跟我信誓旦旦地說要當西涼第一的女流氓的，女流氓撩撥一下人，我怎麽就能知道原來是出自真心的。”
江碧晴想要起身跟梁芊雪理論，可因着長時間滴水未進，剛一起身就覺得天旋地轉，要不是梁芊雪及時扶住，只怕是要往那床框上撞去了，剛将人扶上床榻，下人已經端着雞湯進了來，梁芊雪接了過來，好賴讓江碧晴喝了幾口。
“不過是沒來見你，你怎麽就覺得他對你不上心了？萬一是他被使臣絆住了，來不及去見你呢？”梁芊雪又喂了一勺過去，寬慰她道。
江碧晴慢慢将湯吞下，聽着她的話，心上又是一氣，“他來不了，難不成讓人送個口信都來不及？他分明是只念着回去北兆當他的八皇子，根本就不在意我是不是在大雨裏等了他一天！我恨死他了！我巴不得他回去路上翻車掉進溝裏，髒成個泥人才高興！”
這番詛咒倒比從前她身體力行的報複要輕多了，梁芊雪想起這兩人的緣分，倒也不敢順着她的話去詛咒高玘珩，“當真是摔了馬車，還指不定誰會心疼呢。”
“誰心疼他了！我巴不得……巴不得他被他那皇兄給害了才好！反正……反正我跟他也是有緣無分的。”原本還怒氣沖沖的江碧晴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眶，“若是知道會是這樣，當初我就不該去招惹他的。”
“怎會是有緣無分呢？你看他一個北兆的皇子，竟然能讓你在西涼帝都遇上，那還不是緣分麽。”更何況明年你就要嫁給他了，兩世都是如此，你們兩可真的是天生一對呀。
江碧晴聽了此話卻是沉默了，接連又喝了兩口湯後，她突然握着梁芊雪的手，沉眸道：“表姐可能幫我拿到假死的藥？”
梁芊雪驟然睜圓了雙眸，詫異道：“假死藥？”
江碧晴點頭道：“我想去北兆找他，但是我的身份……只有‘江碧晴’死了，我才能再無顧慮地去北兆了。”
梁芊雪被她這大膽的想法給驚得啞口無言，怔了半晌才放下手中勺子狠狠戳了戳她的額角，“你在胡想些什麽呢！”
江碧晴額角吃痛，咬着嘴唇斟酌片刻才壓着聲音說道：“表姐你不知道，從小我就知道我将來的命運是如何，陛下之所以封我為郡主，其一是因為我的父親為了西涼戰死沙場，其二……是因為面對東陵和北兆的夾擊，西涼國必須至少與一國結交才行，他那時就預備等我長大後就讓我去別國和親了。”
和親一說梁芊雪倒是沒法否認，畢竟上一世的江碧晴就是去了北兆和親，只是她沒想到江碧晴居然一直知道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
江碧晴自嘲一笑，“就是當初在江家祖宅裏，那些人笑話我一個姑娘家居然妄想當将軍，他們說漏了嘴我才知道的，世家女子中，能擔得起和親的能有多少？能心甘情願去和親的又有多少？我父母早死，靠着郡主身份得的那些自然不是白得的。”
梁芊雪還是第一次知道和親背後的事，她沒想到十幾年前也才十多歲的梁煦居然就能想到這一步，他之所以會這樣，定也是因為不願用她或者梁舒萱去和親吧，也幸得這一世的江碧晴是喜歡高玘珩的，不然就太委屈她了。
江碧晴看梁芊雪抿着嘴沉默着，索性将心中壓了許多年的話一通說了，如今她已經被逼到絕路了，她不想再得過且過下去，“這些年我知道表姐你一直保護我，每次我闖禍你都幫我兜着，但那些其實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壞了自己的名聲，想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個刁蠻任性的郡主，我擔不起和親的，我從皇陵回來的時候，表姐曾問過我，為何要将先太後的經書給燒了，當時我沒跟表姐說，但其實那也是跟我要和親有關，看守佛經的太監有親人在江府，我小時候曾教訓過那個人，所以那個太監記恨着我，那時他見了我後就過來調侃我，說什麽‘陛下養着你就是為了等你長大後去和親的，等你和親了就可以為了西涼國在床榻上當女将軍了’，我當時氣急了，所以才故意燒了經書一角，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都不知道這些年來原來江碧晴藏了這麽多心事，想象着當時的情形，梁芊雪也心上來氣，“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江碧晴擡眼凝着梁芊雪，眼裏有着些許笑意，“表姐，你認為從前我若是跟你說了，你能想出什麽法子幫我嗎？從前的你幼稚得很，明明比我大些，卻像個小孩一般，這一點我倒是很佩服表姐夫，這成親幾個月就将你教得穩重了不少，不然我也不會願意把這些跟你說的，想想你之前整日追着表姐夫轉的模樣，只怕當時我跟你說了，你也是轉頭就忘了。”
梁芊雪聞言心中略略一沉，穩重嗎？可她如今的性子卻是用上一世那般慘痛的代價換來的，若是可以，她寧願自己永遠是成親前的性子，那時多好，無憂無慮，也不用整日思考着怎麽讓小皇叔的詭計落空。
江碧晴見梁芊雪眸中一暗，“表姐生氣了？”
梁芊雪連忙搖頭道：“沒有，晴兒，我也覺得從前的我只顧着自己了，你且放心吧，這次的事我一定會幫你的，和親一事，若到時你不願意，我一定幫你跟皇兄說的，你也知道，他最拗不過我了。”她之所以這麽說，也是因為她知道将來她的和親對象就是高玘珩，到時候她哪裏會不願意呢。
“表姐還是別參和進來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去找陛下，若是他一意孤行，我便找來假死藥脫身，反正……我一定要去找高玘珩給我個說法，他不能就這麽一句話不留的消失在我生命中。”
梁芊雪只覺得江碧晴當真是大膽，但她也不敢将自己的經歷告訴她，所以只能安慰道：“你且安心吧，你和他有緣，既然上天讓你們相遇了，定不會願意分開你們的，也有可能你将來就是去北兆國和親呢。”
江碧晴卻搖頭道：“我自己的夫君怎能讓上天來決定，我不要信上天，我要自己去選擇，表姐，我早就想過了，如今靖王爺和北兆已經和談，兩國已屬邦交，那兩國自然就不必再用和親來穩定關系了，我将來只可能是嫁到東陵國去，東陵國害死我父親，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屈服于東陵皇帝的，所以到時候若是陛下執意要我去東陵和親，那我只能假死了，如果因此引起兩國戰争，大不了我女扮男裝去軍……”
見江碧晴越說越離譜，梁芊雪趕忙将她的話打斷，“你在說什麽呢，皇兄怎麽可能讓你去東陵和親，你的父親生前與東陵國打過多少次仗，誅殺過多少東陵的将士，若你去東陵，那不是送羊入虎口，晴兒，你別再胡思亂想了，總之我跟你保證，你未來的夫君一定會是你喜歡的，如果不是，我任憑你處置，可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