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被踹了的男子低伏着身子,梁芊雪一時也沒看清他的臉,但她也不在乎他的長相,如今被她抓個正着,此人定是逃脫不了的,她先是讓站在門口的春喜把門口守住,免得人進來見着,然後欲開口詢問對方名字,那人卻先一步跪在地上行禮道:“卑職邢楓拜見安平長公主。”

邢楓?

梁芊雪心上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但她此時滿肚子火氣,一時也分不出心思去想是在哪裏聽過,不過即便想起了也無所謂,反正大概也只是在她身邊短暫待過的護衛,于是厲聲呵斥道:“你既知道我是安平長公主,也就該知道聆夏姐姐是我長公主府的人,方才你那兩只手在做什麽?你是不是看着聆夏姐姐長得好看,又見她性子柔弱,所以起了歹心!我瞧你這身衣裳好像是巡防營的,你是哪個統領手下的,今夜我定讓他好好辦了你!”

梁芊雪越說越激動,連進來後站在門口的春喜都有些吓着了,不過她也知道自家殿下最是關護身邊的人,所以心裏也對這個叫邢楓的人很是鄙夷,只她剛将手裏一直滴水的油紙傘給收起來,被梁芊雪擋在身後面上有些難色與窘迫的岑聆夏拉了拉身前人沾着雨水的衣袂,小聲道:“長公主,方才他……是在幫我揉扭傷的腳,他沒有……他不是在輕薄我。”

岑聆夏低垂着頭,像是被撞破壞事的人一般,因為她心裏清楚,方才的情形,自己的态度,實在有違禮教,雖然梁芊雪進來後未曾指責過她,但原本心裏就忐忑的她突然被人看到自己被一男子揉着腳,這實在讓她難堪,真恨不得當即鑽進地裏去,但她清楚梁芊雪的脾氣,倘若因為羞赧而一時不敢開口的自己再不替邢楓解釋,只怕梁芊雪當真會罰他。

梁芊雪聞言一怔,回身看向岑聆夏,見她臉頰微紅,抿着嘴點頭回應着自己眼裏的求證,雖然心知弄錯了,梁芊雪無聲地尴尬一笑,旋即還是沉着臉複望向還跪在地上的邢楓,嚴肅道:“這營地裏有禦醫,更有女醫,何故需要他來幫你治療腳傷,他難道不懂男女之防嗎,倘若之後他将今夜的事說了出去,這會壞了你的名聲的,不成,重罪可免,但他如此輕浮,我還是要罰他才行。”

岑聆夏見她态度堅決,趕忙起身湊到梁芊雪耳邊,猶豫一瞬後才壓着聲音說道:“芊雪,他……他是我……認識的人,方才陪我一起去找長樂郡主,見我受傷後就背着我回了來,他是經過我同意後才幫我治療扭傷的,你誤會他了。”

“認識的人?”梁芊雪側身看着身後的岑聆夏,她如何能想到岑聆夏會認識巡防營的人,所以進來時看到一個官兵握着她的腳,自然就想歪了,可轉念又想,岑聆夏這般恪守禮數的女子居然能讓一個男子不止看,還握着自己的腳,難不成……

這個邢楓就是她所懷疑的岑聆夏的心上人?

但這人只是個巡防營官兵,怎麽能配得上岑聆夏呢。

在看着岑聆夏又一次沖自己點頭後,梁芊雪再次看向還跪在地上的人,蹙眉命令道:“你,起來回話。”

邢楓颔首站了起來,梁芊雪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名男子,他似乎年紀不大,也只比她高出半個頭而已,和岑聆夏差不多高,扣分!長得倒是挺好看的,白白淨淨,不似其他官兵,眉眼俊俏,睫毛也挺長,像個姑娘家,不過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唇線倒讓他英氣十足,外貌總體來說可以加上一分,但身為巡防營官兵這一點,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麽用,她可不能委屈了岑聆夏,她值得更好的世家子弟。

如此想着,梁芊雪便開口問道:“你今年幾歲?家住哪裏?家裏有幾口人?父親是做什麽的?母親娘家是哪裏人士?”

“芊雪……”岑聆夏不願梁芊雪為難邢楓,開口欲阻止。

梁芊雪将她的手按下,故作沉穩地道:“聆夏姐姐莫護着他,像他這樣不顧禮數夜裏和你單獨待在一個營帳裏,還摸你腳的人,若是不打聽清楚了,我擔心你落了他的陷阱,聆夏姐姐你溫柔善良,最是容易讓那些登徒子得手,以為被摸着了,碰着了,就要許諾終身嫁給對方,哼,癡心妄想!倘若他是對你耍手段,我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看了你的手,我就命人弄瞎他的眼,他摸了你的腳,我就命人砍了他的手,若他敢……我就将他弄進宮去當太監!反正我絕對不同意你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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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雪所說的那些是她看過許多話本後總結出來的經驗,每每看到那些閨閣小姐被登徒子欺負了,家裏人便會草草讓那小姐嫁過去,她最讨厭這種了。

雖然……她其實也沒資格去過度指責,但她可不是使了手段灌醉沈朗廷再逼他娶她的,聖旨這一招好賴比那些肮髒手段強些。

如此一想,她故意理直氣壯地叉腰昂首,抿嘴瞪着邢楓,等着他的回答。

邢楓聽了梁芊雪的話後先是一怔,旋即又是一禮,目光匆匆往岑聆夏臉上掃了一眼,然後才低頭回道:“回長公主,方才是卑職疏忽了,兄長已經去請女醫了,常嬷嬷也去取冰塊了,但卑職看着岑姑娘她腳踝處已經腫起來了,所以一時情急才想幫她活血化瘀的。”

“兄長?”梁芊雪疑惑道,難不成又是個巡防營官兵?這還是家族一起來欺負一個姑娘?

話音剛落,門口帳簾被掀開,春喜還沒反應過來将人攔住,兩人已經落入裏面人的視線,是一名身着青色錦緞長袍的男子領着一名女醫進了來,梁芊雪望向側身站在營帳門口的男子,只一眼就明白了此人正是邢楓口中所說的兄長,他約摸比邢楓年長幾歲,五官比邢楓要深邃些,眸裏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幽深,身高也比邢楓高出許多,和沈朗廷差不多,他原本是側身撩開帳簾的,等身後的女醫進來後才跨步進了來,放下帳簾後擡眼才發現此刻這營帳裏多了人。

他的視線略略掃了屋裏人一眼,最後落在了屋子最中間的梁芊雪身上,眸光一淩,立即揖禮道:“臣邢榷拜見長公主。”

梁芊雪聽了他自報名號後,心上更是疑惑,看邢榷的穿着也不像是巡防營的人,那身青色錦緞勾的金線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于是帶着疑惑問道:“你是?”

不等邢榷回答,站在梁芊雪身後的岑聆夏先開口小聲說道:“他是安國公府世子。”

安國公府,世子,邢榷,邢楓。

直到這一刻梁芊雪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邢楓這個名字很耳熟,這兩人就是上一世安國公府案裏兇手的兩個孩子。

再過幾個月,當然,那是上一世的幾個月後,也就是正月初六,安國公的侍妾柳姨娘死在了自己院落的花園中,當時是京兆府衙審理此案,兩天後王大人得出結論,柳姨娘是誤食國公府種植的夾竹桃花汁才中毒身亡的,此案原本也就這麽判定了,但因為涉及皇親國戚,所以按流程要将案卷公文交由大理寺複查,而接下這份工作的就是沈朗廷。

她記得當時所有案卷細節都表明柳姨娘是死于意外,但沈朗廷在得知平日裏安國公寵妾滅妻後立即去了國公府查看,而後就發現柳姨娘院子裏的那棵夾竹桃是案發前後剛種下的,因為那棵原本在案件調查初期還枝繁葉茂的夾竹桃不過才幾天就已經枯萎了,所以柳姨娘不可能是在院中喝茶賞花時誤食了落進過花朵的茶水。

安國公聽後當即否認了沈朗廷的觀點,說柳姨娘院裏的夾竹桃之所以會枯萎,是因為他在知道了柳姨娘的死因後太過氣憤,一時失了理智狠踹了樹幹幾下,所以才導致夾竹桃枯萎的,至于泥土的翻新,那也不過是因為在柳姨娘死之前院子裏才剛除了草。

沈朗廷聽後面上神色倒是淡定自若,又跟安國公确認了幾句後才抛出了最關鍵的證據,那就是夾竹桃的花是在夏季和秋季才開花的,當時正值深冬,柳姨娘院子裏的夾竹桃即便是從前種的,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花。

此話一出,安國公頓時啞口無言,也就在此時,一直站在安國公身後的邢榷走出來認了罪,說是因為他看不慣安國公寵愛柳姨娘,讓柳姨娘恃寵而驕屢次三番欺負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安國公夫人,導致安國公夫人郁郁寡歡,身子每況愈下,所以他才對柳姨娘下毒。

而此案真正的兇手當然不是邢榷,也不是跟着邢榷一起下跪說自己也是幫兇的邢楓,而是兩人的母親,安國公的正妻汪氏,汪氏見兩個兒子先後為她頂罪,心痛不已,于是不顧兩人阻攔出來認了罪,毒是她下的,樹也是她命人提前從南方運來的,為的就是将此事定性為意外。

在案件完結後,梁芊雪聽着春喜的彙報,心裏突然竄出一個念頭來,倘若汪氏能沉得住氣,等到夏天再毒殺柳姨娘,那此案不就無解了,她随口将此想法跟春喜念叨出來,沒想正好被進屋的沈朗廷聽到了,她見他眉間微微一蹙,立即向他說明自己只是胡亂說的,不是真的想汪氏殺害柳姨娘,直到被她纏煩了,沈朗廷才跟她說了汪氏要在新年裏殺害柳姨娘的原因。

汪氏被柳姨娘欺壓也不是一兩年了,那十幾年裏她一直忍耐着,想着反正柳姨娘沒有孩子,她只要邢榷能是安國公府的世子,邢楓能有一個好的前程,自己受點苦算得了什麽,但偏偏柳姨娘越來越膽大,欺負汪氏已經不能讓她高興了,于是就開始暗地裏挑撥安國公和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導致邢楓和安國公大吵一架後賭氣出走,讓舅舅給他找了份巡防營的差事,等逼走了邢楓之後,柳姨娘又開始挑邢榷的錯處,說他一個鳏夫,就是個克妻的命,倘若讓他繼續當安國公世子,只怕過不了多久安國公府就會落敗。

兩個孩子先後成了安國公的眼中釘,汪氏心中恨意陡增,真恨不得立刻将柳姨娘掐死,但她不忍離開兩個孩子,所以才用了夾竹桃這一辦法。

原本念及汪氏的處境,她不會被判死刑的,但汪氏卻因為擔心自己會連累到兩個孩子的名聲,所以在牢裏撞牆自盡了,而後安國公就盯上了沈朗廷,要不是梁芊雪得知後跑去安國公府大鬧了一場,只怕安國公當真會暗地裏對付沈朗廷。

而現在,梁芊雪沒想到重活一世,岑聆夏居然會和安國公府的兩個公子認識,是上一世他們就認識,還是這一世因為某些事情的改變所以才認識的?倘若上一世他們認識,那岑聆夏夾在安國公府和沈朗廷之間就有些尴尬了,如果是這一世才認識的,那她該要提前去阻止安國公府的案子才行,但……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邢榷今年二十二歲,是個鳏夫,三年前世子夫人因病去世,而後他就沒有再娶,邢楓該是比邢榷小六歲,今年十六,先不說安國公府裏的那一堆事,就單說這兩個人也是無論如何都配不上岑聆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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