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梁芊雪推開車門探了出去,沈朗廷正好駐足,他将林間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遍,說是護着崔婉兒的人在他趕過去時就只剩幾個了,也幸得他們的拼死保護,所以崔婉兒身上雖然有幾處刀傷,但都只是破了皮肉,沒有傷到筋骨。
讓常嬷嬷和春喜下馬車騰出空間後,沈朗廷将崔婉兒抱上了馬車,方才幾乎暈厥過去的人稍稍有了一絲清晰,眼睫輕顫,她緩緩睜開了眸子,待看清了身旁的人後,她眼底湧上一絲欣喜,旋即顫抖着手朝自己腰間的荷包摸去。
梁芊雪會意,立刻伸手扯下她腰間的荷包,将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張疊得整齊的紙,上面有幾點從荷包外透上的血漬。
崔婉兒不能說話,她唇瓣微啓,無聲地說着什麽,似乎是一個“看”字,梁芊雪立馬點頭,将手裏的紙張攤開,紙上用娟秀的字跡寫着:
有人遞信到崔府,想要勒索錢財。
待梁芊雪看完紙上文字再想要去詢問崔婉兒的時候,後者已經再次陷入了昏迷,為了能快些讓女醫給崔婉兒診治,一行人留了幾個侍衛善後,其他的立刻啓程回了長公主府。
等兩輛馬車到長公主府時,先一步回來的侍衛已經領着女醫在裏面候着了,崔婉兒被安置在了西廂客房裏,經過一個時辰的止血上藥,她已無大礙,等女醫離開後,崔婉兒立刻掙紮着半坐起身子,要了紙筆跟梁芊雪和沈朗廷講述前段時間崔府遇到的事。
事情是發生在一個多月前,某日來了個乞丐送了封信到崔府,說是要給清河郡主,崔府管家見來人衣衫褴褛,渾身惡臭,手上還布滿了爛瘡,便沒有理會,将人給打出了府,誰料第二天那乞丐又來了,這次手裏不止有用蜜蠟封了口的信,還有一個金手镯,那金手镯上面還鑲着幾顆珠寶,一看就是價格不菲,即便那乞丐看起來癡癡傻傻,但他也不可能不知道金手镯的價值,管家這才上了心,讓兩個下人将人看住,自己則拿着那封信和金手镯去見了清河郡主。
而清河郡主一見金手镯就認出那是崔婉兒小時候戴的,當時她就是戴着這個金手镯被人給擄走的,于是清河郡主立刻拆了信來看,裏面赫然寫着:若是不想讓人知道貴府小姐曾淪落青樓,三日內準備好五萬兩,交易時間和地點另通知。
清河郡主看了信立刻命人将在外辦事的崔罄淮叫了回來,最後兩人商議,五萬兩對于崔府來說也并非是拿不出來,倒不如花錢消災,如今女兒好不容易回了來,他們不想她再有什麽磨難,但此事後來卻不小心傳到了崔婉兒那裏,崔婉兒立刻去将正要去寺廟送錢的崔罄淮攔下,說是這錢無論如何也不能交給歹人。
清河郡主和崔罄淮關心則亂,拿到信只想着如何将此事平息,沒有去深究其中利害,而崔婉兒在醉月樓待了這麽些年,卻是理性許多。
且不說派那乞丐來的人會是誰,就單說當初醉月樓被查抄這件事鬧得這麽大,大理寺幾乎将臺前幕後的一幹人等都抓獲了,即便當初有漏網之魚,那對方在這整件事中又是處于什麽位置呢?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當初将她擄走之人如今都被斬首,就連幕後牽扯的大臣都被判刑,誰會冒着被砍頭的風險時隔一年跑出來勒索受害人的家人呢?
崔婉兒将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了父母,崔罄淮覺得女兒分析得有理,但若是不去交錢,只怕崔婉兒曾被賣去青樓的事當真會被捅出去,那往後她的名聲就毀了。
但崔婉兒卻不在乎,那些人能利用這件事勒索第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因為讓她名譽盡毀的辦法并不需要什麽證據或者其他,只需要他們在外面随口告訴別人就行,如此輕而易舉就能犯的罪,即便崔府将錢交出去了,對方也可能會食言,更甚至會三番四次地勒索。
清河郡主沉思許久後也認同了崔婉兒的想法,立刻讓崔罄淮去官府報了案,只崔罄淮帶着官兵去到約定地點的時候,那裏已是空無一人,之後崔府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什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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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前惠州譚家的譚夫人領了人到府上來說想借兩萬兩,等她府上鋪子收回了利錢再還上,譚夫人是崔罄淮的親戚,要說借錢倒是不難,但譚夫人突然要借這麽大一筆錢,再加上譚府和崔府一樣,也曾有嫡女失蹤,這前後一聯系,崔罄淮立刻詢問譚夫人,是不是有人向譚府勒索。
譚夫人起先還矢口否認,在聽說崔府也曾收到過勒索信後,她才猶豫着點了頭,原來譚夫人的小女兒譚玉環幾年前失蹤,至今下落不明,但不久前有人拿着譚玉環失蹤時戴的發簪讓譚府支付五萬兩,否則就将譚玉環淪落青樓的事宣揚出去,讓譚府顏面掃地。
當年譚玉環失蹤後,譚老爺思女成疾,沒幾個月就病逝了,如今整個譚家由譚夫人管理着,她自己也沒想到此生還能有小女兒的線索,她雖然不懂那群匪徒為何沒有在當初綁走譚玉環後就立刻向譚府勒索錢財,而是時隔這麽多年才利用女兒的消息向譚府要錢,但一想到她的心頭肉如今還被困青樓,她是又心疼又擔憂,她并不害怕譚玉環淪落青樓的消息被傳出去致使譚府蒙羞,這些年因為她一個婦人當家做主外出做生意已經遭到無數人的诋毀了,所以她并不在乎,她是怕自己交了錢,那些人卻不将譚玉環的去處告訴她,所以即便是再恨那些人,心裏如何清楚那些人可能會反悔或者再行敲詐,她也必須去将這錢交上,那樣她才能當面詢問那些人譚玉環的下落,她要親自去将小女兒接回來。
此前的來龍去脈崔府的人是知道的,特別是崔婉兒,當初大理寺依照名單将淪落到其他青樓的世家女子都解救了出來,将她們的身世一一告知了,但最後願意回家的并不多,她大概猜到譚玉環也是其中之一,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淪落青樓會讓家族蒙羞,所以才在拿到自己的身份後選擇留在大理寺給她們設立的落腳處。
因着當初崔府報案後卻是撲了個空,所以這次譚家的事崔罄淮便決定小心應付,在得了譚夫人的首肯後,一邊是崔罄淮跟着譚夫人去惠州應付勒索者,一邊是崔婉兒提出去帝都善堂尋找譚玉環,畢竟她也曾遇到過相同境遇,讓她去勸譚玉環再合适不過了。
清河郡主雖然不舍崔婉兒再陷其中,但看着終是有了些精神的女兒,她也不好再三阻攔,于是派了崔府身手不錯的下人跟着,又請了柳州最好的镖局厲風镖局一路護送崔婉兒到帝都去。
而崔婉兒早已決定在去找譚玉環之前先去大理寺将崔府和譚府的事告訴大理寺少卿沈朗廷,所以才提前預備了字條,卻沒想人還沒有到帝都就遭遇了埋伏,雖然不能确定,但襲擊他們的大概率就是勒索兩家的人。
梁芊雪看着床榻上那一張張寫滿字的紙張,沉思片刻後對一旁的沈朗廷說道:“沈朗廷,你說其他那些曾丢過孩子的世家,他們有沒有收到勒索信?”
一直也在思索的沈朗廷回道:“當初此案從地痞喽啰到五品官員皆是被查了個一清二楚,按理說背後權勢該是都被抓捕了,但也不排除有漏網之魚,稍後我便去調查一番,至于說其他的世家,如今尋回孩子的崔家和依然沒有孩子消息的譚家都收到了勒索信,那照理說其他家族應該也會收到,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府上是已經暗地裏把錢給交了。”
梁芊雪聞言眉心微蹙,道:“我記得當初被解救的女子可是有上百人,每家五萬兩,那是多少錢了,如果只是個小喽啰,該是不敢有這麽大的膽子去吞下這麽多錢吧,可若是有權勢的人……”
她記得上一世完全沒有勒索一事發生,或者說她根本沒有聽說過勒索一事,此案是沈朗廷查的,若是有什麽後續,她該是都知道的,是哪裏出了差錯?
沈朗廷道:“背後之人會在官道旁埋伏襲擊崔小姐,想必他們也不想讓此事被聲張出去,不然當初即便崔府報了官,他們依然能想辦法将崔府的錢拿到手,但後續他們卻沒有再給崔府遞信……”
聽了沈朗廷的話,梁芊雪茅塞頓開,急急道:“也就是說,他們只想暗地裏撈錢,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們勒索那些受害人家族的事?”
沈朗廷點頭道:“他們的計劃其實并不是沖動為之,崔府比譚府有錢,但那些人卻都是勒索五萬兩,在崔府報官後他們就不再有動作,說明他們并不想将此事鬧得太過,不然他們即便是讓崔府出十萬兩,想必清河郡主也是拿得出來的,所以目前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怕勒索的事情敗露引起朝廷的抓捕,一種是他們擔心威脅一事曝光後其他世家有了防備,之後就再也勒索不到錢財了。”
梁芊雪覺得他說得在理,“江南最有錢的崔家是五萬兩,而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錢的譚家也是五萬兩,并且若是最後被勒索者報了官,他們也不會再周旋,那說明他們的目的是能賺一家是一家,不過這幕後之人到底會是誰,粗略一算,若是每家都給了,那就是幾百萬兩的錢,有誰會吞的下這麽多錢呢?”
是呀,能想出這種辦法去勒索那些世家的人,會是誰呢?當初查抄那幾名官員的時候也并沒有找到還有別的幕後之人的線索,不是地位更高的人,那會是那些打手嗎?可那些人不可能有這般謀智,勒索了這麽多世家後還能做到全身而退,更何況他們還能得到崔婉兒來帝都的消息,并在途中埋伏欲将其殺之,如此缜密的心思,哪裏是一般小喽啰能有的。
此時沈朗廷心裏暗暗生出一個想法來,目前這件事牽扯太廣,那些丢失過孩子的世家幾乎是每個州縣都有,若是此事不小心公開了,只怕整個西涼都會亂,這也是當初梁煦沒有強行将那些救出的女子都送回家的原因,他望向床榻上的崔婉兒道:“此事本官定會調查清楚的,還請崔小姐在府上好生養傷,那些人會在半道伏擊,想來也是怕你到了帝都會将此事告知于他人,既然他們并不希望這件事被他人知曉,未免打草驚蛇,目前就只能暗地裏調查,等陛下回宮後本官就立刻将此事奏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