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近日, 葉公館倒是有一件喜事。葉家大公子葉奕修留學回來了,他一生下來, 便是頂頂聰明的人。

大伯母想讓葉奕修留在國內, 她覺得燕京大學什麽的就已經夠了,可葉奕修卻去念了牛津大學。自家的孩子有理想, 也不能攔着他。

每次假期回來, 葉奕修都會帶上許多禮物。雖說現在上海有好多新鮮玩意兒,但英國來的東西仿佛鍍了層金似的, 格外惹人好奇。

這不,葉奕修從牛津大學畢業了。伯父伯母去英國玩了一趟, 順便将他帶了回來。

葉奕修可是個頂級妹控, 昨日才剛回國, 今天便來找葉楚玩了。

葉楚已經接到電話,這次早早在客廳裏等着葉奕修的到來。

一個高大俊雅的人走了進來,他眼尾上挑, 睫毛濃密,唇形極為好看, 五官比女孩還要漂亮幾分。

這就是葉楚的堂哥葉奕修。

葉楚笑着站了起來:“堂哥!”

葉奕修面帶笑意:“阿楚。”

葉楚的眼睛不小心瞥到了葉奕修的身後,怔了怔,她指了指後面堆積如小山的東西, 轉頭看向葉奕修:“堂哥,這些是哪來的?”

葉奕修趕緊回頭:“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這些都是我從英國帶回來的禮物,全是你的, 快過來看看。”

對于一個從小被灌輸要對妹妹好的葉奕修,完美地履行着這個要求,別說他對聽話可愛的葉楚疼愛得緊,他的母親每天也唠叨着要他對葉楚好。

“這是八音盒,會有好聽的音樂出來。”

“懷表,你也應該有一個,方便看時間,放心,我買了一個小巧精致的,剛好适合女孩子用。”

“還有這幾支口紅,外國的女明星都在用,塗上去漂亮得很,我妹妹怎麽也得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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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奕修一碰上葉楚的事,就喋喋不休,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将禮物一件件地展示到葉楚面前。

“堂哥,你買這麽多東西怎麽行,大伯母不是讓你別亂花錢嗎?”葉楚制止了葉奕修還在往外掏禮物的手。

葉奕修頓了頓,驚訝地看着葉楚:“阿楚,幾年沒見,你怎麽記性都不太好了,母親說的是別亂花錢,後面還有半句呢。”

“記得把多餘的錢都省下來,給阿楚買禮物。”葉奕修補上了後面的話。

葉楚張了張嘴,竟無處反駁,大伯母和堂哥向來寵溺自己,偏心得沒邊了。

“堂哥,你先別拿了,先坐下來喝杯水,你急得來這兒,連氣都沒喘勻。”葉楚心疼,讓葉奕修坐到位置上。

葉奕修連聲說好,葉楚說什麽他都聽。

但沒等葉奕修坐下來多久,就立即站起身,臉上帶出幾分焦急,他指揮着葉楚的丫鬟曉荷:“快快快,把禮物全搬到阿楚房間,一個別留。”

衆人手忙腳亂的,可還是迅速完成了任務。

“阿楚,我可不能多留了,你那動不動就哭的妹妹可讓我頭疼,我可不想看到她。”葉奕修一直不喜歡葉嘉柔。

葉楚憋着笑,忙着開口:“堂哥,你至于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嗎?”

受到嘲笑葉奕修沒空和葉楚計較,要他說,那個妹妹真是讓人煩,不管自己做什麽事,都跟被人欺負了似得。

他母親也經常和他說,那妹妹不是什麽省心的人,葉楚對她好,她卻是個白眼狼,處處給葉楚使絆。

“對了,你妹妹叫什麽?”葉奕修疑惑地看着葉楚。

最終,葉奕修也沒留下,而是快速離開了葉家。

但是聞風而來的葉嘉柔怎麽可能放他走呢。于是葉奕修在即将跨出葉家大門的時候,被叫住了。

“堂哥。”葉嘉柔陰魂不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葉奕修打了個激靈,背對葉嘉柔,朝葉楚使了個眼色,真煩。

雖說葉奕修在葉楚面前,是個不着調的好哥哥,但是在外人面前,葉奕修始終會維持教養。

“三妹妹。”葉奕修轉過身,對葉嘉柔溫和地笑了笑。

別怪他不叫名字,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眼前這人叫什麽了。

葉楚瞥了葉嘉柔一眼,見她雙目盈盈,一臉崇拜地看着葉奕修,一副乖巧好妹妹的樣子。

她的演技恢複得真快。葉楚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葉嘉柔似乎忘記了先前在信禮中學門口發生的那件糗事,她臉皮厚得跟城牆似的,仍然繼續礙眼地在葉楚面前晃悠。

葉嘉柔腼腆地将頭發挽到耳後:“堂哥,你叫我嘉柔就好。”

從葉奕修一回來,葉嘉柔就得了消息,傭人說葉奕修大包小包地拿了許多東西,一定是給她和葉楚的禮物。

所以在見面之前,她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堂哥,聽說你從英國帶回來了不少新奇玩意,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見識一下?”葉嘉柔一副好奇的樣子。

“你說的是剛才那些東西吧,其實那是我母親托我帶給阿楚的,要不我幫你去問問?”葉奕修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用了,不用了。”葉嘉柔吓得連連擺手,她可不要惹上大伯母,大伯母向來喜歡葉楚,但對她卻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因為堂哥剛回家,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放到房間裏,若是堂哥有什麽東西,我們也可以交換一下,交換禮物,聽上去就很特別,對吧?”

葉嘉柔也想看看進口的玩意,至于給葉奕修準備的禮物什麽,她到時候随便到房間裏選個不喜歡就好了。

葉奕修臉色驀地沉了下來,滿臉嚴肅,吓了葉嘉柔一跳。

“這話妹妹以後不必說了,家人之間還分什麽你我,有什麽好送禮的呢?”葉奕修教育着葉嘉柔,葉嘉柔氣了個半死。

果然姓葉的沒一個好東西,除了自己之外。

“堂哥,我不是這麽意思,我說的是……”葉嘉柔還想努力一下。

葉奕修伸出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妹妹,你這麽說我更痛心,這麽久沒見,你連說話都說不利索。”

“哎,我現在馬上就要回家了,我母親在等着我回家,要是你想一起去……”葉奕修延長了聲線。

葉嘉柔吓得退後了一步。這回葉嘉柔又沒讨到什麽好,只能看着葉奕修和葉楚離開了。

把葉奕修送到門口後,葉楚才提了一句:“堂哥,我下午和恬恬約好了看電影,吃過午飯就得出發了。”

一聽到付恬恬的名字,葉奕修的表情瞬間變了。

“阿楚為什麽要出門呢?我們許久沒見,周末本就只有兩天,還是我帶你去外面玩吧”

“凡事啊,要講究個先來後到。”葉楚講,“我和恬恬早就約好了,可不能毀約。”

“堂哥不如和我們一同去看電影罷。”

葉奕修下意識搖頭,但看見葉楚的表情,又不舍得和葉楚敘舊的機會。他思索幾秒後,只能點頭。

雖說葉奕修是葉楚的堂哥,付恬恬是她的好朋友。但是他倆一見面就會拌嘴,有時候連葉楚都阻擋不了。

葉楚已經和付恬恬約好了一起看電影的時間,她可以想象付恬恬和葉奕修對上時是什麽場景。

她心裏仍是期盼着,兩人能因為長時間沒有見面,而少些吵架的理由。

付恬恬長得高大,外表略顯英氣。葉奕修則是相反,長得漂亮精致,像個小姑娘。

因為付恬恬,葉楚,葉奕修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付恬恬對葉奕修也熟得很。

葉楚承認付恬恬嘴巴不留情,看到葉奕修的第一眼,付恬恬就叫了一聲葉姐姐,因為她将葉奕修認成了一個女孩。

開口閉口就是葉姐姐,葉奕修聽了怎麽能不生氣。他最讨厭別人拿他的長相說事。

葉奕修白白淨淨,五官精致,經常被人當做是個姑娘。付恬恬的話一下子戳中了他的逆鱗。

對于惹怒他的付恬恬,葉奕修沒什麽好臉色,就算付恬恬是他堂妹的好朋友,他也忍受不了。

到最後,付恬恬稱呼葉奕修為葉姐姐,而葉奕修則叫她付大哥。

雖說知道真相後的付恬恬道了歉,但是依舊換不回葉奕修已經受傷的心。

葉楚按着約定的時間出門,葉奕修的車子已經在外面等了一會了,葉楚一到門口,就上了車。

付恬恬家的車壞了,正在修理,所以葉楚要和葉奕修一起接付恬恬。

葉奕修開着車,嘴巴還是不留情:“阿楚,好好的,帶上那個付大哥做什麽,一天的好心情都沒了。”

“堂哥,今天本來就是我和恬恬先約的,不好放人家鴿子,而且,你別一口一個付大哥叫着,恬恬會不開心。”葉楚糾正了葉奕修。

車子打了個彎,葉奕修接着說道:“阿楚,要不待會我給你買好多好多的東西,你就把那個人回了吧。”

葉奕修笑眯眯的樣子,就像一只哄騙小孩子的大灰狼。

葉楚當然不會答應,她轉頭看着葉奕修,給他一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不行,專心開車。”

一臉喪氣的葉奕修将車開到了付恬恬的家門口,付恬恬一看到車來,就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她打開了後車門,一屁股坐進了車裏。

“快出發吧,電影快開場了。”付恬恬性子急,一刻也等不及。

葉奕修撇了撇嘴,沒有立即發動車,轉過頭看向付恬恬:“付大哥,幾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

“咦,這不是葉姐姐嗎?這麽久沒看見你,你好像又白了許多。”付恬恬故作驚訝。

完了還補上一句:“嗯,比普通女孩還漂亮。”

雖說葉奕修聽了付恬恬的話,就捏緊了方向盤,但他還是穩穩當當地發動了車子。

“我看你可以胸口碎大石了,長得和男人一樣,力氣還比男的大得多。”葉奕修說上一句。

“是啊,我的力氣是比你大得多,我猜你連根草都拔不起來吧,哦,我忘了,你不是男的。”付恬恬回上一句。

“付大哥,你一點女人樣都沒有!”

“哼,總比你好,不男不女!”

付恬恬一個女學生,葉奕修一個牛津高材生,不知怎的,撞見彼此就變得幼稚起來。

去電影院需要多長時間,葉奕修和付恬恬就吵了多久。

這兩人平時看上去不是挺正常的,怎麽一碰上對方就跟點個炮仗一樣,吵個沒完。這麽久以前的矛盾,過了十幾年了還沒消。

嗯,應該是好久沒見面,所以想對方想得緊了。

葉奕修停好了車,找到葉楚站的位置快步走了過來,手上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

“阿楚,我看那邊有不少好吃的,我就随便買了一些。”葉奕修仿佛是想等待邀功,一股腦地将零食捧到葉楚面前。

看着葉奕修手上的東西,葉楚吓了一跳,這叫随便買,實在是太随便了,堂哥莫不是将零嘴全買了。

葉奕修從小就被灌輸要對妹妹好的觀念,做這些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只要葉楚開心就好。

葉楚僵着頭,轉向付恬恬:“恬恬,要不你幫着一起吃吧。”

愛好美食的付恬恬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在葉奕修怨念的眼神中,愉快地接過了一半零食。

幸虧電影開場了,葉楚心想這回應該耳根清淨了。電影院裏這麽安靜,這兩人吵起來,他們自己也會不好意思的。

以防萬一,怕他們繼續吵架,葉楚特地坐到了他倆中間,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電影。

終于聽不到聲音了,真好。

葉楚實在是低估了兩人的戰鬥力,在大家都專心看電影的時候,葉奕修和付恬恬又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吵了起來。

“付大哥,我看你看什麽悲情的電影都不會哭吧?盡顧着吃了,哪騰得出腦子來看,不對,你根本就沒有腦子。”葉奕修先挑釁。

“看看我妹妹,漂亮溫柔,吃東西的時候優雅從容。”葉奕修順帶還誇了葉楚一把。

當從零食堆裏擡起頭的付恬恬差點沒噎死:“哼哼,可是阿楚就喜歡我這樣的,這叫有福氣,阿楚看着我還能多吃一碗飯呢?”

葉奕修擔心,趕緊看着葉楚:“阿楚,飯你是可以多吃兩碗,這樣挺好的,但是千萬不能像付大哥一樣狼吞虎咽,對身體不好。”

突然被點名的葉楚,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葉奕修和付恬恬再次對上了。

在人人都認真看電影的時候,葉楚這邊的動靜委實不小了,她深感丢臉,一下子将這兩人推向兩邊。

葉楚的聲音有着深深的警告:“你們再說上一句話,信不信我對你們不客氣。”

付恬恬和葉奕修一看葉楚生了氣,立即閉上了嘴,不敢多說一句。

看個電影跟打仗似的,終于結束了。葉楚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電影院,她發誓下次再也不和這兩個人一起出來玩了。

被訓斥過的兩人,像小媳婦一樣跟在葉楚的身後。

葉楚看着兩人乖巧聽話的樣子,心裏有些安慰:“接下來,我們去前面的餐館吃飯,你們知道應該怎麽做吧?”

葉奕修和付恬恬點了點頭,兩眼放光地看着葉楚,一聲都不敢多說。

這時,一名路人走過旁邊,看到這樣的場景感到好笑,嘀咕了一句:“這一對情侶怎麽還一起被小姑娘訓呢?”

付恬恬和葉奕修同時回頭,一起瞪向那個路人:“閉嘴,我們才不是情侶。”

路人:呵呵,這還叫不是。

葉楚:真是會給我惹事。

葉楚咳嗽了兩聲,兩人瞬間轉回頭,“委屈”地低下了頭。

付恬恬他們乖乖地跟在葉楚的身後,餐廳離得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葉楚在前面走着,可是她背後可沒長眼睛。

“啊,你踩到我的腳了。”付恬恬一陣痛呼,伸手就要打葉奕修。

“你這麽人也太粗魯了,我分明是不小心的,你敢打我,我就和阿楚告狀。”葉奕修得意道。

葉楚:好了,這下飯也不用吃了。

不過,他們三人還是吃了晚餐,葉奕修請的法國大餐。付恬恬和葉奕修争争吵吵,終于将一頓飯解決了。

晚上,葉奕修送葉楚回家的時候,還認認真真跟她交待:“阿楚,下次不要再讓我見到那人了。”

葉楚覺得好笑:“堂哥,恬恬只是個女學生,沒必要同她計較的。”

“是她同我計較在先。”葉奕修沒忘掉小時候的事。

葉楚心想,她下回可不能讓這兩人主動撞上了。

進了葉公館後,家中衆人已經歇息了。葉楚在外玩了一整天,自是累得不行。

她梳洗好後,才剛躺在床鋪上,便很快睡着了。

葉楚沉沉地睡去了,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裏,她回到了前世。

一個下着雨的夜晚。

……

那時,上海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明明是傍晚,但是天色早已黑透了。

“堂哥,我就不能晚幾天再去姑姑家嗎?”葉楚問葉奕修。

雖然葉奕修拉着葉楚走得急,但是他手上的傘依舊穩穩地持在葉楚的頭上,不讓葉楚多淋到半些雨。

“哥,母親還未歸家,我想看一眼母親再走,何必走得這麽急呢?”葉楚拉住葉奕修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

面對葉楚的質問,葉奕修有口難言。現在葉家已經岌岌可危,早已無法護葉楚周全。

葉楚從小就被他們捧在手心長大,被他們養成了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樣子。更何況他們把葉家的實際情況瞞了個嚴實,葉楚覺得奇怪也不足為奇。

蔣姨娘死了,葉嘉柔把過錯全部推到葉家人身上。

然後,葉嘉柔攀上莫清寒,兩人狼狽為奸,想要合力整垮葉家,吞并葉家。

他們為了保全葉楚,只能将全部實情悉數隐瞞。他們已經在香港那邊給葉楚安排好了退路,現在走還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阿楚乖,香港的姑姑生了病,她小時候最疼你,想快點見到你,更別說船票早就買好了,開船的時間臨近了,你難道還想着變卦?”

葉奕修故意虎着一張臉,裝着自己生氣的樣子,葉楚果然服了軟。

“堂哥,只是最近我的心慌得厲害,不想離家,我現在就聽你的,你別生氣。”葉楚一看葉奕修生氣了,就趕緊跟在他的身邊,快步往門口走去。

這時,雨勢越變越大,雨水不斷抽打着地面。雨點飄到葉楚臉上,涼絲絲的,觸感冰涼。

葉奕修溫聲道:“阿楚乖,到了那裏就好好照顧姑姑,別老惦記着家裏。”

說完後,葉奕修輕輕地拍了下葉楚的頭,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但是葉奕修的臉上并沒有顯露半分。

“堂哥,等姑姑病好了,我就回家,你們等着我。”葉楚和葉奕修揮了揮手,示意告別。

“好,你要照顧好自己。”

那時的葉楚被保護得極好,之後無數個日子她都能想起現在的場景。若是她能夠早點懂事,是否就能看清堂哥眼裏的痛苦和不舍。

但被衆人期待着平安的葉楚,最後還是因為種種意外沒有上船。

……

葉楚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胸腔裏的心髒還跳個不停,葉楚緊緊按着心口,大口地吸着氣,額頭上覆着細密的薄汗。

她記起那晚漆黑的碼頭和被雨水包圍的葉家大宅……

上輩子的所有事,都似發生在昨日,清晰可見。

後來,葉楚同葉奕修斷了聯系。之後葉楚為求保命,和陸淮合作,稍微穩定下來後,就開始尋葉家其他人的下落。

有人說葉奕修去了國外,也有人說曾經在北平看到過他,但任憑葉楚怎麽找,都找不到。

葉楚救了陸淮的命,随後和他做了場交易。

整整五年,陸淮教會了葉楚許多的東西,讓她從一無所知的大小姐,成長為一個能夠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

重生回來,陸淮和葉楚只是陌生人,所以她不會上前自找沒趣。

這一世,葉楚一直躲着陸淮,是因為不想再依靠他的力量。重生的事情聽起來這樣荒謬,也絕沒有人會相信。

但是只要陸淮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葉楚都會全力以赴。

陸淮的恩情,她會永遠銘記在心,葉楚這麽想着。分明她的心中産生了異常的感覺,卻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窗外,雨聲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葉楚起身,走向窗口。

葉楚推開窗,秋風夾着雨飄了進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遠遠近近都看不分明。

陸淮曾經講過:“遇事必沉着,才能保證不出錯。”

她莫名想到了他,聲線低沉地落進她心裏。

深秋的天氣漸寒,但是夜風吹到葉楚身上,卻讓她慌亂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葉楚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了。

上一世那些葉家的人努力保護着她,這一世,她會靠自己的力量,不讓他們受到一點傷害。

——

前幾天,耶松船廠的船出事了,整艘船上的人無一幸免。

外界皆認為,這只是一場事故,船上的人是意外死亡。但陸淮知曉,那群無辜的人是被卷入了權利鬥争。

思及此,陸淮按了按眉心,眼底閃過沉痛之色。他太過疏忽,沒有保護好這群百姓。

幕後黑手處處針對陸淮,可至今陸淮仍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這次,幕後黑手派孫連對船廠下手,自己依然隐在幕後,不暴露一分一毫。

陸淮已經讓周副官去抓孫連,想來已經快到了。

這時,書房外傳來周副官的聲音:“三少,人帶來了。”

陸淮眼神一暗,冷聲:“進來。”

周副官拿槍抵着一個人的腦袋,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周副官把那人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槍一直對着那人。看向陸淮時,周副官的語氣恭敬至極:“三少,他就是孫連。”

孫連渾身痛得厲害,但他不敢出聲,驚恐地說:“三少,您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

孫連完成了他主子吩咐的事,還沒來得及逃離就被周副官抓了。

陸三少心思缜密,甚至比他的主子還要厲害。

陸淮瞥了孫連一眼,眼底冰冷一片:“你為何要做這件事?”

孫連對自家主子忠心耿耿,他被陸淮抓了後,心裏就有了一個決斷,他絕不會暴露主子的身份。

孫連看向陸淮,篤定地說:“我和耶松船廠的船主有仇,所以我毀了他的船。”

“他害了我的家人,我也不讓他好過。”

陸淮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這時,書房的空氣忽的凝滞了起來,無形的壓迫盡數湧向孫連,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離。

孫連跪在地上,不由得微微顫抖。

一旁的周副官曉得陸淮生氣了,他定了定神,手裏的槍仍對着孫連。

陸淮的聲線極低:“你和船主有仇?”

只要想到那群無辜枉死的百姓,陸淮的怒氣便難以消散。

孫連猛地擡頭,以為陸淮聽進了自己的話,他連聲說:“三少,那船主确實和我……”

話未落,一把黑漆漆的槍瞄準了孫連。陸淮拿起槍,食指微曲,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冰冷的子彈打中了孫連的大腿。

孫連的腿上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按着腿,冷汗涔涔:“三少……我錯了……您原諒我吧。”

陸淮面無表情:“你為何要做這件事?”

孫連不敢多想,他仍是害怕極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地上傳來“咚咚”的聲響。

“陸三少,您饒了我吧,您饒了我吧……”

陸淮瞥了周副官一眼,語氣冷然:“放他離開。”

周副官沒有訝異,他知道一切都在陸淮的掌控之中。他低頭應是,放下手裏的槍,退後了幾步。

孫連心頭一喜,他仍磕着頭,嘴上說着:“謝謝三少,謝謝三少……”

孫連的額頭已經烏青了,但他恍若未覺,仍然磕着頭。周副官冷聲:“還不走?”

孫連捂着腿站了起來,他踉跄着腳步離開了。雖腳步不便,但是孫連的速度還是很快,他生怕陸淮反悔。

陸淮:“跟上去。”周副官應是。

陸淮的眼底似隐着風暴。他放孫連走,是想看看孫連是不是會自亂陣腳,去找那個幕後黑手。

但陸淮清楚那人的性子,疑心重得很。只怕過一會兒孫連就不會活在世上了。

孫連走在街上,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孫連不傻,他知道陸三少想通過自己來找到主子。

但是,陸三少注定要失望了。他的命是主子救的,這一輩子他都會忠于主子。

孫連走到了車站,買了一張去北平的車票,主子現在在南京,他絕不會暴露主子的位置。

孫連拿着車票走出來,正準備往前走。

這時,槍聲響起,子彈從孫連身後破風而來。子彈穿過了孫連的胸膛,他的腳步一頓,倒在了地上。

可惜,孫連永遠不會知道殺死他的那個人,就是他一心效忠的主子。

南京。

一個男人坐在房間裏,房間裏雖開着燈,但他整個人似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清冷的月光從窗口溜了進來,潔白的光芒更顯得男人氣息陰沉。這個男人如同蟄伏于黑夜的獵食者一樣,危險、壓抑。

一個人走了進來,低着頭:“主子,孫連已經死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嗯。”

男人的身邊坐着一個人,他開口:“莫……”

話未落,男人揚手就給了那人一巴掌,力度很重,那人的臉立馬就腫了起來。

被打的人怔了一怔,男人漫不經心地靠在椅子上,陰沉的聲音響起:“我說過,我不喜歡別人提這個字。”

他最恨莫這個姓氏。

如鲠在喉。

時時刻刻提醒他,只不過是一個私生子。

被打的人捂住臉,咬着牙說:“是。”

另一頭,孫連死在了車站,周副官立即回了督軍府。

周副官回禀陸淮:“三少,孫連死了。”

陸淮沒有說話,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周副官知道陸淮聽到了,他低着頭在一旁站着。

陸淮早就知道孫連不可能活着走出上海。那人不但殺死自己部下,竟害死了一整船的性命,向陸淮挑釁。

陸淮很自責,若是自己能提早發現,那些百姓也不會枉死。

陸淮開了口:“受害者的家屬都安撫好了?”

周副官低頭:“這件事屬下已經讓人去做了。”

“嗯。”陸淮淡淡道,“盡快。”

“是,三少。”

時至深秋,氣溫低得很,屋子裏的空氣冷冽至極,如同外頭寒冷蕭瑟的秋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陸淮在黑暗裏坐了很久。黎明就快要降臨了,他卻沒有半點睡意。

陸淮起了身,走到窗子旁,冰冷的空氣瞬間襲了上來,他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着。

這個夜晚太過漫長,同即将到來的冬天一般冷漠。

不知怎的,他竟又想起了那個女孩。

她不慌不忙,遇事冷靜。

她總是這樣,沉着又勇敢,仿佛世間沒有事情能令她喪失勇氣。

想起她,陸淮覺得,這個深秋,似乎也沒有先前那般冷了。

早上,周副官走進書房的時候,看到陸淮正準備點燃手中的雪茄。

他知道三少整晚都待在書房,正想勸解。

沒想到,陸淮卻開了口。

“葉二小姐,最近怎樣?”

“啪”的一聲,雪茄被點着了,陸淮沒有放到嘴邊,而是看向周副官,等着他的回答。

葉二小姐?

周副官愣了愣,他正了神,趕緊回了話。

“葉二小姐答應了九爺的邀請,會在約好的時間去恒興茶社喝茶。”

周副官還等着陸淮之後的問話,但陸淮卻久久沒有開口,夾在手指間的雪茄也遲遲未遞到嘴邊。

“好了,你下去吧。”陸淮眼底微光閃動。

陸淮的目光在掐滅的雪茄上頓了頓。

沈九不是想讓他們見面麽?

嗯,那就由着沈九胡來罷了。

周副官應了一聲是,就準備退出房間。在關上房門的最後一刻,周副官看見三少将從未抽過的那支雪茄碾滅。

原本忽閃忽明的火光瞬間暗了。

——

第二天便是沈九和葉楚約好見面的日子。

為了确保葉楚和陸淮這回見面的萬無一失,前一天,沈九起了個大早,去恒興茶社踩點了。

陸淮的一舉一動都被許多人關注着,若有半點事落進記者的耳中,說不定會把這件緋聞宣傳得紛紛揚揚。

如果陸淮的小丫頭片子上了報紙,沈九相信,陸淮絕對會不高興。

沈九并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在幫陸淮追女人,他沒有将此事透露給任何人。

因此,外界的人只曉得清會的沈九爺似乎對一個女學生上了心,大張旗鼓請了她幾回。

沈九行事乖張,不按常理出牌,無論他做任何事,都不會令人覺得奇怪。沒人關注那個信禮中學的女學生到底是誰。

一輛黑色的汽車在恒興茶社門口停下,沈九穿着一襲月白色長袍,帶着玄黑色帽子,下了車。

曹安搶在沈九之前下車,他立即打開了一把雨傘,遮擋住陽光:“九爺,外頭太陽大,別曬傷了。”

沈九給了曹安一記暴栗:“到茶社門口就這麽點路,九爺我是堂堂男子漢,你打什麽傘?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曹安:“……”

曹安默默地收起了傘,自從上次邀請葉楚成功後,他便一直認為葉楚姑娘喜歡的是眉清目秀的人。

九爺的五官長得那是無可挑剔,明天他要見葉楚姑娘,若是皮膚曬出一點問題,曹安可擔待不起。

沈九進了恒興茶社,曹安趕緊跟了上去,身後還有一群清會的彪形大漢。

店小二被這架勢吓到了,他急忙迎了上來,話講得磕磕巴巴:“九……九……九爺……”

沈九淡淡瞥了他一眼:“老板呢?”

店小二背脊一涼,他不知道恒興茶社怎麽會惹到清會的九爺。若是茶社倒了,日後也不曉得能去哪。

“磨磨唧唧做什麽?”曹安瞪着他,“九爺叫你找老板去。”

“是……九爺……”

店小二戰戰兢兢地将老板叫了過來,老板見到沈九,心想着這位爺不知要搞什麽事。他們茶社新開不久,也沒做什麽壞事啊。

老板正腦補得厲害,沒想到曹安上前一步。

“老板,今兒個我們清會包場了!”

“可……”老板遲疑了,他雖不想得罪九爺,但這邊的許多貴客,他也得罪不起呀。

沈九挑了挑眉:“曹安,給錢!”

“啊?”曹安摸了摸口袋,心裏有點舍不得,分明就是一句話的事。他們還開賭場呢……給什麽錢呀。

沈九擡高了聲音:“跟你講了多少次了,買東西要付錢!讓別人覺得我們清會仗勢欺人嗎?”

沈九話一出,曹安立即遞上了錢。

老板收了錢,很快喜笑顏開:“謝謝九爺,謝謝九爺,小的這就清場。”

曹安看着那些瑟瑟發抖離開茶社的群衆,心想,我們清會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見曹安在原地發呆,沈九又給了他一記暴栗:“還不快走!”

曹安站直了身子,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是!九爺。”

沈九撇了撇嘴,瞧曹安這行為,做作得很。

沈九慢悠悠地上了樓,他早就打聽清楚,陸淮和宋允會在那個房間談事。屆時,隔壁兩個房間将會被清空,并有人看守。

這恰好給了沈九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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