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驿驢傳信之速并非恒定,以往都是積攢到一定金額便送,今次他運氣可好,恐是節日将近,往長安傳的書信都變多了。

因此兩封信前後腳至,白日來了一封,城門落下前又來了一封。

第一封拆開看幾句後他喜氣洋洋,想那高長松之才果真難得一見,天生慧眼,多好的苗子。但往後看去,表情卻逐漸扭曲,最後歸于無。

待侍奉弟子來添茶時就見葛朝陽以安祥的表情雙手交叉安放腹上。

弟子大驚,托盤直接打翻,叫着“師傅”便撲至葛朝陽身上,引得後者“嗷”地尖叫出聲,當即大怒道:“逆徒,你在做甚!”

從坐具上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

奉茶童子這才松口氣道:“哦,師傅,無事就好、無事就好。”他還以為師傅登天了呢!

這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葛朝陽也沒察覺到,他先噴了奉茶童子幾句:“如此冒失,真是毫無方外之人風範!”随後擺擺手道,“先退下吧。”

讓我再回味一下此前的愉悅。

奉茶童子大驚:天吶,師傅今日心情也太好了吧!自己可是打破了他最喜的一套茶具,竟未出聲訓斥!

哎,溜了溜了,若一會兒他記起來就不好了。

*

葛朝陽的狂喜持續半日有餘,餘信紛至沓來,他聽門童傳送,甚至不及讓人送進來的,直接自己沖出門去一把奪過來拆了。

本以為會見他們已往長安出發的好消息,哪想得信件內容讓他胸悶氣短,都跳腳了。

“豈有此理!”他猛地跳起來,“不過是想帶人往長安來罷了,哪有這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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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想熱鍋上的螞蟻,在院落中團團轉了,口中還念念有詞道:“一定有其他方法,待我來想想……”

靈寶派大小不一的徒子徒孫們躲在門框後看葛朝陽這模樣,議論紛紛。

“是左師叔又出何事了?”

“不一定,怎不說是那正一派的僞君子來信嘲諷?”

“那還要傳信多麻煩,直接派人來跑腿罵陣不就結了?”

忽又聽見一溫柔平和之話語聲自身後傳來道:“發生何事?”

這聲實在溫柔,像在心田上涓涓流淌的春日泉流,衆人一機靈,回頭看向才來男子星星眼道:“二師叔!”

只見來人相貌清隽,用“弱柳扶風之資”來形容男子,略有些不适合,可此人便給人此之感,也有徒孫說他像棵青竹,只是這竹竿太細弱了些,風一吹都要倒似的。

衆徒:二師叔人真好看,聲音也好聽,心~

在場人中較穩健的人出列,對二師叔陳子航拱手行禮道:“是師傅不知所欲何事,弟子等看他模樣,頗為擔心,又恐觸師傅之威,故而在此。”

陳子航道:“啊,原來如此。”眼睛睜大作恍然大悟狀。

衆人不由心疼一秒,向那睜眼說瞎話的投以譴責眼神:大膽!你竟然蒙騙師叔!

此人一一回敬佩白眼:要不然呢,難道說我等看師傅跳腳覺得好玩?師伯如此柔弱,怎能聽這類不雅之言!

陳子航一點兒也沒注意到他們的暗中交鋒,只說:“我去看看師兄出了何事。”沒錯,在靈寶派親世代中,葛朝陽為大師兄,他為老二。

在他身後,徒子徒孫們情不自禁伸出爾康手,不要啊,二師珠!

師傅那麽殘暴,您怎能去?!

葛朝陽:???

*

陳子航的到來确實解了葛朝陽的燃眉之急,他一見陳子航眼就亮了,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我竟沒想到還能如此……”

“……若來不了,也得戳上我派标記才可,葛巢還是太嫩了,自己都學個一知半解,怎能指導他人……”

“嘻嘻,只要有師弟在,希望一個都跑不了……”

不知怎的,陳子航竟覺此人目光略有些猥瑣,竟不像是平日裏的師兄了,他不由打個寒顫又強撐道:“敢問掌門師兄為何憂愁,可有子航能幫排憂解難的?”

“有!”冷酷無情的掌門師兄葛朝陽道,“我需你去烏斯藏幫我培養幾名弟子,我靈寶派的複興大業就寄托在他們身上了。”

陳子航:?

烏斯藏?他腦袋向左偏。

培養弟子?他腦袋又向右偏。

就是說要出長安?!陳子航後知後覺地得出這一結論。

葛朝陽冷眼看着消化此消息的陳子航開始抖,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躲藏在暗處的衆徒撐不住了,一窩蜂地從那拐角處湧出來,譴責葛朝陽道:“掌門萬萬不可!”

“二師叔、二師叔他不敢出長安啊!!!”

陳子航,葛朝陽之師弟,在靈寶派內行教書育人的長老之職,用現在話來說,是個不敢出家門的宅男。

……

烏斯藏國內七月半終至,阿毛踏着噠噠的驢蹄送高長松等人往鎮上而去。尚未至城門,便聽見空靈的佛音鑽入耳中,一時間,只見空氣中香煙袅袅,佛音融入風中。

“十方衆僧,七月十五日,僧自恣時,當為七世父母及現在父母厄難中者,具飯、百味五果、汲灌盆器……”

高翠蘭雙手扒拉着奚車木邊,眼帶好奇之色道:“大兄,他們所念為何?”

高長松還未來及回答,便聽他們家的小才女高玉蘭道:“怕是《盂蘭盆經》。”

高翠蘭順勢開啓十萬個為什麽環節,又問為什麽要誦《盂蘭盆經》,那經文說了什麽,高玉蘭一一解答了,将《佛說盂蘭盆經》內容細致地梳理一遍,高長松都聽得入迷了。

《盂蘭盆經》整段經文言說了佛陀之大弟子目連,因不忍其母亡後堕入惡鬼道受苦,問法于佛之事。佛說若在七月十五,用飯食五果供奉十萬僧衆,便能令其母脫離苦難。

以往人讀了,都覺得此經文乃在說目連之孝,可高翠蘭的疑問卻比較清奇,她問:“為何是供奉十僧衆,而非天下百姓?”她說,“先不是說災荒年月有無數人吃不上飯?若供他們豈不是更好?”

這一說便把高玉蘭給問到了,只聽她磕磕巴巴道:“因為僧要渡人,僧又供佛,合該先吃。”

高翠蘭天真道:“那豈不是說僧更重要了?可我佛不是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高玉蘭被擊退了,她擡首望高長松,送去求救的眼神,仿佛在說:大兄,這題該如何回答?

高長松:大兄也不知如何回答啊!

高玉蘭跟高香蘭曾随高老太一同吃齋念佛,可高長松就不同了,他學的本就是儒家那一套,人家說的可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原本的高長松對佛教也就平平,更甭說現在的他了。

于是他只能假咳一聲,拿出家長常對付小孩的那一套,對高翠蘭說:“大兄于二姊與此道修得不夠精深,也無法回答小妹之問,你不若自行去研究了,來教大兄可好?”

聞此言後,高翠蘭表情嚴肅,哪怕頭上那倆小啾啾都立起來,她深覺被交代了重大使命,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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