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遇

雙面人心

周師爺掂了掂銀子,歪嘴皺眉就是不說話。

昨晚兄弟倆在嫣紅閣外的牆檐下,不知如何是好。當初想要出人頭地飛黃騰達的熱血,就在這初春的涼風裏慢慢冷卻了。

孔武略動了動,周身立刻疼痛難忍。這疼痛反倒刺得他清醒過來。未到最後一刻,如何能夠放棄?

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憋住一口氣,在草叢裏把銀子找了回來。

“周師爺,這錠銀子足有二十兩重,抵得上那兩箱烏梅了吧。”

周師爺摩挲着銀子嘆氣連連:“不夠,不夠啊。尋常烏梅自然抵得,你們弄丢的可是貢品啊。”

加上“貢品”兩個字,哪裏還有公允價錢可言?

“那您的意思是?”

周師爺打量着他們,土頭土臉衣衫破爛:“你二人來到京城,可有去處,可有工做?”

二人搖了搖頭。

“看你們異鄉異客的,給你們指條出路吧。這錠銀子算是首款,我再介紹份工給你們,每個月結了工錢,你們每人再給我二百錢,繳上一年,便算是兩清了。”

陳爽一聽,登時喊起來:“二百錢?哪裏有這麽高的人工?豈不是整年都要給你白做?”

孔武攔下他:“敢問周師爺,是哪裏的工?”

“如今春節剛過,宮裏營造司要大修奉先殿,正缺人手。你二人便去做個小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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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尋常工,倒不算什麽。但是給官家做事,長遠計算是個好出路。

孔武心下歡喜,立刻答應,拉着陳爽跟周師爺簽字畫押。

營造司監工曹鎮南約莫三十歲,圓臉肉鼻,身材短小卻精明犀利,經常操着湖南口音的官話罵人。

給官家辦事,好在總能按日發放。到了月末,曹鎮南在棚屋裏搭了個桌子,開始逐個發錢登記。

孔武和陳爽上個月的工錢已經盡數交給周師爺。這個月領到手卻不足二百文,只好小心陪笑:“曹大人,我們這個月怎麽少了些?”

“你們擡着筐瓦摔在地上,盡數碎裂,不消賠啊?”

皇帝要修家廟,怎麽會在乎幾片碎瓦?曹鎮南不過扣下工錢來中飽私囊。他們二人不懂其中關竅,只是發愁:錢不夠,這個月如何打發周師爺呢?

曹鎮南聽到他們嘟囔,叫過來問話:“你們每個月要交工錢給周師爺?”

“正是。我們原本是護送貢品上京,結果弄丢了...”

曹鎮南将他們簽訂的字據拿過來,看罷哈哈大笑:“又一個被周啓隆耍了的。”

孔武兄弟面面相觑。

曹鎮南指着字據道:“聖祖康熙爺曾說‘貢物何足珍貴,正鑒其誠敬之心耳’。各行省進貢,物品只在其次,更在于君臣之間聯上下之情。長途運輸的貢品,若非緊要事物,便是有蟲蛀損失,也無需賠償補進。”

“原來周師爺騙我們給他打白工呢!”陳爽叫喊起來。

曹鎮南又道:“運送貢品的多是小吏雜役,哪知道這裏的關竅。周起隆便連哄帶吓。有錢的交錢,沒錢的便介紹個去處。京城這麽大,還愁沒有做苦力的地方?倒成了按月給他周起隆上貢了。”

孔武聽罷,既然如此,日後不再交工錢才好,便問曹鎮南此事何解。

“這份字據也算是收據。你二人斷了他的貢,鬧将起來也是有根有據。況且你們出不了宮,他又進不來,便是不繳,又能奈你何呢?”

孔武他們的錢,一直是交給周師爺相熟的內侍帶出宮去。聽了曹鎮南這番話,這個月便不再繳錢。忐忑地等了一陣子,發現無事發生,才知道曹鎮南所言不虛。

孔武心中感激,從此常将結餘的工錢拿一些出來,送給曹鎮南喝酒。

他認定曹鎮南是個好人,卻想不到人心一層又一層,後面還有數個公案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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