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相比于三中的人心浮動,六中的情況就要好得多。
尤其是高三部,畢竟什麽也沒有一沓卷子來的更令人頭疼,再加上校領導給各班主任都下了死命令,讓學生們在關注社會新聞的同時,注意保護受害者隐私,不要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秉持六中一貫謹慎求知的校風,這點倒是被很多家長知道後花式點贊。因此梁澍兩耳不聞窗外事,哪怕無意中聽到有人議論這事,也表現得相當坦蕩,該說話說話,該口下留德就沉默是金。
周六,仍然是節後補課補班,李仲锵被正式拘捕的新聞爆出,在被大家痛快地聊了一天之後,很快成為了過去。
——梁處桉親自聯系了吳小原和其他受害者的家屬,為之後的調查和訴訟準備。
因為天氣入秋,秋高氣爽,人的心情也受到影響,變得闊朗起來。
梁澍的生日到了。
張曼曼覺得應該準備個禮物,但她在這方面缺乏經驗,季言歡成年的時候她忙着畢業實驗的事,還是看見袁小敏發的朋友圈才想起來,趕緊隔空發了個紅包,季言樂還沒到時間,現在這麽大一個弟弟在家裏,她開始犯愁。
好在有朋友,她求助了林曉郭。
此時此刻,下班路上,距離12號還有最後八個小時,現在去買禮物還來得及。
林曉郭說:“弟弟平常愛玩什麽?游戲?運動?有沒有想要很久的鞋,想要的電子産品?上次我拿下前男友的時候,就是給他送了一件他喜歡的那個誰聯名的運動衣。”提到前男友她恍然,“完了,他之前送我的那件裙子,我忘記了,沒給他折成錢!”
張曼曼揉了一下頭:“就一件,忘了就忘了吧。”
“不行,萬一他覺得我是故意不算的,到時候又往外說我怎麽辦?師姐,你先等等,我給他轉個賬。”林曉郭風風火火地去了。
說起她前一段感情,張曼曼也算無語,分手的時候林曉郭想體面一點,準備把人家送的貴重東西整理一下,能還就還,不能還就折一下錢,結果還沒等她整好,對方就在共同好友那裏有意無意談起自己為了這段感情的‘付出’,林曉郭聽說後當即連夜把清單列了出來,只多不少把錢打了過去,她不是吃悶虧的性格,肯定要為自己說話,這事鬧得挺尴尬,剛過去還沒多久。
不一會兒,林曉郭發了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過來,上面最開始是她的轉賬,備注了衣服的品牌,又寫了句‘不好意思忘了件衣服,挺貴的還是算一算,錢轉你了’之類的話,下面是轉賬收款記錄,然後對方緊跟着問她最近好不好。
林曉郭:「挺好的,謝謝關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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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可是我過得不好,這些天一直在想你,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應該平靜下來好好聊聊,各自審視自己的錯誤,你覺得呢?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張曼曼看了一眼就煩了。
她嘆了口氣,林曉郭的電話打了過來。
“師姐,看見了沒?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林曉郭也唉聲嘆氣,“我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他了,還談了半年那麽久。”
張曼曼:“删了嗎?”
“嗯,”林曉郭說,“吓得我趕緊删了,不然燙手,不聊了,接着說弟弟吧,師姐,弟弟都十八歲了,有女朋友嗎?”
張曼曼:“?”
“據我所知沒有,”她說,“好朋友倒是挺多。游戲,我沒見他玩過,運動的話,好像挺喜歡打籃球,但我不知道有沒有喜歡的球星,電子産品,嗯,也沒表露過什麽偏好。”
“嗯——那要不然先買雙籃球鞋?明天再給買個蛋糕,帶他吃頓好的。”
“可以,就這麽辦。”
按照往常,張曼曼會比梁澍先到家,但如果算上去買雙鞋的時間,就不一定了,而且她今天沒開車。
正在思考間,梁澍發了消息過來,說今晚要晚點回,季言樂拉着他去吃飯。
本着對季言樂開心果體質的認可,張曼曼笑了一下,回說:「知道了。」
她安心去買鞋。
至于買什麽碼,斟酌之下,她選擇問梁處桉。
——至少梁處桉不會評價她的為人處事。
梁處桉的回複非常快,說梁澍穿40碼,而且給了兩三個樣式的建議。
張曼曼很意外,五味雜陳地回複:「我知道了,謝謝您。」
梁澍回家的時候已經算晚了,高中生的社交生活看來也挺熬人,他開門進來,正換鞋,就聽見張曼曼叫他:“回來了?”
她居然不在自己房間裏,梁澍很意外,揚聲回答:“哎,姐,我回來了。”
剛說完,他就在擡臉的瞬間,瞥見了放在客廳桌上的禮物。
真的是禮物,一看就是,外盒包了彩色紙帶。
梁澍自己手裏還抱着個新的籃球,他快步走進來,看見了沙發上的張曼曼。
——張曼曼顯然都已經洗完澡了,黑而厚的長發潮濕地散着,映得皮膚更加雪白,甚至有些蒼白,眼珠又很黑,眉梢眼角毫無修飾,卻仿佛畫出來那樣清晰,她穿着寬松的家居服,随意地盤腿坐在沙發裏。
梁澍腳下一滞,心頭猛地震了一下。
“姐,你,怎麽頭發還濕着?”開口已經磕巴了。
“哦,擦了擦,沒事,一會兒就幹了,嗯?”張曼曼看見他手裏的球,“這是……”
梁澍:“……呃,哦……這是,是季言樂送我的籃球。”
張曼曼放下腿來,好奇地問:“他送你球幹什麽?”
梁澍:“啊?打,打呀。”
張曼曼:“啊?就,打?”
梁澍:“……不然呢?”
分秒間,張曼曼反應過來,一下捂住臉,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我……哈哈哈哈……”
她笑得有點大聲,肩膀不住聳動,超出了梁澍對她以往情緒波動的認知,直接被她笑呆了。
“這,”他也想跟着笑,“有什麽不對嗎?”
“不不不,”張曼曼站起來,還在笑,“天哪……我肯定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問剛才的問題……”
這是什麽?
球。
給你球幹什麽?
給我打。
就,打?
不然呢?
張曼曼你是不是腦子缺了根弦啊!
她實在對自己太無語,笑得頭疼,好不容易才勉強止住,指着桌上說:“看看吧,給你的生日禮物。”
梁澍扭過身看了一眼,又看回她。
“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随便買的,”張曼曼解釋,“明天我們一早就出門,就提前給你算了,去看看。”
梁澍說不清有多欣喜,上前一步,手臂微擡,幾乎就要張開雙臂擁抱她。
手裏有球,他在擡手的前一刻頓住,眼神裏的雀躍卻沒跟着頓住,“謝謝姐!”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謝謝你!”
“別,”張曼曼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避開了他熱烈的目光,“別客氣,啊。”
梁澍把籃球放下,趕着就要過去拆禮物,張曼曼去到冰箱拿水,看見他這個樣子,都沒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一直沒消下去。
“姐!”很快,梁澍手裏舉着盒子的上蓋,眼睛盯着盒裏的那雙籃球鞋,“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
“喜歡嗎?”張曼曼拿了水出來,一邊擰瓶蓋一邊問。
“我特別喜歡!”梁澍聲調都飛了起來,“姐,你真會選!”
那可能不是我會選,張曼曼想,還是你爸比較了解你。
“喜歡就好,”她說,“試穿一下吧。”
“好!”
也就在這個時刻,張曼曼才意識到梁澍的确是個剛剛滿十八歲的大男孩,喜形于色,直率可愛。
梁澍去到玄關換鞋,想起來問:“可是,姐你怎麽知道我穿什麽碼?”
張曼曼在客廳桌邊坐下,随口說:“哦,問了一下你爸。”
梁澍已經穿上了一只,剛要換上另一只,聽到這句話,動作頓時停住了。
他正垂着臉,因此張曼曼沒有看清他的表情在這一瞬間的變化——從興高采烈霎時收斂,目光幾乎變得冷峻了。
雖然沒有看見神情,但他的動作張曼曼看在了眼裏,只要稍敏銳一些就能發現他的不對,她微不可聞地眯起眼:“怎麽了?”
“哦,”梁澍整理好了情緒,擡臉,“沒,沒什麽,我,只是奇怪你會和他聯系。”
“我也可以問我媽,”張曼曼的視線沒從他那兒移開,“但想了一下,如果她知道今天我給你買了鞋,明天可能會給我打一筆錢,讓我接着給你買別的吃的穿的用的,權衡了一下,就問了你爸,你不高興嗎?”
“沒有,”梁澍立刻說,他笑笑,“怎麽會呢。”
氣氛直轉而下,張曼曼覺得有點沒意思,站了起來:“行了,早點收拾,早點休息吧,我回房間了。”
“等一下,”梁澍趕緊站起來,他穿好了鞋,很合腳,“姐,我真沒別的意思。”
張曼曼本來已經不打算說下去,聽見這句,她胸膛起伏了一下,在斟酌,斟酌的結果,她轉過身:“抱歉啊,你們父子間有什麽心結,我不清楚,也是絕對不會違背你的意志在中間做什麽的,你不用這麽敏感,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如果你介意,我們以後可以不提。”
“我沒有介意!”梁澍趕着說,神色都急了,“姐,我特別開心,你給我送生日禮物,也特別願意跟你一起回他們那兒吃飯。”
張曼曼眨眨眼:“嗯,嗯?”
“我不是敏感,但如果你為了我,要做什麽不想做的事,我就……”
張曼曼無奈得有點想笑:“梁澍同學,你真的想多了,我承認,我确實沒有那麽熱情去見他們,或是去聯系他們,但我們都有時候要做一點兒不那麽想做的事,這就好像你當初也不得不聽他們的安排住過來,可這不矛盾啊,堅守原則是做人的底線,适當的妥協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則。”
梁澍的表情有點奇怪,好像是被說得怔了。
張曼曼也感覺自己話說多了,只好擺擺手:“行了啊,我可不是想開課教育你,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姐。”
“嗯?”
梁澍盯着她,就好像一個牢牢盯着心愛的玩具的小小孩,他大步走近,沒等張曼曼有什麽反應,就忽地伸手,虛虛環抱住了她。
他的動作非常輕,并沒用力,甚至接觸都像是架空着的,一個很‘淡’的擁抱。
“你對我真好,有時候我覺得,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
張曼曼愕然。
她好像也沒有做什麽事情。
可就在這個瞬間,她的心跳又亂了。
和前幾次不舒服的症狀很像,心跳突然加快,咚咚地敲在胸腔,帶來尖銳的不适感。
她的眉深深皺了起來。
“好了,”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勉強笑了一下,“我頭發還濕着呢。”
梁澍像是被說得回過了神,松手後臉上很明顯有點不好意思。
張曼曼當作沒看見,問:“很晚了,還學習嗎?”
“嗯,”梁澍點點頭,“寫會兒作業。”
“行,那快別耽誤時間了,我得早點睡,你自己看着休息吧。”
“好,姐,晚安。”
“晚安。”
張曼曼回了房間,關上門後,靠在牆壁上,默默地數自己的心跳。
不舒服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上次去過醫院後,醫生後來給開了點丹參滴丸,她找出來吃了,開始認真考慮再去挂一次門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