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1 章
梁澍在這一瞬間腦子裏飛速運轉,可怎麽也轉不過來。
我瘋了,他想。
季言樂和季言歡已經匆匆踩了過來。
季言樂喊:“姐!你摔了嗎?”
梁澍人退開一步,手還拉着張曼曼的胳膊,一用力,将她扶了起來。
下一秒,他就收了手。
張曼曼戴着針織紅帽,涼意只從脖頸滲了進去,她穩了穩心神,低頭拍着頭上和後背的雪,“沒事,我沒事,沒摔。”
梁澍想要幫她拍一拍,但季言樂速度很快,說着就上手了。
“還好這裏雪厚,沒融化,不然摔了肯定痛死,”季言樂給張曼曼摘帽子上的松葉,邊摘邊笑,“姐,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小時候一起打雪仗的事。”
張曼曼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嗯?”
“就是那時候我們……啊!”
場面令人始料未及,竟是張曼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身撈起一團雪,囫囵砸在了他肩頭。
季言樂當場被砸傻,第二個雪團來來勢洶洶,還是季言歡攬着他的肩避開,“還不躲!”季言歡笑罵,“發什麽呆!”
張曼曼夢回十八,心黑手辣,一人單挑兩兄弟,絲毫不落下風。
梁澍反應稍遲鈍,被無端砸了兩下後才終于醒神,連忙加入,姐弟隊伍如虎添翼,二對二的結果就是季言樂最後抱頭求饒,“姐!等一下!別!我的衣服是新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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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是啊!”張曼曼雪團脫手,砸中護着他的季言歡,“砸你哥行了吧!”
“不行!”季言樂狼狽地叫嚣,“哥你讓開!哎呦!”
張曼曼一擊又中,好整以暇。
從小打到,和他倆打雪仗最是輕松,要麽只打季言歡,要麽對準季言樂,打一個等于打兩個,簡直信手拈來。
這場雪仗開始得突然,勝利來得也突然,梁澍從頭到尾都有點呆。
張曼曼手裏又團了個雪球,一直捏,捏到手冰涼,雪球也變得堅硬,她兩手漫不經心地掂着,看季言樂跳腳似的撸頭發。
季言歡說:“你別跳,你等等,我給你……”
季言樂嚷:“我快冷死啦!姐,我們不再是你最疼愛的弟弟了……”
“切。”張曼曼抿唇笑,轉眼瞥見梁澍,眼珠一轉,手裏的雪球飛出了一條抛物線,砸到他胸前。
“哎!”
梁澍低叫了一聲,後退半步,他本來就有點走神,這下被砸中,人也懵了。
“什麽情況啊,隊友也要打嗎?”季言樂哈哈哈大笑,“啊!等一下哥,雪好像滾到我後背……”
“讓你不穿秋衣!”季言歡罵,又安撫,“別動別動,給你松一下。”
梁澍無措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把目光投向張曼曼,發現張曼曼也正看着他。
周遭路燈晦暗,她的眼神看不分明,但在模糊之中,又确實帶了幾分探究,甚至嚴肅。
梁澍走了兩步,到她身旁。
“嗯?”張曼曼抱起手臂,擡眼看他。
嚴肅不再,多了點溫柔,那意思就好像是,你想說什麽我都可以聽。
“對不起。”梁澍低聲說。
張曼曼沉默兩秒,忽然一笑,伸手重重拍一下他的胳膊,“說什麽呢!”
梁澍呆呆地看着她。
“回家吧,回家聊聊。”張曼曼說。
在不算特別豐富多彩的前二十五年人生裏,張曼曼覺得自己眼界開闊,各方面認知和接受能力都說得過去,也一直比較冷靜,沒有陷入過令人迷失自我的感情,哪怕是那段現在嗤之以鼻的初戀。
只是這半年,頻繁不适的心髒,偶爾紛亂的神經,讓她總是很困擾。
困擾的來源在哪裏,她其實很清楚,因為清楚,才更困擾。
梁澍聰穎真摯,但充滿了不确定性,身份和年紀在這裏,如果非要考慮其他,就會讓她有無法忽視的道德壓力。
最重要的事,這小子大概也是被父輩的事鬧的,有點不清醒。
回家時外面仍舊煙花聲不斷,人聲不斷。
南坪老街的煙火氣沒有變過,還是這個城市少有的人情溫暖之處,梁澍這幾天跟着張曼曼四處走走看看,早就已經喜歡上了這裏。張家老房子給了他一種靜谧的歸屬感,這是一件挺奇怪的事——上次他自己回以前的家的時候,因為過于安靜和空曠,他甚至只留了半個小時。
進門後,張曼曼換鞋的時間裏,梁澍快速換好鞋去開空調,在外頭玩得很瘋,但早就凍得快要麻木。
“稍微開點窗戶,”張曼曼說,“有點悶。”
梁澍沒覺得悶,但答應:“好。”
他去開窗,回來發現張曼曼有點疲憊地坐到了沙發上。
“累了嗎?”
“是啊,”張曼曼接話,“給我拿一下遙控器。”
遙控器遞到眼前,張曼曼順着他的手臂看上去,看見了這人有點不安的神情。
順手接了,她拍拍身邊:“坐?”
梁澍猶豫了一下,往旁邊遠一點的位置坐了下來。
張曼曼淡淡笑了一下,并沒說什麽戲谑的話,她側過身,認真地看着他:“梁澍,你以前,見過我?”
“見過照片。”
“什麽時候?”
短暫安靜,梁澍擡眼:“前不久,春天的時候。”
“白韻給你看的?”
“嗯。”
張曼曼心想,為了給這繼兒子安排住處,白韻肯定會事先跟他說,可她為什麽沒給我發梁澍的照片?
“你看到照片,覺得我長的像你媽,所以才同意了你爸和白韻的安排?”她問。
梁澍有一時間的愣神,好像對她的話非常意外。
“怎麽了?”張曼曼眨眨眼,“我理解錯了嗎?”
“為什麽問這個?”梁澍忽然問,聲音也沉了下來。
張曼曼想了想,“那不問這個,我們換個話題——你剛才,是不是想……”
“是。”這次他甚至沒等張曼曼把話說完。
“……”
“所以……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姐你如果生氣,可以罰我,打我都可以……”
“等等,”張曼曼皺眉擡手,“我說話了嗎?怎麽就打你也可以了?”
梁澍緊張地看着她。
張曼曼在心裏嘆息。
“我呢,”她盡量讓自己表現得鎮靜且講道理,但開口時還是有點尴尬,“我是,能理解的。”
梁澍倏地睜大了眼。
“我十八歲的時候已經上大學了,家人,老師,這個社會都允許我談戀愛,我知道什麽叫,”張曼曼斟酌了一下,“青春萌動。我比你大很多,但還沒有多到你能把我當成長輩的地步,我們也沒有血緣關系,所以,你恍惚間有什麽沖動的想法,不是十惡不赦的事情。”
越說越尴尬,尤其在看到梁澍怔愣的表情後,張曼曼終于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麽當開明家長的料。
“算了,算了,”她放棄掙紮,“我想說的是,你要明白什麽是真實的,你得為之努力的,什麽是虛幻的,不夠理智的,明白嗎?今天就算不是我,是另一個你關系很好的女同學,你也不能因為到了一定的情境之下就突然不管不顧要親人家,是不是”
梁澍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點頭:“嗯。”
“嗯是什麽意思?那你說說。”
“我以後不會了。”
“還有呢?”
“還有,”梁澍依然盯着他,目光甚至有點傷感了,“沒想過親別人。”
張曼曼心頭一跳。
胸膛起伏,半晌,她別開臉,淡淡說:“那你既然能尊重別人,也應該能尊重我。”
梁澍急忙說:“我當然能,我不是……”
到底不是什麽,他哽在了喉嚨裏。
張曼曼看着他窘迫,心裏莫名地很不是滋味。
人一心軟,就會不夠理智,她放緩了聲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得心裏有數,在各個方面,比如說,你現在高三,馬上就要高考了,再比如說,我們現在住在一起,要朝夕相處,對吧?”
教育別人果然需要一定的實力,好比現在,張曼曼覺得自己是一只會念經的魚。
自己給自己說厭煩了。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自己思考一下,”她站起身,“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得去療養院。”
梁澍就着這個姿勢擡起臉看她,“姐。”
“嗯。”張曼曼只好也看他。
“媽媽對我來說幾乎只是一個幻影,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感激她給我生命,但我不是我爸。”
張曼曼頓了一下。
她試圖簡單理解這句話,卻發現總是不由自主往更深的方向去聯想。
唉。
她點了一下頭:“知道了。”
先進衛生間洗漱,什麽都不幹,她只站在洗手臺前發怔。
要是,要是自己再比他大幾歲,已經三十大幾,今天大概就不用糾結,也就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了。
偏偏是現在。
她伸手拍了拍臉頰,二十五歲,年齡焦慮?完全不至于,她年輕,也算好看,說的上來的追求者一只手數不完,體面拒絕的理由都是‘不合适’,糾纏不休的一律給冷臉,她對人生有許多規劃和追求,愛情并非重中之重。
她想,等梁澍上了大學,再長大一點,也許自然就會忘了這點事情了。
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事情往尴尬的方向推,這是她對那一聲‘姐’的道德上的回應,至于以後……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