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張曼曼沒想到梁處桉會一起來。

準确來說,他是先到的,在沈樂白的墓前,他半蹲着,好像在說話,身前是一束潔白的小蒼蘭。

要是不聯想其他,只是看眼前這副景象,張曼曼大概也會動一點恻隐之心,然而梁澍就在身邊,她也不可能忽略白韻的存在。

人的感情,真的是世界上最難懂的東西。

兩人走過去時,梁處桉已經起身,整頓情緒,他目光在沈樂白的墓碑駐留許久,才邁步離開。

相彙時三人表情都恢複正常,梁處桉看了看梁澍,轉向張曼曼,微笑說:“曼曼,謝謝你過來。”

張曼曼過來純粹是為了梁澍,也是一種禮儀上的回複,她随梁澍看望陳奶奶,梁澍也随她去了季家和老房子,梁澍陪她去看父親,她也就陪他來看母親。

“您客氣了。”她淡淡說。

“怎麽過來的?”梁處桉又問。

梁澍說:“打車。”

梁處桉點頭,“那你們去吧,我先走了。”

張曼曼禮貌颔首,梁澍很輕地‘嗯’了一聲。

沈樂白長眠的墓園非常安靜曠闊,兩人整理花束和祭品時只能聽見風聲和偶爾掠過的鳥聲。

梁澍一絲不茍地忙碌,半晌才說:“以前我都是和奶奶一起來,每次,她總能和媽說好多話。”他想起從前,臉上帶了點笑:“告訴她我長得怎麽樣,成績怎麽樣,家裏又怎麽樣,一件件地說。”

張曼曼觑他片刻,目光投向墓碑上的‘沈樂白’三個字,眨眨眼,她往前移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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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澍:“?”

“咳。”張曼曼清了清嗓子。

梁澍:“??”

“沈阿姨,”張曼曼開始了,“我是張曼曼,現在和梁澍一起生活。”

梁澍驚愕地看着她。

“梁澍現在什麽都好,這半年來,大概長高了有……五公分吧,但我也沒量過,身體不錯,沒生過什麽病,他同班同學跟我說,上個學期學校運動會,他還拿了獎,但他沒告訴我是什麽項目,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神秘,回頭我再問問。”

“他的成績一直挺好的,我有他以前班主任的微信,前段時間還聊過,人家誇得不行,現在班主任的微信我也有,不過沒交流過,就以考試成績論,他在六中排得進年級前五,能保持的話,将來大學和專業都能輕松選了。”

“至于家裏,我們那兒什麽都不缺,周圍治安沒問題,離他們學校也近,我們住在一起,相處挺和睦的,沒吵過架,您放心。”

“哦,還有陳奶奶,她現在住在療養院,我們有時間就會去看她,我想您肯定知道她的性格,樂觀,堅強,又開明,所以,我們都會保持好的心态來面對未來的事情。”

“總之,又是新的一年了,我們都……”

快要說到結尾時,她忽然頓住。

梁澍怔怔地看着她,目中一片赤紅。

“唉,”她緩緩嘆了口氣,看着梁澍的眼睛,接着往下說,“我們都挺好的。”

梁澍再也忍不住,上前猛地擁住了她。

“姐,”他的聲音在顫抖,“謝謝你。”

“你好像總是跟我說謝謝,”張曼曼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樣,“好啦。”

梁澍怕她不舒服,忙松開手,略顯得不大好意思。

“這樣說,差不多了吧?”張曼曼湊着臉問他,“我還忘了什麽嗎?”

梁澍搖搖頭。

張曼曼滿意道:“那行。”

她看向墓碑,“等你高考完,咱們再回來給阿姨報喜。”

梁澍忽然間非常希望時間過快一點,快點高考完,邁過這道無形的坎,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

大年初三的傍晚時分,天又開始下雪。

張曼曼徹底不想出門,袁小敏喊兩人去吃晚飯未遂,派兩個兒子過來送了剛炸出來的圓子豆腐等等。

季言樂本來就非常喜歡張家老房子,覺得這裏像個五顏六色的童話屋,進門就不想走,非要讓梁澍給他當客人招待。

“不吃薯片,不吃瓜子,不吃糖,梁澍你怎麽這麽老土?”他挑三揀四,“姐,你們準備了好多零食啊!”

張曼曼回來之後就悠哉休息,招待客人這事也交給梁澍,她兩手揣在了一個暖手娃娃裏,靠在桌邊說:“你倆多吃點,別不好意思。”

梁澍:“哼。”

“你哼什麽?”季言樂說,“姐,你還不說他?大過年的上門做客,我之前是怎麽招待你的?”

季言歡說:“姐,圓子和豆腐你們趁熱吃點。”

張曼曼坐下來,“好啊,不過我們剛吃完面,你們吃的什麽?”

“火鍋啊,讓你們去也不去,爺爺準備好多牛肉。”季言樂炫耀。

梁澍進了廚房,季言歡看看他,笑道:“姐,梁澍挺厲害啊。”

張曼曼瞥一眼季言樂:“那肯定啊。”

季言樂:“……”

他瞪眼:“我……”

“你去幫幫梁澍,”季言歡在他肩頭掴了一下,“他不會弄。”

季言樂忿忿不平,邊往廚房走邊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

季言歡笑着回過臉,看向張曼曼:“姐,今年過年,感覺你挺開心的。”

“嗯?”張曼曼意外,一笑,“是啊,挺開心。”

“前幾年你不回來過年,我媽和爺爺總是念叨你。”

張曼曼笑着抓了一把堅果到他面前,“這不是回來了?對了,季言樂什麽時候去店那邊啊?”

提到這個季言歡也想笑:“要不是爺爺說要吃火鍋,估計今天就該去了,他玩瘋了。”

按照季言樂這種玩法,成績居然也還挺好,只能說明他真的很厲害,張曼曼聽見廚房方向那兩位高三生在說話,不知道說到什麽,季言樂聲音驟然拔高:

“什麽?二十張你全寫完了?!”

看來是聊作業。

張曼曼搖搖頭,又問:“你跟他一起去吧?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不急,他們開學我再走,你呢?”

“我也不急,開工了再回去,這幾天啊,”張曼曼伸了個不明顯的懶腰,“我要在家裏好好休息。”

送走兩兄弟後已經挺晚了,張曼曼和梁澍雙雙坐在沙發上,開始看電視。

沒有什麽比這種時候更惬意了,零食堆滿茶幾,外面下着雪,時不時跟着電視內容發出一陣哄笑,張曼曼問梁澍:“你要先回六中那邊嗎?”

梁澍說不。

“我作業都拿過來了,”他說,“別耽誤什麽。”

“嗨,”張曼曼纏着毯子,“我不是怕我一天天吃喝玩樂,過得過于舒服,顯得你寒窗苦讀太可憐了,怕打擾你。”

梁澍笑了,“不會,我挺能專心的。”

“好,”張曼曼拖長了聲音,“那可太好了,主要是我做不到季言歡那種境界,季言樂要是我弟弟,我真的會愛恨交織,一天一打。”

梁澍枕着手臂笑了幾聲,“你不是也挺喜歡他的。”

“長得好看的小孩誰都喜歡,小時候他就是街坊鄰居都稀罕。”

梁澍側過臉看她:“是嗎?那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很招人喜歡?”

“小時候?我現在也很招人喜歡,”張曼曼觑他一眼,坦蕩地說,“所以那個時候有人想要撮合我爸和小敏阿姨,也是有原因的。”

“那為什麽沒有成功呢?”

“哪有那麽容易成功,我爸和小敏阿姨都不是随便湊合過日子的人,要不然小敏阿姨早就找了,她那麽好,就算帶着兩個兒子和一個長輩,追求者也特別多,但結婚這件事太大了,不能為了眼前的困難就匆匆妥協,萬一走錯了路,也許一輩子都會後悔。”

梁澍好像領會了,良久,他淡笑了一下,“對。”

氛圍變得有些奇怪。

提到婚姻,他倆其實誰也沒真正理解過婚姻是什麽樣。

梁澍的父母,祖父母的婚姻都是一地雞毛,張曼曼從小就單親,袁小敏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成年人的愛情和婚姻,還真是,複雜。

六中開學在初十,剛好讓梁澍有了時間,在初九陪張曼曼去了醫院。

心理準備是有的,尤其是張曼曼。

前兩天開工上班的時候,她已經在盤算什麽時候提離職比較好。算了算之前攢的調休,去年沒休完的年假也還沒到清算的日子,新的一年又有年假,而且還可以請病假……之後如果需要休養一段時間,那再提離職就行了,養好身體就可以準備讀博。更甚至,她還查了一下自己各個地方放的錢一共有多少,夠不夠整個治病休養期間的花費。

但梁澍的不安幾乎寫在臉上,候診室等待叫號的時間裏,他一聲不吭,中途手機響了都沒反應。

張曼曼一胳膊肘戳咕他,低聲說:“手機!”

梁澍如夢初醒,意識到公衆場合打擾到了別人,趕忙一下摁滅了聲音。

“不接啊?”張曼曼問。

何止,他好像看都沒看是誰打來的。

挂了電話才看,掃一眼,發現是白韻。

張曼曼移開了眼神。

梁澍把手機收回上衣口袋,虎着臉。

張曼曼看他半天,忍不住一笑:“喂,你幹嘛啊?”

“啊?”梁澍扭頭,“什麽?”

“放輕松,兵來将擋,”張曼曼倒是真的從容,“該怎麽就怎麽吧。”

——離開醫院已經是将近兩個小時之後了。

天氣回暖了一點,張曼曼還是戴着那頂小紅帽,醫院門外一陣風吹來,她下意識微微偏過臉。

梁澍看見了她瘦削的下巴,心頭一緊,忍不住伸手攬了她的肩。

“姐。”他聲音很澀。

張曼曼恍惚了一下,“嗐,幹嘛呢?”她笑,不着痕跡地脫出他的手臂,“別哭啊,我才是病人。”

梁澍深吸一口氣,說:“你有什麽打算?”

張曼曼一時間沒接話。

做心髒彩超的時候,她配合着醫生做吸氣憋氣的動作,這個過程裏想了好些事情。

當初陪張誠一次又一次來醫院,做檢查時她在診室外面等着,分秒難捱,後來和醫生術前談話,一個字也不敢錯過,然後簽厚厚一沓手術同意書……那個時候,她很勇敢,覺得自己有一顆強大的心髒,而現在,這顆心髒脆弱了。

之前的B超并沒有發現什麽大問題,但這次彩超提示心髒瓣膜關閉不全,屬于中度,加上張曼曼已經有明顯的症狀,大概率需要手術治療了。

由于之前還不了解情況,她先挂的是普通門診,醫生給推薦了另一位姓許的教授,說是他們醫院這方面擅長的專家,挂她的號難了點,但眼前的情況,也不是不能等一兩周。

張曼曼擡眼,看向天空,深深呼吸了一下。

“先挂上號吧,”她說,“下周的號放完了,得要等下下周的,我明天去公司,跟領導說一下,等到時間就請假。”

梁澍想到她打算讀博,便問:“暫時不辭職嗎?”

“醫保問題,做完手術再提,我假期挺多,領導會理解的。”

“我怕你去上班……”

“沒事,”張曼曼淡笑,“我會小心的,而且總要交接一下工作。”

梁澍:“那,這件事,你還打算告訴誰?”

這個問題就比較難回答了。

事實是,她之前種種考慮,一堆事,工作,學業,錢,時間,什麽都想了,但就沒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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