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第 63 章
老房子的夜晚寧靜怡人,天氣涼爽,窗外隐隐約約吹進來桂花的香氣,老街兩旁的梧桐的葉子落了大半,盡頭有三三兩兩在昏黃的路燈下散步的老人。
張曼曼洗完澡出來時,梁澍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視的聲音調到很低。
家裏留的睡衣都是夏天的,她多穿了件外套,頭發還挽着,脖頸處潮濕泛紅。
梁澍回頭看了一眼,微笑說:“好了?”
“你這麽穿不冷嗎?”張曼曼走過去,“不用穿個外衣?”
他就穿了件薄薄的長袖。
“我沒事,”梁澍伸出手臂虛扶了一把,讓張曼曼坐在了自己身邊,看看她的頭發,“怎麽頭發,好像打濕了不少?”
張曼曼手往後摘下綁頭發的皮筋,一頭烏發傾瀉下來。
“嗯,不小心的,你給我松一松,剛才綁太緊了,有點痛。”
梁澍于是調整了一下坐姿,先稍稍整理了一下如墨一樣的頭發,接着換用指腹給她輕輕地揉着頭皮,“你知道麽,”他輕聲說,“我一直覺得你的頭發特別好看。”
張曼曼是側身背對着他的,聞言扭了一下臉,笑說:“喜歡吧?”
“特別喜歡。”
柔軟的長發從梁澍的指縫穿過,上面還有一些濕潤溫熱的水汽。
“這麽長的頭發,打理起來很費勁的,還容易掉,會弄得到處都是,煩的時候也是真煩。”
“沒關系,”梁澍笑笑,“在家裏我可以給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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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曼曼挑挑眉,眼裏帶笑說:“好吧,希望你以後啊,日複一日都能這麽說。”
‘日複一日’四個字顯然有點戳中梁澍的某根神經,他頓了頓,忽然張開手臂,把眼前人環進了臂彎裏。
“你,你幹嘛?”張曼曼有點意外,卻還是笑笑,“哎,我很認真的,你知不知道,有的男的都會在一起生活之後嫌棄女孩子掉頭發,我這個人經不起嫌棄,誰敢說我一句,我就把他掃地出門。”
梁澍悶笑:“我不會。”
半晌,又低聲說:“剛才,我跟張叔叔,說了一會兒話。”
張曼曼一滞,轉過身體來,面對着他的臉:“?”
“沒亂說,就是說了幾句,我在想,不知道張叔叔會不會滿意我。”
張曼曼幾乎沒有思考:“當然了,他肯定會喜歡你啊。”
梁澍眼底湧起喜悅,笑問:“你怎麽知道?”
“他是我爸,我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孩子嗎?”
“比如呢?”
張曼曼不假思索:“季言歡啊。”
梁澍:“……”
他嘆氣:“我知道小歡哥是很招人喜歡的。”
“那确實啊,你不知道,季言歡小時候有多治愈,多小天使,所有人都喜歡他。”
張曼曼說着,微微仰着臉,湊近看他:“怎麽樣,吃醋嗎?”
梁澍誠實地說:“是的,非常醋。”
張曼曼哈哈笑笑,摸摸他的臉,啧啧道:“真可憐。”
“跟着我爸從老家鎮上搬到這裏的時候,我才五六歲,季爺爺那個時候就有早點鋪子了,上小學的時候,我每天早上都要去吃早飯,次數多了就熟了,季爺爺還專門找了一個小小的矮桌子,就是我的專屬座位。我記得,去學校要沿着那條主街往前走好遠,那時候街兩邊的梧桐樹還不像現在這麽高,但是枝杈很茂密,我總是背着書包,一個人走過去,季爺爺還跟我說過,他說,每天看着那麽小一點的我上學,放學,好像一個倏忽間,我就長大了。”
梁澍很喜歡聽她說這些。
他想象着那長街盡頭,兩旁的梧桐枝葉在朝陽中舒展,然後時光飛逝,葉落年複一年,見證了她的成長和青春。
“那你和張叔叔為什麽會從鎮上搬過來?因為張叔叔的工作嗎?”梁澍問。
“算是吧,他以前是在鎮上的苗圃工作,那個時候鎮上的花卉産業發展已經很好了,我爸爸是遠近有名的花卉培育員,又是少有的科班出身,二十幾歲的時候就被人叫‘張師傅’了,工作換到市裏可能也考慮了很多,最主要還是我吧,我得上小學了。”
“然後在這裏,一住就是十幾年……張叔叔真厲害,”梁澍笑着一聳肩,“我還真是有點羨慕小歡哥和季言樂,從小就能跟在你身後。”
張曼曼問他:“那你小時候就沒個關系好的鄰家哥哥姐姐?”
“算是沒有,我的年紀在一群孩子裏是大的,大家的關系挺和睦,但沒有這麽親近。”
“那是有原因的,”張曼曼淡笑,“季言歡小時候走丢過,是我爸遇上帶回來的,小敏阿姨那時候還懷着孕,可能是有些讨厭的人故意和季言歡說了什麽,他才會走迷了路。小敏阿姨急死了,哭得不行。”
梁澍輕輕皺了皺眉,然而張曼曼又一笑:“好了好了,說說你吧,你小時候怎麽過的?乖不乖啊?有沒有讓奶奶被叫過家長?”
梁澍覺得匪夷所思,當即笑說:“開什麽玩笑?叫家長?我也是從小好學生長大的好嗎?”
“好好好,”張曼曼抿唇,“其實我知道。”
“什麽?”
“知道你從小就是好學生,”張曼曼緩緩說,“我手機呢,給我找一下。”
梁澍從沙發一角找出了她的手機,遞過去:“幹什麽?”
張曼曼神神秘秘地解鎖屏幕,兩下點開微信,調出了一個聊天界面,開始往上劃拉。
對方發來的基本都是圖片,偶爾會有小段的語音,每次她都是回複同樣的語音,或者簡短的文字。
“你看,”她把手機伸過去,“看看這個。”
梁澍不大理解地接過,只看一眼,就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張曼曼:“你,你有奶奶的微信?”
“那當然了,”張曼曼笑吟吟地看着他,“見第一面的時候,奶奶就親自問我要了電話,你可是在場的。”
梁澍怔了,張了張嘴,視線又落到了手機屏幕上,心潮翻湧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看,”張曼曼湊過去,近乎倚靠在他肩頭,“奶奶經常給我發你的照片,發了很多,每次她給我發微信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記起你了。你看這些照片,我的天哪,尤其這張,小光頭哈哈哈哈,你還不到一歲吧?太可愛了……還有這個,這張很像你爸……不過我最喜歡這張,原來你初中畢業的時候就是長這樣了,感覺沒怎麽變嘛……”
聊天記錄好像根本劃拉不完,全都是梁澍的照片,不同天發的照片,時空跳躍很大,有時候已經是高中生了,下面又發了年代久遠的幼兒時期的照片,張曼曼的回複裏用了無數的表情包,各種‘可愛’、‘好看’,足有十幾二十種,對陳奶奶的語音一樣是句句有回應,沒有讓陳奶奶落空過一句。
“不過,這都是挺久之前的了,後面時間跨度越來越大,”張曼曼聲音略顯低沉,指尖一直劃到最下面,“奶奶最近一次找我還是在二月份。”
嚴格來說不算‘找’,上面顯示的是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發完了又忘了,想不起來我是誰,”她的頭自然而然地靠梁澍肩上,“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發展,還是希望她能多找找我。”
梁澍的肩在顫抖。
張曼曼好久才意識到,擡起臉看他,“你……”
他沒有落淚,眼底的赤紅也掩飾得很好,只是默默看着他,小聲說:“姐,你知道麽,你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在身上。”
張曼曼心頭微顫,問:“是什麽?”
“很難說清,簡單來說,就是讓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喜歡你。”
張曼曼眨眨眼:“那你呢?”
梁澍就這樣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緊緊地摟住,“我不一樣,”他在她耳邊一字一句,“我愛你。”
夜話結束在了急之又急、緩之又緩的親吻當中。
大半年之前,張曼曼曾經在這個沙發上跟梁澍一起看電視,吃過年的零食,也曾經坐在這裏嚴肅地教育他,而現在,她和他相擁着接吻。
梁澍手臂的力氣非常大,超出了他這個年紀的男生該有的力量,而張曼曼卻非常柔軟,讓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勒痛了她——唇齒之間都是令人心跳飙升的暧昧的水聲,呼吸之間都是對方的氣息,張曼曼身上有很淡很輕的沐浴露的香味,讓梁澍幾乎沉醉。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于分開了。
額頭抵着額頭,鼻尖偶爾相觸,這樣的分開旖旎親密,讓人覺得下一刻再重新吻到一起也完全沒什麽。
張曼曼已經慢慢冷靜,她勾着梁澍的肩頸,輕聲說:“我要睡覺去了。”
梁澍看着她,“好。”
“對了,”張曼曼伸手揉揉他的耳朵,“還有個事跟你說。”
“什麽?”
“你爸問我,什麽時候能和他聊一聊,你說,我跟他聊什麽?”
梁澍眼裏的缱绻散盡,他調整了一下心情,帶着詢問的眼神說:“我先跟他說?”
“說吧說吧,好好說,”張曼曼說着,湊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晚安。”